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也没想到黑无常会对他那么优待，忍不住开口问道：“这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这是你给我弹片的报酬，不需要付出额外的代价。”黑无常语气平淡道。

老人点了点头，脸色却异常凝重，他思索了良久之后，这才开口问道：“入梦，见到的是他们的灵魂吗？灵魂还有自己的思维吗？还是说，我见到的只是一段影像？”

“是灵魂，依旧能够思考，而且还知道很多东西，如果你愿意，甚至可以跟他们交流现在的情况，人间发生的很多事情，他们也是知道的。”黑无常微微笑道。

老人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有纠结，有缅怀，有痛苦，有悲伤，他的表情不停变化，嘴里也忍不住喃喃道：“老伴，战友，还有我牺牲在南疆战场上的大儿子，我都想见一见啊。”

我看着他那纠结犹豫的表情，忍不住有些心软，想要帮着求情， 不过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黑无常大人这么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我还是不要插手为妙。

犹豫了很久之后，老人看向黑无常大人，脸上显出了哀求之色：“能不能让我多见一个，只多见一个。”

黑无常微微摇头：“只能选一个相见。”

老人再次沉默下来，过了片刻后，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坚定起来：“如果只能见一个的话，我想见见他。”

“谁？”

老人轻轻吐出了一个名字，那个名字对新中国的华夏人实在是太熟悉了，只要身为华夏人，就知道他。

“我想见见他，我的心里有太多疑惑想要向他询问，时间证明当初他的那些判断都是对的，只是天不假年，他的理想与抱负没有彻底完成。当初他很多的预言，如今都已成真了，我想找他老人家问问，这些症结应该如何解决。”老人说话的语气平淡，可眼泪却不受控制的顺着脸庞流下。

看着老人流泪的样子，我的心里也有些难受：我上学时正是网络蓬勃发展的年代，在那个网络发展的年代，那个人曾经被诋毁过，被年轻人质疑讨厌过。

可这些年，当现实不断印证他当年的预言，年轻人重新了解历史真相，再次拿起了他当年留下的著作开始阅读学习……

我有些期盼的看向黑无常大人， 希望他能答应老人的请求，那样老人见到了那个人，我也能间接的聆听教诲。

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黑无常却摇了摇头：“不可能的。”

“为什么？”老人显得有些激动：“不是说好了，可以让我见一个人，我当初也是跟着他打过仗的，也算是战友吧？”

“不是我不让你见，而是做不到。”

“为什么做不到？”老人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黑无常沉默下来，周身散发着一种落寞的气息，过了很久之后，他才幽幽的说道：“从人民中来，到人民中去。他本是亿万民众的化身，也重归了亿万民众之中，那不是我的能力所能沟通的范畴。”

听到黑无常的话，老人顿时愣住，随即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像个孩子。

……

过了很久，老人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用手帕擦拭着自己的泪水。

“你想好了没有，我的承诺依然有效，可以让你入梦见一个故去之人。”

老人却摇了摇头：“还有半年时间，到时候我有的是时间去见他们，又何必麻烦这一趟？”

“你想好了？”黑无常的声音微微有些惊讶。

“想好了。”老人坚定的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黑无常说着，站起身，他身下的黑色椅子化为雾气钻入了他的黑色长袍之中。

接着，他伸手对着老人的头顶一抓，一团黑灰色的雾气被他抓在了手里，塞进了黑色油纸伞中。

“好了，接下来的半年时间，你不会再遭受病痛折磨，记得我们的约定，那弹片记得让你家人找出来。”

黑无常说完，转过头朝我看了一眼，接着转动手中的黑色油纸伞，踏入虚空消失不见了。

我朝着老人点了点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护工阿姨和老人的孙子早已在院子里等得十分焦急，见我出来，赶忙迎了上来：“到底出什么事了？老爷子怎么哭得那么伤心？”

我摇了摇头：“老爷子没事，你们进去吧。”

还没等他们进屋，老爷子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腰背挺拔，完全不像是久病卧床的老人。

两个人见到老爷子这样，先是一喜，随即想起什么，顿时惊慌起来：“老爷子（爷爷），你这……”

老爷子摆了摆手：“我没事，就是起来来送一下贵客，要不太失礼了。”

我冲着老爷子拱了拱手：“老爷子，我可当不得贵客，就是一个跑腿的，您还是跟着家人去检查一下身体，确定没事了再说，给我安排一辆车就可以了，我还有事情要做。”

带我来的哥们儿反应过来，赶忙道：“我让林子过来接你，刚好去他家看看，忙完晚上我来安排，一定要好好感谢兄弟。”

“到时看情况。”我答应道。

这老爷子的脾气相当执拗，哪怕护工阿姨和自家孙子劝说，他还是强行把我送到了院子门口，等到接我的车子到了，这才回去。

来接我的林子也看到了老爷子的情形，差点没把下巴给惊掉：“老爷子的身体就这样恢复了？这也太神了吧？”

我赶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让老爷子最后这段时光没有病痛，能够轻松一点。”

林子听到这话，表情有些黯然，随即又道：“那也很牛了，战争年代过来的老一辈，几乎每个身上都有伤，都被病痛折磨着，能没有病痛，已经很难得了。”

我有心想解释一下，可转念一想，不管怎么解释，别人都会觉得是我的功劳，还有可能觉得我是在推脱，不想帮忙，于是干脆不去纠结这个问题了。

车子朝着大院的方向开去，我开口问道：“林哥，你先把情况跟我讲讲，我心里好有个谱，看看怎么处理最合适。”

听到我的话，林子点了点头，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事儿说起来有点话长，其实我们家老爷子生前已经阿尔兹海默症有好几年了。我现在怀疑，他可能是在那种状态下太久了，去世之后依旧处于那种状态，才不能上路，一直在老宅子里徘徊。”

“这个……的确有可能。老爷子生前是做什么的？阿尔兹海默症得了几年？”我决定把情况问详细一些。

“我们家老爷子生前是负责科研方面的……”林子顿了顿，忍不住叹了口气：“搞科研的，是靠脑子吃饭的，用的是聪明才智，老了却得了这样的病，真的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