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穆雁枫盘算着请辞的说辞时, 崔伴带着太医院李院使进来请安。
穆雁枫没有多想，将手腕枕在脉枕上。
李院使捻着胡须，三根手指轻轻地搭上了穆雁枫的脉搏。
本来只是来调整一番养生的方子, 却见李院使的眉头越皱越紧, 脸色也一点点沉下来，还切换了几次把脉的位置，神色不定地看了两眼柴晔。
柴晔心头一紧，连忙追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妥吗？”
李院使纠结地揪着自己的胡须, 险些拽下一两根来。他举棋不定地犹豫了片刻, 又搭上了穆雁枫的手腕。
“到底是怎么样了！？”柴晔见他不说话，着急地催促。
“这……臣实在是不能先下定论，陛下可否宣其他太医一同会诊？”
“准！崔伴！赶紧去宣人进来！”
崔伴紧赶慢赶，带来了随行的其他几位太医。谁知他们在把脉之后, 竟然也都露出了与李院使如出一辙的表情。
不像是凝重，反而像是难以置信, 再参杂上几分尴尬的诡异情绪。
几个太医凑着头低声商议了一阵子，李院使整理了一番衣服，上前两步, 対着柴晔行了一礼：“微臣恭喜陛下, 恭喜穆……穆大人。”
柴晔的心脏还提着, 生怕穆雁枫得了什么不治之症。闻言急促问：“何喜之有！？”
“穆大人已经有了两月的身孕了。”
“什么！？”
“身孕！！？”
穆雁枫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身孕是指……”
李院使原本以为穆雁枫自己知道内情，却见他也是一脸震惊的模样。
他斟酌了一番言辞, 道：“大人, 您怀孕了，已经两个月了, 想来……想来您应该是一位小郎。”
小郎？哥儿？这个世界里能生孩子的那种“男人”？
“但，但我……”穆雁枫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一样，云里雾里飘飘忽忽，整个人生观都被颠覆了，“但我从小就是男子啊，我，我……”
李院使看了他两眼，眼中带着同情，他斟酌了一番言辞才道：“哥儿与男子在平日里并无明显不同，只是腹内多了一套脏器，脸上有哥儿痣。其实在上古之时，哥儿一样要上战场征战，除了怀孕之时，其他时候与男子一般対待。”
穆雁枫张了张嘴，却是震惊到连话也说不出了。
他想反驳自己没有哥儿痣，却猛地想起了额头上的伤痕。
父亲一直说，这个伤痕是自己小时候不小心撞在了桌角上留下的。
难道说……难道说！！？
与穆雁枫的茫然惊讶不同，柴晔则是在“啊”了一声之后，眼中慢慢浮现出惊喜的神光。
雁枫竟然是哥儿！！？
他是哥儿，他是哥儿！！！
柴晔的心中逐渐被狂喜占领，他不禁幻想起穆雁枫穿着嫁衣嫁给自己的样子。
如果聘他为中宫皇后，婚礼定然要盛况举办。到时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穆雁枫从此是柴晔的妻，被名正言顺地收藏在了皇宫里。
我可以每日每日地光顾椒房殿，与他夜夜缠绵。
他会有我的孩儿，他和我的孩子必然是最聪慧的！
我可以宣誓対穆雁枫的主权，从此以后，除了我的身边，他哪里也不能去了！！
狂喜冲昏了柴晔的头脑，他露出欣悦的神色，快步走到穆雁枫的身边，抬手摸上他的肚子。
“雁枫，是我们的孩子！”柴晔小心翼翼地用大手抚摸着穆雁枫的腹部。
穆雁枫却与他完全不同，他在怔愣、难以置信之后，脸上的血色一寸一寸褪了下去，面上灰白一片。
自己和柴晔的孩子！！？
老天啊老天！你在开什么玩笑！！？
他就这样惨白着脸，愣愣地在座椅上瘫坐了片刻，才终于又有了力气，一把推开柴晔的手。
柴晔被推得一愣：“雁枫……”
“不要这样叫我！！”穆雁枫抬起头，冷冷地看向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许这样叫我！！”
柴晔呆住了，他不知道穆雁枫为什么突然发这样大的火，想了想，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安慰道：“雁枫，你放心，我明日便下旨立你为皇后，等到怀相稳了之后就办大典！这孩子只要是男孩儿，就是我朝太子，若是女儿或者哥儿我也喜欢，必定为他挑最好的夫婿！”
皇后？？？
疯了，真的疯了？他竟然以为我在在意这个？
穆雁枫心底里冷笑了两声，又是绝望又是悲哀。
他站起身，目光直视着柴晔，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襟：“你听好了！！我能接受我不是个男子，我甚至也能接受自己怀孕，但我不能接受——怀上你的孩子！！！！”
“柴晔！！老子讨厌你，你听清楚了！！”
柴晔的脸一瞬间煞白。
他的心间像是有一道冰刺，毫不留情地一扎而下，登时血流如注，又是疼又是冷。
这句来自于喜欢的人的“讨厌”，实在是太伤人了。
满宫室里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低垂着脑袋，不敢发出定点杂音。
穆雁枫说完这句话，也几乎耗空了身上所有里力气。
他无力地撑住椅背，缓缓坐回椅子上，心里乱纷纷的，却又有着出了一口气后的安宁感。
随便吧，没准柴晔再给自己几鞭子，这个孩子也就流掉了，就像，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柴晔攥紧拳头，白着脸，眼睛却变得赤红一片。他气得不行，又伤心得无法言说，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穆雁枫的面前怒气腾腾地走了一圈又一圈。
“你！你！！你——！！！”
捏紧的拳头高高举起，往穆雁枫脸的方向挪了一寸，却又狠狠地收回来。
“啪——”一只鸡油黄瓷瓶应声摔得粉碎！
柴晔砸了一个瓶子还不解气，又接二连三摔了好几个摆件，这才紧紧咬着牙关，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长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