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坐下之后，一双手就像鸡爪疯一样，不停地抖动。
看到这老头的这副样子，我忍不住开口道：“大爷，你要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跟我说，我可以帮你的。”
“也没多大的事儿，就是去城区一趟，这边太偏了，我拦了半天的车也没拦到。”
“大爷，你这去城区是要做什么？”
“办点小事，有点资料要交给一个朋友。”老头说着，手哆嗦的更加厉害了。
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老头不止是双手抖得厉害，脸色看起来也相当不好，他脸上那股异样的潮红，让人看着就有些不舒服，感觉像是重病之人一般。
“大爷，什么资料那么重要？不能让家人去送？非要自己去？”我一边踩下油门朝前开车，一边继续跟老头攀谈起来。
“这个……保密，不能说。”老头笑了笑，露出了满嘴因为常年吸烟而熏黄的牙齿。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难道真遇上什么保密部门的工作人员了？可保密部门会选这样一个老头吗？这老头的气质也不像啊。
这其中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总让我感觉有些不对。
“前面左拐，然后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到地方我会喊你的。”老头交代我的时候，双手抖得更加厉害了，他还忍不住兴奋的搓手。
我一边按照他的吩咐，把车子开上了那条直行道路，一边开口问道：“大爷，你不是说有资料要交给别人吗？我怎么没看到你的资料放在哪里？是不是忘带了？”
这老头浑身衣衫单薄，身上穿着的就是秋衣秋裤，身上又没带什么皮包之类的，他的资料又能放在哪里？
哪怕是鬼魂，一些基本逻辑也要遵循的，说送资料，那也必须带着资料，这老头什么资料都没带，送的哪门子资料？
不过为了探究真相，我还是顺从的配合着他到现在，我这样开口询问，也是想提醒他一下，万一有什么资料忘了带，也好提前回去先拿上，以免到了地方再跑回来折腾。
“资料我随身带着呢，不用担心。”老头说着，嘿嘿笑了起来，大黄牙再次露了出来。
“随身带着？你这藏在哪里了？”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你就不用管了，赶快好好开车，注意行车安全，不要走神。”老头一本正经的说道。
好嘛！我这还被教训了，嫌弃我开车不够专心。
无奈之下，我只能专心开车，这条道路并不繁华，刚好前面的红绿灯口只剩下几秒的通行时间，我加速跟着前面的车子冲了过去。
等到过了红绿灯路口，我忍不住开口道：“大爷，还有多久到？”
副驾驶没有任何回音，我朝着旁边扫了一眼，这才发现副驾驶空荡荡的，那老头早已不知所踪。
我不由得一愣，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停了下来，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老头的鬼魂在河边拦车那么久，着急忙慌的要来城区送资料，还指了目的地就在这条街上，过了红绿灯路口他就消失不见了，唯一的答案就是他的目的地就在附近。
这里是一片街区，似乎在面临着拆迁或者改造升级，街道两边堆着不少施工建材，两旁的商铺也关了不少，显得有些荒凉。
我从房车上下来，站在街道上张望了片刻，又用心仔细感应了一番，却没有发现哪里有什么异常，那老头的鬼魂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根本找不到踪迹。
这老头来城区究竟是送什么资料的？他的目的地又是哪里？
按照那些谍战电影里的套路，这种鱼龙混杂的城市生活区的确是交接资料的好地方，人来人往，各种小商铺林立，掩护性很强。
可我总感觉那老头不像是什么送资料的保密人员，身上更多的是一种常见的市井气息，他被执念所困，真的是想送什么资料吗？
或者根本就是我猜错了，对方所说的资料跟什么保密完全没有关系，只是简单的私人之间的资料文件而已。
我站在原地看了片刻，准备上车离开的时候，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就上午在农家乐那边吃了一顿饭，接下来整个下午都没吃任何东西，这会儿肚子开始抗议了。
我四下张望了一下，看到前面有个面馆，看起来好像还不错，就走了进去，点了一碗面。
面馆里没有什么顾客，这段时间只有我一个人，老板把面端上来之后，就无聊的坐在收银台那里开始玩手机。
我一边吃面，一边跟老板攀谈起来：“老板，这一片是怎么回事？我看生意好像不太好，是要拆迁了，还是街道升级改造？”
老板原本就无聊，这下子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开始跟我抱怨起来。
“这边其实以前生意挺好的，以前这边人特别多，就是去年生意才变差的，真是快把人愁死了。”
“生意为什么会变差？”
“老弟，听你的口音，应该是外地的吧？你是过来旅游，还是来走亲戚的？”
“来旅游的。”
“那就怪不得了，咱们这县城有好几座桥，刚建国的时候修了一座老桥，这条路上是二十年多前建造的二桥，二桥修好之后，老桥就封闭起来报废了，不让车子过，只让电动车和行人过。”
“嗯？！”我听得有些一头雾水：不是在说生意不好的事情吗？怎么突然扯到大桥上去了？
“这二桥修好之后，这边的生意就火了，全县城的车都从这里过，那时候这边生意好得很，我们家也是看着这边发展前景好，几年前贷了款买了这个门面，这还没把贷款赚回来，二桥就出事了。”
“怎么出事了？”
“还能怎么出事？偷工减料呗，反正说是桥梁出现风险，要重新加固。那边老桥都七八十年了还没事，这边刚建了二十多年的二桥出事了，这边就给封了，还好之前还建了三桥和四桥，要不然县里那帮当官的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原来是这样。”我顿时明白过来，这边以前生意好，是因为二桥是这边县城的交通要道，有车流和人流，自然就会有消费。
如今这里的交通断了，生意能好才怪，估计很多关了的店铺，都是撑不下去才关了的。
面馆老板依旧在抱怨着：“之前通知说工期一年，这都一整年过去了，还在修，也不知道还要多久，周围很多店铺都关了，租金水电那么贵，每天一睁眼就是钱往外出，不见进账，谁受得了？”
“哎，谁说不是呢？”
说话间，我刚好抬起头看向面馆外面，只见一个黑影在门口一闪而过，那穿着单薄秋衣的身影，不是那老头又是谁？
……
580
我下意识的放下筷子追了出去，还正在抱怨的老板愣了一下，还以为我要逃单，也跟着追了出来。
我快步来到面馆门外，四下张望，两边的街道零星的亮着灯，不少地方看起来一片黑暗，哪里还有那秋衣老头的踪影？
面馆老板跟着冲了出来，见我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门口四下张望，忍不住好奇问道：“你这是找什么呢？吓了我一跳。”
我又仔细看过之后，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眼花了。”
我重新回到面馆坐着吃面，顺手先把面钱结了，免得等下老板再被我吓到。
“老板，那边是哪里？住的人多不多？”我朝着刚才秋衣老头走来的方向指了指。
“那边有两个小区，还有条街，住的人……咋说呢，不算多，也不算少吧。”
“是怎么回事？”
老板苦笑着说道：“我们这一片其实不上不下的，说是老城区吧，还不算真的老城区，要说是新开发的，现在县里规划的新区都在河对岸那一块。这里生意红火正红火的时候，有开发商看中了这里，开始建的小区，还没建好了，房价就炒上去了。”
“又是炒房啊。”不等老板说完，我就大致猜到了故事的真相，这也算是全国的普遍现象了。
“对啊，就是炒房。那时候全县房价才一千多不到两千的时候，这里的房价都炒到四五千，赶上市里了，一套下来好几十万，县里能拿出那么多钱买房的能有几个？那些都是有点关系买下来等着涨的。”
“这小区从建好，就一直没住多少人，不过以前还算可以，去年开始，二桥说要维修，想要去河对岸上班，要绕一大圈，这一块的人是一天比一天少，现在晚上还住这里的，那是当初花了真金白银买了房子，实在没地方去的。”
“可你不说这二桥都建好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小区还没住满？”我觉得有些夸张。
“附近这几个小区是十年前建的，建好之后就疯涨，开发商才卖了两栋楼，就把钱全收回来了，后面就一直压在手里，每年放一点出来，那些买了房子等着赚钱的，有几个是拿来住的？也都是等着赚钱呢，能住满人才怪了。”
“这也太夸张了。”我忍不住摇头道。
“一点不夸张，比这夸张的还有。这小区里有不少都是下面镇上跑来买的房子，买来之后也没住过几天。”
“下面镇上跑来县城买房子？买了之后还不住？下面镇上人都那么有钱了？”
“想啥呢，哪有那么多有钱人。下面镇上现在想结婚娶媳妇，女方都要求县城有套房，没有房就别想娶媳妇。那个时候县城又说这块是风水宝地，在这里买了房子，以后房价肯定越涨越高，很多都在这里贷款买了房子。”
“买了之后，就背了大几十万的贷款饥荒，小两口结了婚就一起出门打工还贷款，房子扔在这里吃灰，有些春节在外地打工回来，还能在新房里住个十天半月，有些房子还是毛坯的，没钱装修，过年也是在老家过，顶多就是出门打工那天，拿着钥匙过来看看房子，就又走了。你说这房子买了是干啥的？”
“那些年是全民狂欢买房潮，都觉得房价会越来越高，不买以后就再也买不起了。”
“哎，谁说不是呢？我们家也是，现在好了，房价都在往下掉，这里二桥又出事了，生意不好做，房价掉得最狠了，真不知道该咋办。”
对此，我只能沉默，谁也不知道这样的问题该如何解决。
时代的浪潮涌过，泥沙俱下，等到潮水退去，大家才能看明白，浪潮中自己抓到的究竟是黄金，还是泥沙。
面馆老板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倒苦水，继续说道：“这也是命，人家以前住城郊的，前些年拆迁一下子发了家，家里赔几套房子，自己留一套，剩下的卖了或者出租，天天过得不晓得多爽，你知道这些年啥生意最好做？”
“啥生意？”
“开麻将馆的，洗脚的，不管啥时候去都是满的，天天都是那些人在里面玩，要不说人家命好呢？咱这辈子就只能辛苦开个店做生意，看着只有眼馋的份儿。”
“这种不会被抓吗？你说的打麻将会赌钱吧？！还有洗脚，正规吗？”
“抓什么抓？人家都有自己的门道，只要钱不摆在桌子上，没人去举报，就算真的上门查，人家就说是在打卫生麻将，大盖帽也没辙。至于洗脚的，只要查，那都正规，谁会傻到把不正规的事情摆明面上？”
“那总会被查的吧？”我还是觉得不能理解。
“小兄弟，一看你就是个老实人，怕是还没去过吧？像这种洗脚的，你去了就是正规的洗脚，你要是真有那种想法，就跟小妹私下把价格谈好，那种店都有后门，她把你从后门带去那边宿舍一领，钱拿现金结账，想要查很难的。”
“还真的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顿时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也明白这种事情哪怕执法再严格也不能杜绝，这是事物的一体两面性。
“小兄弟，你是过来旅游的，要是想开心一下，我可以给你介绍一家店……”面馆老板朝我挤了挤眼睛，一脸促狭的笑意。
我正在喝面汤，听到这话，差点没被他呛到，赶忙摇头：“还是算了，没兴趣。”
面馆老板表情立刻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年纪轻轻就没兴趣了？这身体也太虚了吧？”
我算是明白这老板生意为啥不好了，就算这边桥梁没坏的时候，估摸着他也没赚多少钱，就他这种聊两句就没有了界限感的性格，很容易让人感觉不舒服的。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刚好我也把面汤喝完了，钱也提前付过了，我拿起纸巾擦嘴之后，站起身：“走了。”
从面馆出来，我想了想，朝着刚才老头鬼魂出来的方向找了过去，想看看那边是什么情况。
朝着前面走了一段距离，我发现拐弯之后是一条小街，街道两边满是商铺，虽然有不少关门的，可大部分还是亮着灯开着门的，有美容美发的，也有洗脚按摩的，生活气息满满。
这应该是这一带最初规划出来的商业街，看样子以前也是很热闹的，只是现在整条街没几个人闲逛，属于店家比消费者还要多。
不过，这也可能是这里今天刚刚下过雨，有些阴冷的缘故，毕竟大家都是正常人，谁也不会趁着天气阴冷跑出来逛街。
我在小街上转了一圈，看到了面馆老板所说的麻将馆和足浴店，麻将馆看着人挺多，足浴店倒是看不出来多不多，毕竟足浴都是带着私密性的，不可能把里面的情形展示出来。
不过就我逛的这一圈，倒是看到三个大哥进了足浴店，看样子是去放松享受去了。
我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哪里有什么异常，就重新回到了路边，上了房车，朝着河边的方向开了过去。
在这里找不到那老头的鬼魂，也许在河边能够找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