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县,县衙大堂。
韦宽,韦折书,韩五,方怀安,以及一众衙役立在堂下。
此刻坐堂上的,是一名粉面桃花,身穿橙色长裙的娇俏少女。
少女神情严肃认真,一一翻阅摆放在面前堆积如山的案牍。
“这户籍是谁办的?”
冷不丁问了这么句,下方的闵师爷立刻道:
“回姑娘,是,小人办的……”
“错漏百出,简直混账!”
“啊……?”闵师爷头皮发麻,与一旁的县老爷发出眼神求救。
韦宽赶忙偏开目光。
他可不想再惹上麻烦。
这一上午,这位姑娘找他的错处可不少了。
从财政,户籍,税收,商贸各个方面都能找寻到他的疏漏之处。
现在就连他也开始怀疑,这姑娘是朝廷派来的监察官,专门找他错处来了。
“那个,姑娘,你也累了,要不下来歇会,喝杯茶。”
“不用了,我不累。”清茶很自然地拒绝了他,翻看下一份卷宗。
这一看不要紧,只见她眼神陡然一凝,狠狠拍桌:
“岂有此理!今年三月这九千两银子哪去了!”
“啊?”韦宽一愣,随即想起了生辰纲那档子事。
对了,这事闹了半天还没个由头呢。
他抹了把汗,细声细气道;
“那些银子还存在后院的库房里,都是从士族那边收缴来的贪腐银子,下官绝对没有私自昧下的意思,请姑娘明鉴。”
清茶抬眼,冷冷看了他一眼;
“既是收缴的污银,为何不在案卷上写明?”
“这……”韦宽有苦说不出,暗道这事情要是写明白了,你不就顺藤摸瓜查出其他事情了么?
面对清茶的质问,他选择了装聋作哑,安稳立在堂下,不再说一句话。
“尸位素餐,败类!”清茶边翻边骂,眼神愈发凌厉。
恰好这时候,杨陵从外头走来,她眼神一凝,随手便将案卷丢到了他的脚边;
“杨陵,你好大的胆子!”
“什么情况?”杨陵脸色一僵,刚进门就吃了个下马威,他的面上有些挂不住。
他指着坐在县官位置的清茶质问韦宽。
韦宽有苦难言,小声道:
“下官也不知晓,只是这位姑娘一大早便来了县衙内,张口就要查办下官,下官怕啊……”
“孬种。”清茶又骂了一句,矛头直指杨陵:“走私盐铁,那是杀头的罪,杨陵,你当真是胆大包天!”
杨陵心下一惊。
这姑娘好生厉害,只是随意翻了翻账本竟然看出了他和莫家之间的交易。
但杨陵可不会在此让步,黎县是他的地盘,不容外人在此叫嚣;
“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首先,姑娘身为女子坐在县令的位置上已是大不敬之罪。”
“你是心虚了。”清茶皱起眉头,冷冷的反唇相讥。
“我杨陵做事无愧于心,清茶姑娘在黎县待了几日,应该能看出黎县发展如何。”杨陵微笑望着这位武则天。
清茶微微蹙眉,沉思着杨陵的话。
的确,这些时日观察,黎县确实和去岁卷宗记载的情况大相径庭。
甚至相较于京都,民生更有甚之。
她不明白杨陵是怎么做到的,抱着疑惑询问道:
“你可以详细说说。”
“不想告诉你。”
“你——”清茶气糊涂了,大喊道:“楚叶,给我擒下这无父无君的逆贼!”
楚叶从后堂里噔噔噔跑来,左手抱着一摞烧饼,右手攥着一根冰糖葫芦,小腮帮子涨得鼓囊囊的,口齿不清应道:
“清茶姐姐,你找我咩?
“臭丫头,不许吃别人家的东西!”清茶怒道。
“为什么呀?”清茶看了看手里的好东西,悄悄将它们藏在了背后:
“清茶姐姐,我知道你讨厌杨公子,可是你要知道,汴京百万禁军里头都挑不出能与他打成平手的强者,楚叶怎么打得过他嘛。”
“废物丫头。”清茶怒其不争地骂了句,杏目一转,又朝杨陵扫来。
“你随我出去!”
“去哪?”
清茶不带分说,拉起杨陵便往外头走。
杨陵无奈,与身后的韦宽等人使了个眼色。
众人会意,在两人走出大门之后便关上了衙门大门,闭门歇业。
“清茶姑娘,我可是有妇之夫,别拉拉扯扯的行不行。”杨陵边走边揶揄着,笑看清茶通红的脸色。
这姑娘面生得很,拉着杨陵出了大门,见到外头行人,立刻松开了他的袖子,装模作样摆起了架子。
“谁,谁拉你了,我只是想看看你所言究竟是否属实。”
“姑娘这是何意?”
“为官者清廉干练与否,君不知,臣不知,而民知之。”清茶淡淡吐露了一串话,听得杨陵满脸问号。
“姑娘的意思是,只有百姓说好,我才算是好官,对吗?”
“没错,就算是韦县令,闵师爷再怎么吹捧你,我也不信,唯有百姓口中才能知晓你的真情实貌。”
那可算找对人了。
杨陵呵呵一笑,背负双手,大摇大摆上了街。
“咦,那不是杨捕头么?杨捕头好!”
“诶,杨捕头你身边这位是……”
“杨捕头你竟然另寻新欢,负心薄幸,枉为人子!”
……
杨陵挥到一半的右手僵在了半空,放下也不是,举着也不是,尴尬得宛如一只提线木偶。
好在清茶也不好过。
被人误认为杨陵的姘头,她的整张脸都红透了,脚步蹒跚,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混蛋,他们胡说八道什么!”
“这不是你自找的么?”杨陵叹了口气。
慕南乔的人望太高了,在黎县之内,几乎每家每户都在她的医馆里看过病。
再加上杨陵的当众表白,整个河间附近的百姓都知道了这一对神仙眷侣,自然要为慕姑娘打抱不平。
杨陵揉了揉太阳穴,一边走一边解释道:
“这位是清茶姑娘,新来的女官,慕姑娘也是知晓的,各位别在此站着了,清茶姑娘面生。”
围聚的人潮这才恍然大悟,纷纷向着二人致歉。
清茶失魂落魄地走着,直到人群散去才缓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