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程江海在一日,魔族便无从向天族出手,毕竟程江海的女儿,如今是天族的天后。
在某种程度上,程江海的存在于天族而言利大于弊。
魔族早就已经虎视眈眈,想将天族除掉,眼下对他们来说,萧染星相当于给了他们一个契机。
这样的机会,魔尊怕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
颜汐浅沉默了起来,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眼下的情况更加糟糕了。
两人都沉默了良久,颜汐浅问他,“以你现在的修为,有把握带领天族和魔族一战吗?”
卿晏辞道:“攻打魔族,不是个好法子,若是他们投鼠忌器,恐怕会害死嫂子。”
颜汐浅也不管该不该睁眼了,猛然瞪大了眸子,怒道:“我自然是问你,若是和魔族联手除掉了程江海,将染星救回来之后,你还有没有把握……能打一仗?”
少年摇了摇头,道:“虽然我现在修为有所提升,但恐怕也和魔尊不相上下。哪怕没有程江海,也未见得有十成的把握打胜仗。”
是了,当初魔族和天族交战,若非程江海在其中的影响,恐怕天族早在那时候就已经灭亡了。
如今想想,或许一切都是造化。
程江海的出现,搅乱了他们的生活,却又在无形之中救了天族数万族人免于灾祸。
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着实难以评判。
因而如今,若是除掉程江海,恐怕又会引来劫难。
这进退维谷的境遇,除非卿晏辞恢复修为,再由卿揽月出面,引来程江海与之一战,而且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
待他除掉程江海之后,再由卿揽月命人幻化成假的程江海前往妖族,争取时间来让卿晏辞休养生息。
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若非如此,天族力量薄弱之际,难免被魔族趁人之危。
颜汐浅握着卿晏辞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卿晏辞反手覆在她手背上,大掌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里,他道:“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听闻此言,颜汐浅怔怔地看向他。
只听少年提到了一个名字,颜汐浅立刻皱起了眉头,“这怎么可以?”
卿晏辞慢悠悠的说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颜汐浅心里也很清楚,若是要维持如今天族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就要牺牲掉自作主张的萧染星。
可若是要救萧染星,天族这一场浩劫,在所难免。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是颜汐浅不想看到的。
或许,真的只有他才能解决这场灾难。
卿晏辞道:“这件事,我去跟他说,至于他愿不愿意,听凭他自己做主就是了。”
颜汐浅沉默良久,道:“还是我去吧!”
半个时辰后,颜汐浅已经到了军营。
她远远的看着站在演武场上的花迎霜,少年意气风发,看上去和几年前那个美艳的姑娘完全是两个人。
颜汐浅站了很久,似乎是在酝酿着,该如何同他讲。
事实上,她并非是要执意逞强才要自己来见花迎霜,而是觉得花迎霜和卿晏辞一向关系不太和睦,先前还打过架。
这样两个人凑在一起,难免让颜汐浅不放心。
正在她出神的时候,花迎霜已经注意到了她。
少年立刻让人代他继续指挥,便小跑过来。
“阿浅?”
颜汐浅被这一声呼唤招回了神志,她的视线定格在花迎霜脸上时,又生出几分想退缩的意思。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花迎霜都看在了眼里。
花迎霜抬眉,不解的问道:“阿浅不是来找我的吗?”
他的皮肤晒黑了不少,看上去比以前更清俊起来,因为疑惑而有些错愕的表情更添了几分呆萌。
可此时的颜汐浅却无心于花迎霜的容貌,眸子垂下来,双手捏在一起。
她还是第一次有求于花迎霜,难免觉得不知如何开口。
在花迎霜第二次问她,“阿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颜汐浅终于开了口,“我其实是有……”有求于你四个字还真是难以从她口中说出。
若这只是一件寻常的小事倒也罢了,可她明明知道花迎霜不想和魔族有任何牵扯,甚至愿意投身和魔族对立的天族的军队。
她这么做,无疑是强人所难。
这种事,颜汐浅有些做不到。
花迎霜倒是耐心的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颜汐浅犹豫再三,看了看他身后演武场上的众人。
哪怕没有人往他们这边看过来,她还是尴尬的红了脸。
颜汐浅低声道:“去你那里说,我……我现在开不了口。”
难得还有颜汐浅开不了口的时候。
花迎霜一面诧异,一面还是给颜汐浅带路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这是花迎霜的处理公务的地方,桌子上还摆放着一本翻开的兵书。
花迎霜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难道是染星有什么线索了吗?”
于花迎霜而言,他和萧染星也算是朋友,萧染星失踪的事情,他自然也是有关注的。
话音刚落,花迎霜刚走到案台前给颜汐浅倒杯水,便听到咚的一声。
他回身,便瞧见颜汐浅跪在地上。
这让花迎霜吃了一惊,手中的杯子顺势滑落,掉在案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匆忙来扶颜汐浅,却被她按住了双手。
“我今日……是想求你一件事,你先听我说完。”颜汐浅艰难的开了口。
花迎霜急了,道:“何须如此,你求我,我自然不会拒绝你,你先起来。”
她跪他,并不是为了逼他应承自己什么,只是她心里难免有愧,觉得自己为难了花迎霜。
事实上,颜汐浅比谁都清楚,花迎霜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对她,一贯是好的没话说。
她有求,他必应。
可越是如此,她心里的歉疚就越浓烈,心中越是过意不去。
这般想着,颜汐浅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见她如此,花迎霜更是慌了神,“你别哭,你想要什么,让我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你说,我保证上刀山下火海都替你完成。”
这番话让原本在颜汐浅眼眶里打转儿的眼泪立刻掉了下来。
花迎霜着急的给她擦拭着眼泪,“是不是我说错了,阿浅,你别哭,我跟你道歉好吗,别哭了,求求你了。”
颜汐浅扭过头,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对不起,明明是我求你。”
少年见她连哭都哭的如此倔强,心里倒有了几分安慰。
他趁机把人扶起来,让她在案台前坐好,“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你看你,难得来看我一次,还哭成这样,我……”我心里该有多难受?
花迎霜顿了顿,觉得这样的话似乎不太合时宜,便改成,“若是被晏辞上神瞧见了,还不废了我的根骨,把我挫骨扬灰了?”
颜汐浅被他逗笑了,摇了摇头,“他敢!”
见她情绪缓和下来,花迎霜也就放心了,递给她一杯暖和和的茶水,道:“先喝点水,慢慢说。”
说着,他在颜汐浅对面坐下来,一只手撑着侧脸,等着她说话。
花迎霜许久许久没有这么看过她了。
自从他从女儿身莫名其妙变成了男儿身,晏辞上神对他的防备心越来越强。
他哪敢这样看颜汐浅,和她说话,即便是偷偷的瞄一眼,晏辞上神都想杀人了。
今日倒是难得,他有几回能和颜汐浅面对面坐着说说话。
即便知道对面的这个人不是自己的,也永远都不会是自己的,可花迎霜只要这么看着,就很高兴了。
倘若还能为她分忧解难,他真的愿意去刀山火海里滚一遭。
颜汐浅喝了口茶,缓缓地放下茶杯。
她对上少年的视线,道:“是……是染星的事情。”
果然,如今能让颜汐浅这样情绪激动的事,一定是和她相关了。
花迎霜猜的一点也没错。
他继续等着她说。
颜汐浅便一五一十地说:“染星她……她现在在魔族手上,她想让魔尊和天族联合,除掉程江海,便只身前往魔族,如今……落在了魔尊手上。”
只听到这里,哪怕颜汐浅没有说明,花迎霜也很快就明白了。
他眸子深了深,道:“嗯,我知道了。”
颜汐浅怔怔地看他,直到那人眸子里再次泛起光亮,而后绽放出明艳动人的笑。
花迎霜笑道:“其实,于我而言,也不是坏事。”
颜汐浅咬了咬下唇,有些愧疚,“可你说过,你不想!”
少年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道:“骗你的。”
颜汐浅呆愣了一瞬,不解地看他。
花迎霜眼睛笑得弯弯的,“当然是骗你的了,哪有人会不想和自己的父亲相认的?”
“可是……”颜汐浅能感觉到,他在逞强,大约是为了让她宽心,心里少些自责。
花迎霜打断了她的话,道:“我那时候,喜欢你呀!”
他很认真又很平静地说着。
颜汐浅听在心里却觉得酸涩不已。
花迎霜却一副很轻松的模样说:“因为喜欢你,不想和你分开,所以我才会说那样的话。”
他又解释道:“虽然你身边已经有晏辞上神了,可我心里还是忍不住想,只要在你身边就好了,只要能看着你就好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花迎霜的眼睛里充满了星星点点的光亮,像是再说着什么梦想一般。
花迎霜:“可是,如果我去魔族,如果我变成魔尊的儿子,天族和魔族这样的情况,我们以后……就不能再见面了吧?”
少年眼里的光亮像是被淬灭了似的,带着几分苦涩的情感。
即便如今,也是一样的,他去了魔族之后,他们就……再也不能见面了吧!
花迎霜之所以要入军营,是想成为像卿晏辞一样的人。
他想,颜汐浅喜欢的是晏辞上神那样的人,那么他也想像晏辞上神一样耀眼发光。
虽然很没出息,但花迎霜却一直都怀抱着自己的小小心愿,小心翼翼地坚守着自己的感情,一直到现在。
不过,如果这是颜汐浅希望的话,他也愿意离开。
花迎霜很坚定的说道:“如今阿浅和晏辞上神有困难的话,能让你们开心,我自己还能拥有亲人这样两全其美的事,再好不过。”
颜汐浅视线躲闪了起来,她知道他说这些的用意,心里更加难过。
最后,她也只说出一句,“对不起,迎霜。”
花迎霜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对阿浅这样一个父母双全的人来说,应该很难想象我的心情吧!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希望能拥有一个真心善待我的亲人呢!”
颜汐浅垂着头,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的摇着脑袋。
她听不得这样的话。
如果花迎霜拒绝她,反而让她心里安心,可那样一来,萧染星又会有危险,天族也会有危难。
可他不拒绝她,颜汐浅心里疼得厉害。
“你又哭了吗?”他小心翼翼的问,像是个手里捧着水晶的小孩子,生怕自己最珍爱的水晶破碎掉。
“对不起……对不起……”千言万语,颜汐浅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
花迎霜安慰了她好久好久,直到天色渐暗。
“天色不早了,此事你不要担心了,我会解决的。现在,我送你回崇华宫吧!”他说着,将颜汐浅搀扶起来,扶着她的肩膀出门。
一开门,花迎霜对上门外站着的少年的视线。
两人目光在一瞬间交汇在一起,花迎霜笑道:“看样子,有人都等不及了,应该……也不用我送了。”
他揽着颜汐浅的肩膀上前,亲手将颜汐浅交到卿晏辞手上,道:“接下来的路,便由晏辞上神代劳好了!”
卿晏辞淡淡的点了头,对他说了一声,“有劳,多谢。”
有劳你曾对我所爱的人的诸多体贴,多谢你为我所爱的人做出的牺牲。
花迎霜笑了笑,“甘之如饴。”
卿晏辞带颜汐浅离开的时候,颜汐浅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那站在夕阳中的少年,她喊他,“迎霜!”
“嗯。”少年应下这一声,湿了眼眶。
在离开天宫的前一晚,他独自站在崇华宫门外,站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