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中,凌骁身如游隼,每一次起落都恰好踏在房檐一角,不曾发出一丝声响。
数息之后,他的身影落在员外府的外头。
他望着天上星辰,等候片刻……
嗖——
又是一道身影落下,在杨陵面前站定,向他恭敬一礼:
“杨管事。”
“戴兄好。”杨陵与戴宗微笑颔首。
这些时日他越发觉得这位高个子男人行踪诡秘,捉摸不定。
恐怕是夜寒秋将他那鬼魅的身法传授给了戴宗。
“杨管事,方才我与少爷潜入莫府中搜寻,并未有收获。”戴宗道。
杨陵颔首:
“莫家的根基并不在黎县,就算有把柄,恐怕也难在这里找到。”
说罢,他又问道;
“员外府中可有收获?”
戴宗点了点头:
“大少已经入府查探,想必很快便会出来。”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聊着的同时,一同人影飞落,如蜻蜓点水一般悄然立于二人之间。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杨陵擦去额角的冷汗,向背对着自己的夜寒秋拱手道;
“夜少,可发现了什么?”
夜寒秋转过身来,反问他:
“你为何会猜测王员外与辽人私通?”
这话一出,戴宗一个激灵,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听到了什么?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消息啊!
“不必紧张。”杨陵笑着安抚他的情绪,转头看向夜寒秋。
“只是一些猜测罢了,毕竟王员外所做的事情与世家格格不入,欲盖弥彰,好似在掩藏着什么。”
“聪明,与吾一般无二。”夜寒秋不吝夸赞,拍了拍杨陵的肩。
随后,他从袖中取出一封还未拆封的秘信,交予杨陵之手:
“这是在他房里的暗隔找到的,他自以为藏得隐秘,却逃不过我的眼睛,你带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多谢大少。”杨陵眼眸一滞,将秘信收好,拱手道谢。
“呵。”夜寒秋不咸不淡笑了声,与戴宗一道离去。
杨陵摩挲着信纸,暗忖王员外秘信被盗,一定会暗中搜寻其下落,必须早做防范。
思绪之中,脚步不停,片刻功夫他便回到了县衙对门的府邸当中。
此刻的府中灯火仍未熄灭,深夜里几盏油灯将前堂点亮。
灯光下,一道肥胖的身影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口中哀叹不止。
“唉,杨少为何还不回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韦县令,我家少爷的本事你无须担心。”老钱端坐太师椅上,优雅品了口热茶。
韦宽摇头惨笑。
就是因为你家公子的本事,我才会如此害怕。
来黎县不到一个月,此地已经被他搅和得天翻地覆。
世家挨了打,黎民百姓的口味也被他养刁了。
自己这当县令的虽然口碑扭转,在百姓当中人望尽显,可他仍旧很慌啊……
德不配位,晕乎乎别人碰上高处,砸落下来,那可是要摔死人的。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被强行扯到了杨陵麾下,与世家对立。
作为官场老油条,他深知八面玲珑才是执政的最优解。
立场鲜明的站队往往意味着鱼死网破。
譬如今日,王员外大宴宾客,竟然没让人通知自己。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官场浸淫多年,他宁愿当一只不能翻身的咸鱼,守好自己一亩三分地,也不愿冒险当什么英雄,可现在,他已经没有了选择。
越想越是不安,鬓角的头发都白了几根。
“钱将军,您说,杨少这么做,真的不会惹得圣上震怒么?”
“……应该不会。”老钱安慰着他,心口不一地笑了笑。
“应该……?”韦宽的嘴角抽了抽。
唉,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杨陵的身影无声出现在堂内,吓得他一个趔趄,肥硕的身躯“扑通”砸到在地面上。
“杨少,您,您回来了?”
“嗯。”杨陵将韦宽扶起,拍拍他的肩:“韦县令日理万机,还有于百忙之中来我府上等候许久,在下惭愧。”
“这……”韦宽额上冒出细密汗珠,心道今天的杨陵怎么这般客气,不对劲啊……
“来,坐下喝杯茶。”杨陵请他坐下,笑盈盈与老钱使了个眼色。
咔——
四面房门关紧,大堂成了密室。
韦宽冷汗直流:
“杨,杨少饶命!”
“韦县令何出此言?我杨陵是个遵纪守法的好人,岂会轻易取人性命。”杨陵品了口茶,从袖中取出秘信,啪的一声拍在两人之间的梨木茶几上:
“韦县令请过目。”
韦宽颤抖着的手一点点伸向信封。
书信自其中取出,只是粗略一眼,他的脸色骤然大变!
“这,怎会如此!”他的全身被寒意笼罩,一身凉汗浸透了身上的红色官袍。
杨陵抿了口茶,摇头不语。
方才他见到信件内容之时也着实吓了一跳。
此前猜测王员外私通辽人,却没想到,他真正私通的却是西夏人!
在杨陵的脑海之中,西夏人的威胁远远及不上盘踞北方的辽国。
只因他们所处的位置在西域,耕地稀少,人口同样稀少。
这样的国度理论上来说构不成太大威胁。
可他忽略了这帮人的野心。
信中王令文与西夏人所商议的计划是,挑动辽凉矛盾,从中渔利!
上一次之所以耶律旦能够轻易入城,并非莫家所为,而是王令文设下的陷阱!
“好算计啊!”老钱在一旁瞥了几眼信中内容,冷笑着拍手叫好。
“黎县北临辽国,西壤西夏,他们会有想法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咱们与莫家打得头破血流,却为西夏人做了嫁衣。”
老钱一边说一边拍手,眼中满是讥讽与嘲弄。
“这……”韦宽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掉个没完。
他真不想掺和这些军国大事。
可他明白,一旦城破,无人能够独善其身。
“杨少,咱们究竟该如何是好……要不,将这封秘信通传于魏知府?”
“不急。”杨陵慢悠悠品着茶,目光深邃淡然。
这事情恐怕不止这么简单。
从信中能够看出,王令文与西夏书信来往已经十分熟络。
很显然,两方之约早已持续多年。
王员外的势力在黎县盘根错节,根深蒂固,难以轻易拔除。
若是贸然通知其他人,利益关联之下,未必不会出现官官相护的可能。
即便魏辅仁真的愿意出面惩治王员外,恐怕以对方的手段,早就获知消息逃之夭夭了。
再联系到王令文的各个商铺,一旦打草惊蛇,恐怕会对黎县的经济产生重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