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穆雁枫跟着落日下渐渐消散的余晖一起,离开了万景园。
崔伴追出去劝了一路,挽留到最后还是不成, 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一驾小马车晃晃悠悠地驶出了万景园。
崔公公顿足,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臊眉搭眼地走回了明渠殿。
明渠殿内,柴晔还站在门边,看着只有崔伴一个人回来, 眼里的光逐渐暗淡下去, 嗓音干涩地开口道:“他离开了吗?”
崔公公为难地点了点头。
“他走了……”
柴晔苦笑了两声,跌跌撞撞地坐回位置上:“他走了……”
这次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直以来,柴晔的内心始终在逃避的事情, 被穆雁枫拉开了荫蔽的幕拦,露出内里不堪的实况。
那些过往, 那些伤害了穆雁枫的血淋淋的过往,不会因为刻意的忽视就不复存在。
与甜蜜的回忆和海誓山盟一样,那些痛苦的往事也是二人经历的一部分。永远, 永远不会被抹去。
它们就像那平地里的一道丑陋的沟壑, 硬生生划开了一道大口子, 将穆雁枫和柴晔远远地分隔开。
无法逾越。
“崔伴!”柴晔突然唤道。
“奴才在!”
“我若是道歉……是不是就能挽回他了。”
崔伴低着头,不敢接话。
柴晔没指望崔伴回答,他自问自答道:“不能了……他不会原谅我的。”
“他以前从来没跟朕发过这么大的火,他从来没用这样绝情的眼神说话。他真的讨厌朕了, 不会再跟朕好了。”
崔伴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 小声劝慰道:“陛下,穆大人还有您的孩子呢, 听他的说法,是愿意将这个孩子生下来的。孩子就是纽带,您永远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啊!”
柴晔听到这段话,眼中的光芒闪了闪,沉默着陷入了思考。
……
穆雁枫回了穆府后,再一次关门谢客。
知道他有孕的人不多,但是怀孕的事情在身边的人眼中肯定是藏不住的。
一回府,穆雁枫立刻着手整顿了府内的下人,将人员精简到最少,并且把朱昌叫了过来,仔细叮嘱了一番,严令不允许将府内的事情外传。
“公子,您真的打算要这个孩子?”阿昭给穆雁枫拿来了一个松软的枕头,垫在腰后。
“阿昭现在细心了。”穆雁枫笑了笑,“孩子是我自己的。不生下来,这辈子我怕是再没有机会有子嗣了。”
阿昭生气地道:“那个皇帝陛下,果然是对公子您做了坏事!现在想挽回,还做出一副质问的表情,简直可笑至极!”
当晚的争吵,除了满殿的宫人宦人,随行的阿昭也听了个清楚。
他算是明白自家向来脾气好得没边的公子为什么总是对皇帝冷冷淡淡了。
都是皇帝自找的!!
穆雁枫看向窗外已然繁茂的碧树:“他是天子,自然从心所欲,想把别人如何都可以。”
谁又能去计较天子的错误呢。错了也是对的,不可能受到任何处罚。
但是人心也自成自己的一方天子,只有本人能够做主。已经受伤的心,脑怕是皇帝,也不能够再挽回了。
……
两甲进士的名单出炉之日,金榜之前挤满了人,来得晚的挤不进去,连红榜上的金字都看不清了。
白府的管家是个老成的人,天不亮就去了放榜的地方候着,等到金榜一张贴上去,他立刻瞪着一双有神的老眼从头到尾数下去。
先看前三名没有,管家心里有些失望,视线继续顺着榜单往下走。
十二、十三、十四……
十五名,刘坦山。
十六名,方槐园。
十七名,白骏逊!!!!
少爷中了!!
“少爷!!少爷!!你中了啊,十七名,是第十七名!!”
“什么!真的吗!!?”白骏逊激动地拉着管家的胳膊。虽然对于自己的水平有所把握,但是当这件事情真的发生时,他还是激动得难以置信。
而他没看见的是,在他的身旁,万年年的脸色,登时变得不自然了起来。
完了完了,竟然真的中了!
这下该拿那个王益怎么办才好?怕是要稳不住他了……
……
冀北,建侯府。
“侯爷,那小皇帝已经开始查到粮草的事了!私兵之事恐怕是藏不住了,侯爷要尽快决断才好啊!”
不同于谋士的焦急,建侯呼延令本人则要沉稳太多。他沉声问道:“那两个暗卫,做了吧。”
谋士点头:“已经做干净了,但是小皇帝到时候见不到人回去,恐怕也要生疑啊!?”
另一个谋士锤拳:“侯爷何不直接趁此而起,一举颠覆中原,拿下大宝!?”
“不可!我们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拿下京城,侯爷还请三思!”
呼延令捏了捏拳头:“可恨时日不足,人手还是不够……”
“为今之计,只能再来行一次荆轲之事了!”
……
对于朱昌这个年龄的人来说,原本已经没有多少事情能让他动容色变了。
但是当得知穆雁枫竟然是个小哥儿,还怀了身孕,并且肚里的孩子竟然是皇帝之后的时候,他还是惊讶得长大了嘴。
“这……郎君,啊不,小郎……夫郎……”
穆雁枫摆摆手:“你还是按照以前的称呼叫我就是。”
朱昌应了声“是”,心里却还是万丈波澜。
“我告诉你,也是让你帮我隐瞒。我不欲太多的人知晓此事,等过段时间我便闭门不出,你经验老道,还希望你帮忙安排。”
朱昌诺诺应是:“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穆雁枫端起茶盏,浅饮一口,又道:“还有一件事。这段时间我除了公事,其余时间闭门不出,也不见外客,哪怕是陛下,也告罪不见。”
“这……是。老奴记下了。”朱昌低头行了一礼,心里却逐渐升起了各种计较。
他到底还是皇宫里出来的老公公,不似家仆忠心。
朱昌往前伺候过一位得宠的妃嫔,见惯了娘娘们为了陛下宠爱争奇斗艳的样子,便觉得只要是小郎,就必然逃不掉要去稳固男人的心。
这孩子既然是陛下的,以陛下对穆郎君的爱重,必然是欢喜的,那么问题便不在陛下,而在于郎君。
以前的事情,朱昌大略也是知道的。但他现在脚已经踩进了穆府,穆府的主人越得皇上喜欢,他以后的生活才会越好。
得想个办法……穆郎君有孕,可不正是固宠的好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