柴晔扶起穆雁枫, 一双大手顺着他的手臂摸上了他的肩胛。
“你太瘦了，这么久不见怎么还是这么瘦？”
在一旁侍立着的崔伴嘴角一抽：这么久？爷啊！也就过去了不到四天而已……
穆雁枫向侧方躲了躲，挣开柴晔的手。他并不喜欢柴晔这样不知分寸的触碰, 无奈的是形势比人强, 他也不可能直言顶撞。
“陛下，可要尝一尝我府里的茶？”穆雁枫笑着邀请柴晔进入倚修堂，顺便躲开了柴晔又要摸上自己肩头的大掌。
坐下说，总不至于再对自己动手动脚了吧！？
柴晔手里空了, 心里也空落落的。他点点头, 跟着穆雁枫进了倚修堂的正堂。
下人赶紧送了府上最好的茶来。
柴晔捧着茶盏喝了一口，微微皱眉：“我记得你喜欢龙井，不喜欢喝这种白茶。”
穆雁枫笑了笑，不在意地道：“陛下好记性。”
伺候在旁边的朱昌老脸一颤。白茶是皇帝喜欢的, 他下意识遵从了皇帝的喜好，却忘了谁才是这穆府里的正经主子。
朱昌心中一凛：下次务必不能再犯这样的错处。跟着谁就是谁的人, 处处都得替主人着想才是。
他连忙吩咐底下人再沏一壶龙井上来。
柴晔敲打了朱昌，又转头对穆雁枫道：“今年的雨前龙井还没送来，宫里还有去年的, 我先让崔伴给你送过来, 将就先喝着。”
穆雁枫端起下人新送上来的茶, 微微碰了碰唇。听到柴晔这句话，他轻轻颔首：“多谢陛下。”
不要说“谢”这个字！
柴晔忍了忍，没有说出来，但他心里原本在看见穆雁枫后被按下去的焦虑感又开始冒头。
他不喜欢穆雁枫这毫不出错的礼仪。他希望穆雁枫在自己的面前能够放肆一些, 就像, 就像——
对！就像史书上那些专横独宠的妖妃一样，吃醋, 耍脾气，哪怕是任性地让自己吃掉他剩下的半个桃子，自己也一定会甘之如饴！
柴晔看着喝茶的穆雁枫出神没说话，穆雁枫也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自顾自地品着龙井。
香气浓郁，茶汤清澈，府上的龙井已经足够好了，倒也不必再用宫里的。他想。
柴晔发了一会儿呆，才惊觉两人已经好一阵子没有交流了。他放下茶盏，轻咳一声，没事找事地提议：“雁枫何不带我去逛逛穆府的花园，想来春日里也有可看的好景色。”
逛花园？
穆雁枫心底里嗤笑一声：你对穆府还不够熟悉吗？
从小到大，柴晔来穆府的次数，恐怕数也数不清了。花园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景，他难道还没看够吗？
有什么可逛的……
不过穆雁枫也不会拒绝天子这样的一个小要求，他立刻恭恭敬敬地将柴晔请到了花园里。
穆府没有多大，花园也远远赶不上皇宫的御花园。
就是一个普通府邸的普通园子，奇石假山不多，各色的珍奇花卉更是没有，只有些寻常的花朵。
“这些三角梅开得艳丽。”柴晔走在穆雁枫的前面，突然指着一丛开得繁茂欢腾的三角梅道，“记得你的窗前从前也有一株，只是后来枯死了。”
穆雁枫看着那绯红色的三角形花朵，羽扇一般的睫毛轻轻闪了闪，垂下眼眸道：“想来树也同人一样，有繁盛之时，便也有枯萎之时。”
柴晔一顿，旋即道：“也有长盛不衰的花树。御花园里有一棵梨花树，现下有一百多年了，每次到了花期都是满枝梨花如雪盖。”
穆雁枫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柴晔这一天，从上午便到了穆府，和穆雁枫一起用过午膳，下午也没走，拉着穆雁枫下棋。就这样磨磨蹭蹭了一整天，直到穆府即将用晚膳之时，他还没离开。
穆雁枫不得不出言提醒：“陛下，时辰已经不早了，您该回宫去了。”
柴晔实在是不舍得走，他看着穆雁枫，再一次后悔放他离开。
“崔伴，几时了？”
“回禀陛下，已经酉时一刻了。”
再留下去，就不像话了。
柴晔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皇帝不可能夜宿在臣子的府里，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穆府。
一路上，不同于来的时候眼睛里明显的兴奋，柴晔坐在行驾中，沉闷地一句话也不说。
回宫之后，又是空荡荡的福宁宫。
崔伴看着实在是心里难受，绞尽脑汁想了老半天，还真让他想出了一个好主意：“陛下，眼见着春天一过夏天便要来了，今年何不早早地去万景园？穆大人还未曾去过呢！”
柴晔一愣，随机眼神一亮！
是了！万景园！
万景园乃是皇帝躲避酷暑的皇家园林，按照惯例，每年的夏天皇帝、太后，连同后宫妃嫔都会去万景园。
不止是宫里的人，在国朝历史中，获赐一同在万景园避暑的亲王、臣子也有不少。
柴晔并不是一个耽于享受的君王，他甚至不怎么去万景园避暑，除非那一年的天气确实炎热难耐。
而穆雁枫，也确实从来没有获赐跟随一起去过万景园。
想到这里，柴晔心中一紧，这才恍然觉察到自己曾经亏欠了穆雁枫多少，竟然连万景园也不曾带他去过。
以前的柴晔，沉浸在父皇的遗嘱中，自认为是卧薪尝胆般与穆雁枫交往，却忽略了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
或许，他总是理所当然地认为，穆雁枫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就如同被他当作阴云的穆云一样，不会痛苦，不会难过……
柴晔喉结滚动，一股浓烈的悔意在他的心口里横冲直撞。
他很像好好地补偿穆雁枫。但是爵位也好，金银珠宝也罢，这些东西堆在穆雁枫的眼前，他似乎都是无动于衷。
那么或许有些其他的东西，能够让他展演一笑？
“崔伴，传旨下去……下月一日去万景园，着穆雁枫伴驾同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