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杨陵问起,慕南乔诧异了一瞬,随后苦笑着摇摇头。
你不说话,我能看出你什么意思么?
杨陵有些头疼。
略一思索,他大概猜出了慕南乔心中所想。
不论如何,这里毕竟是落后的封建社会,女子读书,或许是不太合规矩之事。
他试着将准备好的措辞道出:
“倘若你喜欢的话,可以随我去中原,那儿有许多医学门类的学府,能为你提供深造的机会。”
慕南乔的双目陡然抬起,眼中希冀之光绽放,随之又像是孱弱的火苗慢慢黯淡。
杨陵无奈了。
本想着趁着这个机会,施点小恩小惠,让这姑娘别记恨自己,可是按照目前情况来看,要和她交流都有些麻烦。
望了望外头,天色不早,杨陵心中暗暗叹息。
“姑娘,今日我先回去了,若是得空,会再来登门拜访。”
“……”慕南乔无言颔首,目送杨陵离开。
……
……
翌日清晨,黎县县衙内。
偌大县堂空旷无人,本应侍立两侧的衙役今日却不见踪影。
堂首一肥胖男子,头戴乌纱,背倚清风明海图,头顶明镜高悬四字,正襟危坐,大腿不自觉抽动。
“闵师爷,可有生辰纲的消息了?”
闵师爷已近不惑之龄,体型瘦弱,佝偻着背。
听县令唤起,后背不由自主抽了抽,低下头来,小声道:
“回县老爷,已经派衙门臧捕头出手,以他数十年断案经验,想必贼人定难逃法网。”
“其余捕役呢?”
“大多告病在家。”闵师爷抹了把汗:“不过有臧捕头出手,想来应是手到擒来,大人无需挂碍。”
“那就好,那就好啊……”韦宽擦了擦额上的汗。
早春时节,一身厚厚官袍坐在堂上,难免一身热汗,燥得发慌。
谁知他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一声疾呼。
“报——”
“何事?”
“回县老爷,臧捕头,臧捕头他……”
来者一身玄色劲装,衙役打扮,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韦宽大怒,随手便把惊堂木丢了出去,砸在衙役的脚边:
“混账东西,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若是有事还不速速报来!”
那衙役唬了一跳,身体向后仰去,哎哟一个跟头。
也顾不上喊疼,喘了口气立刻结结巴巴道
“是,是臧捕头,他,他死了!”
“什么!”这一回,就连闵师爷的脑袋也嗡的一下,险些站立不稳栽倒于地。
整个县衙里可堪大用之人寥寥无几,这回连臧捕头也遭了重,衙内还有何人可用?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韦宽喃喃自语,本就苍白的肥脸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生辰纲被劫,尚可隐瞒不报,及时止损,找回失窃之物。
可眼下局面,那行窃小贼胆大包天,压根没把王法放在眼中。
一案未结又添新案,这口锅俨然是背定了。
“县老爷,咱们还是如实奏报京城吧……纸包不住火,这事情越瞒越大,是要掉脑袋的啊!”
“这……不成!”
丢了生辰纲也就是丢了乌纱帽。
做到这一步,帽子的重要性堪比脖子上那颗大脑袋,他绝不能让此事传扬出去!
“我黎县运往河间府的乃是玉石纲,倘若贼人抓不成,说不得,便只能再找出一份玉纲来了……”
“这……”闵师爷抹了把汗,心中暗暗发亮。
所谓生辰纲,说白了就是从黎民百姓身上压榨出来的油水。
一次不成再来一次,倘若你是百姓,你会不会心生怨愤?
他毕竟只是个师爷,说话无足轻重,只能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恰在这个当口,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似外头发生了争执。
韦宽本就心急火燎,听闻此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奶奶的,什么人胆敢在此时触本官霉头,胆大包天!”
“来人啊,来人……”他喊了两声,忽然想起衙门里头的人不是称病在家,就是被派出去查案了。
如今县衙内空虚,只余一人报信两人看守大门,压根无人可用。
“唉,祸不单行。”他挺起肥硕的肚皮,缓步走下台阶,冲身边二人道:“随我出去,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未等他的话说完,一只步履劈头盖脸飞来,正好砸在他油光铮亮的脑门之上。
只听得“嗷”的一声惨嚎,韦宽捂着脑袋连退数步,砸倒在闵师爷办公的供案上,木屑四溅,惊得二人面无人色。
“县老爷!”
韦宽眼冒金星,怒火万丈。
顾不得晕乎乎的脑袋,挣扎起身,指着来人大吼道:
“给我把他抓起来!”
循声望去,来者一头花白胡子,身穿红底蟒纹补子,脚踏清靴,脸上洋溢着灿烂和煦的微笑。
却不知为何,那微笑令人遍体生寒,仿若冥间恶鬼现世人间。
韦宽一声令下,那衙役手持木棍刚要动手,却见那老者随手一扔,将守门的两名衙役丢在了堂前。
随手将七尺大汉丢出,就像扔出两块破抹布,这老者的手上难不成有千钧之力?
衙役猛地颤了颤身子,不进反退,缩到了韦宽肥胖身子的后边。
偌大的县堂,只有这里的阴影能带给他一丝安全感。
他没有察觉到,平日里英明神武,不怒自威的县老爷也已经吓得魂不附体。
不是因为对方展现的身手,而是这老者腰间挂的牌子。
“京,京都禁禁卫军!”韦宽猛咽唾沫。
“你倒有些眼力。”老钱走上前,拍了拍韦宽的胖脸:“洪文十三年的状元,混到如今田地,倒也不冤。”
韦宽鼻子发酸。
自己殚精竭虑,千辛万苦,只求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踏实坐稳。
生辰纲被劫一事他自以为瞒天过海,终究是逃不过圣上耳目。
只道这一番难逃此劫,看破红尘,万念俱灰。
悲从心中来,不禁潸然泪下:
“老臣一时鬼迷心窍,愧对先帝与圣上隆恩,老臣罪该万死啊!”
这一哭倒是让老钱有些懵逼。
回头瞅了眼晃荡而来的自家少爷,与他换了个眼神。
杨陵摇着折扇在后头看戏,本是想给韦家一个教训,好好敲打敲打,孰料这老登不按套路出牌,连装逼打脸的机会都不给他,见面就嚎哭不止。
虽然韦折书是个混蛋,不过根据老钱汇报的信息,韦宽并不是一名十恶不赦的混蛋。
一些小贪小贿暂且不提,至少在百姓口中,他是一名称职的父母官,这么些年来,兢兢业业,将黎县治理得井井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