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询问些关于府内的事情,将话题引到夜寒秋的身上。
一声嘹亮的哀鸣打断了他的话。
“哎哟,杨少!”
韦折书一阵风似的跑进了大门,找到杨陵,哭丧着脸坐到了他的身边。
“干嘛?”杨陵见到韦折书灰头土脸,发髻散乱无章,身上散落着浮灰,不自觉往旁边退了半步。
“唉~”韦折书夹起一块肉便往嘴里送:“那狗日的让老子每天背着块大木头在瀑布下面坐禅,一坐就是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啊!三个时辰!老子的头皮都掉了,还让不让人活了,还有这,你看我的手,那老东西让老子练什么铁砂掌,他娘的老子又不是木棍子!”
韦折书重复着哀嚎不止,化悲愤为食欲,像个老乞丐一样横扫桌面上能见到的一切荤食。
杨陵看得头疼,看他这副惨状又不好出声呵斥,随口调侃道:
“看你的样子还挺精神。”
“诶,你还别说。”韦折书放下筷子,扭了扭僵硬的颈部:
“那老登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不过他的这些训练方法还真有些独到之处,这两日熬过来,本少愈发神清气爽,脚步也不似往常那般轻飘飘。”
那是你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这两天做有氧训练,身体机能恢复了不少,自然有这样的感觉。
杨陵没有直说,摇摇头,向莲儿投去一个歉意的眼色。
莲儿回以微笑,没有多说什么。
而桌上似乎已演变成了一场大战。
“韦少,你这可就有些孙子了吧,桌上这么些个好东西全给你你一人吃干抹净,咬肉连口汤都不给咱们留,这像话吗?”
韦折书不以为意,抓起一只硕大的后腿便往嘴里送,嘴里念念有词:
“人说吃什么补什么,本少这两日褪瘸头晕,这猴脑和豹腿理应交给本少补身子!”
方怀安跟着讥讽道:
“吃什么补什么,难怪韦少你要吃苦。”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方兄弟所言甚是。”
“狗屁不通。”韦折书一拍桌子:“吃苦如何能成人上人,要吃人才行!”
一听这话,周遭沉默了下来。
杨陵皱了皱眉:
“你是鲁迅?”
“啥意思?”
或许这就是大智若愚?
吃饱了饭,血糖升高,众人困意上涌。
地儿不大,没有其他休息的地方,按照杨陵的吩咐,这帮衙役便横七竖八躺在了院中的树荫下。
杨陵跟着坐下,懒洋洋伸了伸腰。
莲儿跟在一旁,颇有些歉意:
“杨管事,让你的人睡在院子里,真是抱歉。”
“无妨无妨,给钱办事嘛,他们个个都是耐造的主,早就摸爬滚打习惯了。”杨陵摆手轻笑。
这潇湘苑里头全是姑娘家,总不能真的进去找地儿睡吧?
别说夜凝儿敢不敢,要是夜守义知道了还不把他们生吞活剥咯。
莲儿俯下身,取出小帕轻轻擦拭杨陵染了汗的额头,嘴角缠绕着挥散不去的笑意。
杨陵只当少女待人热情,也就听之任之了。
却在这时,院落之中传来了一阵喧哗。
脚步声由远及近,转瞬已至近前。
“莫,莫公子?”莲儿惊呼一声。
啪——
响亮的耳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杨陵方才正闭目养神,耳闻其声,睁开了眼。
来者一身淡绿色的清客杉,身材匀称自然,手摇折扇,腰缠金丝白玉带,面如冠玉,嘴角带着和煦笑容,正居高临下望着眼眶泛红的莲儿。
“莫某远道而来,尔身为大丫鬟,理当出院相迎,这份教训,你且记下。”
“是莲儿疏忽,请莫公子恕罪。”莲儿捂着肿胀的脸,不住低头谢罪。
来人摇头轻笑:
“你是凝儿身边的大姑娘,往后亦是通房丫头,说话做事理应沉稳干练些。”那姓莫的男子一边说一边斜视而来。
杨陵猜到了他的身份,莫家嫡子莫不语,也是夜凝儿的未婚夫。
作为男二号,他对待慕南乔与夜寒秋不同,没有那般冷冰冰,心机城府却又更加深沉。
对慕南乔的温柔体贴与对待敌人的残忍无情是他最大的特征。
夜凝儿为了追回自己的未婚夫针对慕南乔,最后被他以计谋陷害,流放到了西域生死不知,这是标准的宠女男主才会出现的情节。
也是由此,杨陵爱屋及乌,对莫不语产生了主观印象,认定其应该是个好说话的主。
只是看他此刻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蔑视,杨陵莫名感觉到了不妙。
“他们是何人?”
“回莫公子,是……请来改建潇湘苑的工匠……”
“工匠?”莫不语走上前,侵略性十足的双眸上下打量杨陵:
“什么时候,如此贱业也够得上一身金玉傍身了?”
“他,他是府内新任管事。”莲儿忙解释道。
她的右脸还带着一片殷红的掌痕,大眼睛里满是慌乱与歉疚。
杨陵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与莫不语微笑:
“久闻莫公子大名,闻名不如见面,甚是荣幸。”
“你倒是挺会说话。”莫不语咔嚓一声合起折扇,反手将扇柄放在了杨陵的肩上。
如此行为,是赤裸裸的以上视下。
莲儿看在眼里,急切得直抿唇。
杨陵岿然不动,不卑不亢地拱手道:
“莫家声名在外,杨某新往已久。”
莫不语深深看着杨陵,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杨陵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势正在一点点上扬,心头警醒
莫不语掌掴莲儿,这让他对此人的观感有了些许变化。
伸手不打笑脸人,杨陵不想惹事,自问已将态度放得够低了。
想来莫不语今日就算心情不好,也不至于拿个夜家管事出气。
不出所料,莫不语沉默一会之后,换上了一副笑脸:
“原来是杨兄弟,幸会。”
杨陵道:
“不敢不敢。”
二人相视而笑,气氛终于缓和。
树下众人被方才的吵闹声惊醒,此刻一边装睡,一边窥探二人的反应。
莫不语偏头望去,询问道:
“这些都是杨兄手下的人?”
“都是些山野村夫,泼皮无赖,上不得台面。”
“莫某看来,杨兄弟的手下倒是十分干练灵活,是干大事之人。”
“过奖了。”杨陵拱手一笑。
他总觉得莫不语的字里行间带着些敌意。
仔细想来,夜凝儿是他的未婚妻,自己带着一大帮糙汉子到夜凝儿地盘上胡吃海喝,的确有些不妥。
想到此,他解释道:
“在下平日里住在自家小屋,不曾在夜家留宿,今日是凑巧……”
“诶,杨兄不必多解释,莫某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莫不语放声大笑。
你不是小肚鸡肠之人,那你能把压在我肩上的扇子放下去么?
杨陵微微叹了口气,心道麻烦事真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