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曾听人说起黎县衙门里大多是上不得台面的草包。
今日见韩五和他手下几人,方知谣言无状。
单凭这股不怒自威之气,就足以令人心惊胆战,话音里隐隐约约透着的威胁之意更是让他后怕。
倘若方才打了慕南乔,此刻不知要被这几人如何炮制……
想到此,他擦了擦脸上细密的汗珠,陪笑道;
“韩捕头说笑了,南乔是我女儿,我慕古虽不是什么能人志士,但也不能让自家女儿被人欺负了去。”
“那就好啊。”韩五拍了拍慕古的肩,意味深长地笑着。
一转头,看向慕南乔的眼神里带着揶揄;
“慕姑娘这些时日在家多多休养,头儿说了,外头可能有危险,不要随意外出走动,等他回来看望姑娘。”
“嗯。”慕南乔柔柔点头,想着心上人的模样,心儿被温暖填的满满当当的。
不管何时,他都一直想着我呢……
这么想着,慕南乔送别了韩五等人。
脚步轻飘飘的,灵魂出窍一般踱回房间内。
见慕南乔魂不守舍地离去,慕古咬了咬牙,目光在两口白银箱子间徘徊。
慕琼华咬着薄唇,心中有一个不是滋味。
“爹爹,这钱是杨公子所赠,我们该如何处置?”
“自然是收下。”吴慧接话道:“他人所赠,便是我们家的财物,岂有交还之理?”
“可这是赠与南乔的,男子赠与女子……”慕琼华把后半句话咽回了腹中,欲言又止。
男赠女,那叫彩礼。
如此巨额的彩礼,一旦接下,放在坊间,这事情便十拿九稳了。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慕南乔的婚约已经定下,更改不得。
慕古也有些犹疑,见着了真金白银,不免让心态发生些许变化:
“要不,咱们把京城的婚事退了?”
“爹爹,使不得。”慕依依轻呼出声:“那京城太岁一只手就能捏死咱们家,这婚是退了,咱们的脑袋上哪儿退?”
“……”
偌大的院中一片死寂。
春夜暖风吹得人手脚冰凉。
杨公子得罪不得,京城太岁亦得罪不得。
慕家因一女子陷入了无可挣脱的泥沼之中,进退两难。
沉默许久,慕古叹了一声:
“此事暂且放下,待京城太岁到来再与杨公子商讨如何打算。”
“爹?”慕琼华哑然失声。
这番话阐明了慕古的立场,他是准备站在杨二一边了。
慕琼华心中的希望在落空,鼻子一酸,低下头,脚步蹒跚地回了房。
……
……
大寒山上,一道矫健身影如鸿雁般在雪地枯木间穿梭行走。
他手持一根削得锐利的木棍,所到之处,飞禽走兽纷纷避之不及。
“魑魅魍魉怎么他就这么多,吃俺老孙一棒!哈!”
杨家世代相传的武艺是棍棒与枪戟类的长武器技法。
棍子和棒子是两种东西。
棒子的头上一般坠着些许重物,或是刻意将两头做得粗大些,这样打在人的身上才会造成比较大的杀伤力。
而杨陵手中这根棍子只能当做利器来用,挥舞起来总觉得不是那么带劲。
他一边哼着大圣的片头曲,一边驰骋雪地之中,目的是调动血液循环,避免腿脚在这冰天雪地里冻成冰棍。
他的背上扛着竹篮,竹篮里头的猎物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堆叠。
正午时分,烈阳驱散了浓雾。
杨陵将背上的竹筐放下,数了数今日的收获。
五只野兔,四只野山鸡,个头都不小,应该够那小姑娘吃上些许时日了。
他背上竹筐,一路疾行,哼着小曲儿兴冲冲返程回到小庐附近。
那灰裙少女坐在庐外的小板凳上,轻抚着肥宅狼的身子,为她梳理打结的毛发。
察觉到杨陵的身影,少女头也不抬,随口问道:
“你一路上鬼哭狼嚎哼着什么?”
“大圣的打怪小曲儿。”杨陵不跟她多BB,将竹筐放下,再把蒙在头上保暖的麻布解下,舒舒服服喘了口气。
“谁是大圣?”
“一只猴子。”
少女的手边有一壶烧好的热水,杨陵不与她客气,走上前取过水壶,倒上了满满一壶,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少女不吭声,凝望他许久,轻道:
“你喜欢唱歌?”
“曾经我是麦霸来着。”杨陵呵呵笑着:“姑娘在此待久了,不食人间烟火,过得太清苦了,你该学着我这样苦中作乐,以免产生些许不切实际的幻想。”
杨陵话里有话,暗戳戳讽刺这女子将狼当成妹妹饲养,心理多少有点残疾。
那少女依旧一副扑克脸,将手里的梳子放下,与杨陵一样,也为自己倒上一壶热水,杯子在唇边轻轻触碰:
“我很羡慕你。”
“怎么说?”
“你的确就像一只未曾套上枷锁的野猴子,无忧无虑,不曾体会到身不由己的责任感。”
你全家都是野猴子,山村傻姑娘。
杨陵被她骂了,敢怒不敢言,一口老槽在心里默默吐着。
随手从竹筐里取出一只野兔,剥开皮肉,就着小庐旁的一条清泉清洗着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人啊,别总把自己想象得多么可怜,多么与众不同,可能等到某个时间你会惊讶地发现,曾经的自己是多么幸运。”
“此话何解?”
“姑娘不曾见过天生残疾之人?有些人天生无法行走,有些人天生见不到光明,他们的日子不比姑娘苦上百倍?”
那灰裙少女面色一滞:
“你继续说。”
“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把所谓的不幸当成伤害他人的正当理由,谁制造的不幸,你就去将他宰了,而不是以自己的不幸为挡箭牌作奸犯科,好似全世界都欠你二五八万一样。”
杨陵笑着说出此话,就差直接指着着姑娘的鼻子唾骂了。
可奇怪的是,此言一出,那灰裙姑娘却陷入了沉默,久久不语。
“你说的有些道理,但我也得奉劝你,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娇生惯养,未经世事纷扰,永远不知‘意难平’三字为何意。”
杨陵听她话里有话,调侃道:
“姑娘十七八岁,说出来的话倒是老成得很,莫不是姑娘每顿比我多吃二两米?”
“差不多吧。”那少女淡淡道。
好个不要脸的女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