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房里迅速氤氲起雾气，干枯瘦小的人无助四处扒拉玻璃墙壁，留下一个个带着血迹的，湿漉的手印。

　　彷徨，恐惧。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嘶哑，不成音调。

　　无头苍蝇似的，不期然转身，空洞无声的眼睛撞上来……

　　不动了。

　　嘴唇张合着。

　　被身后水雾一般死灰色的烟吞没，最终抓在墙壁上的血手印滑拽下来，拖出一道长的红痕……

　　面容彻底模糊之前，她说。

　　救我。

　　“天哪，真的可以！！！老板！蒸馏提纯之后的产品效果太好了，能一下子就致人死地了！就连有了抗药性的实验体也不例外！”

　　“哦？不错，那她死了？”

　　“等等啊……我看看，应该死了吧……咦。”

　　白大褂看着心电图出现的波形，惊讶地捂住嘴唇，“还活着，天哪。”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基因啊，居然耐药性这么强！换做普通人，肯定死定了！”

　　“嗯？是吗？我看看……”

　　男人转身想要走到心电图前看数据，一抬头，一顿，瞥了过来。

　　“瑶瑶，你怎么来了？”

　　瑶迦如梦初醒，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唇角一勾，“怎么？我就不能来啦？”

　　她背着手，脚步轻快地走上前去。

　　攥紧的手心有什么滴落下来，无声地渗进了深色的西装裤里。

　　“这么多天，你早出晚归的，我能见你几面啊，忙完了就想来看看你，还有……”

　　女人悄悄朝着另外一个高大的男人瞥过去一眼，旋即又害羞一般地收回视线，面颊飘上两朵嫣红，“再说了，也不止是来看看你啊……”

　　贾皓看了一眼垂眼认真整理数据没有看瑶迦一眼的乔景鹤，眉头皱了一瞬，又缓缓抚平，了然一笑，“好，我错了，你想来就来吧，是哥哥不该这么说。”

　　“嘿嘿。”

　　瑶迦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歪头朝着雾气即将消散的玻璃房看，好奇地发问，“刚刚在做什么？有什么惊人发现吗？你们都这么高兴？”

　　贾皓无奈，“你问题怎么这么多，就不能一个个问吗？”

　　“嘻嘻，你们看起来那么高兴的样子，我就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嘛？”

　　“行吧，就是蒸馏提纯之后的产品实验，结果还不错。”贾皓看了眼面前的心电图，脸上露出十分愉悦的笑，“瑶瑶，我们成功了，成功研制出来了更纯度，更方便使用并携带的KN014，还研制出来了抵抗KN014的药，以后我们将不会再居人之下。”

　　“哇。”

　　“哥哥好厉害！”

　　“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就有机会登上福布斯富豪榜了？！”

　　贾皓笑着摸她的头，“大概是的。”

　　“那我也要看！”

　　瑶迦说着，挤到贾皓的面前，去瞧那个心电图。

　　旁边还有一台电脑，屏幕上都是KN014的数据，乔景鹤就在旁边，长指啪嗒啪嗒敲击着键盘，闻言抬眼看了凑过来的她一眼。

　　冰冷的，渗人的，浓黑的暗。

　　瑶迦无端打了一个冷颤，眼睫无措地颤了颤，一晃神，旁边人的注意力又转移到电脑上去了。

　　仿佛刚才那一眼是她的错觉。

　　可她的感觉向来没有错。

　　他的确看了她一眼，不掩情绪的，仇恨的目光。

　　但，眼下，她无暇顾及。

　　她只想看看，那心电图的波形。

　　是不是上下起伏的，跳动的，如同人的心脏。

　　是不是……还跳着。

　　是不是……还活着。

　　脸就怼在屏幕前。

　　她瞪大眼，从起始到终点，一瞬不错地看着。

　　上下，起伏……

　　活着……

　　还活着……

　　真好……

　　手撑在桌子边缘，胳膊开始不住地发抖。

　　感谢……

　　啊真感谢……

　　感谢神……

　　她向来无宗教信仰，却在此刻尤其庆幸自己在几天前上的那一炷香。

　　不管是不是香的缘故，还是旁的，她都感谢。

　　从未如此，感激。

　　“你……”

　　旁边人嗓音微沉。

　　瑶迦下意识抬眼，朦胧视野里，他的脸慢慢清晰，错愕，疑惑。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景鹤，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去做下一个实验。”

　　是贾皓在叫他。

　　“嗯，好，弄好了，我这就过去。”

　　男人站起身，带着白手套的手端过放在一边的冰冷器皿。

　　转身，朝她的身后走，经过她的身边时顿了下，才离开。

　　贾皓：“瑶瑶，你先在外边等我们会儿，要是待得不舒服，也可以先回去。”

　　“啊，嗯好。”

　　沉重的金属门于身后慢慢合上，室内一片安静。

　　撑在桌沿的手控制不住，微微歪了歪，轻颤。

　　刺痛。

　　她抬起来一看。

　　混着水渍的血，濡湿了掌心。

　　桌边是一片红。

　　她垂了垂眸，不着痕迹地再握上去，狠狠一蹭。

　　“嗬……嗬……”

　　手一僵。

　　现在实验室只有她一个人，能发出声音的就只有……

　　她转身。

　　雾气散了干净的玻璃房里，匍匐在地上宛若已经死去的人，身体慢慢颤动。

　　干枯的手臂撑着地面，微微颤抖着撑起身子……

　　手掌轻拍在玻璃壁上，缓缓转过身来。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她眼睛眨了眨，慢慢攀着爬起来。

　　带着血污的枯瘦面庞，干涸的嘴唇开合。

　　她喊。

　　无声的。

　　瑶瑶。

　　“瑶瑶。”

　　“起床啦，小懒猪，再不起床就迟到了。”

　　“唔……”

　　温暖的手摸了过来，“咦，你这孩子，怎么出了这么多冷汗？”

　　瑶迦睁开眼，盯着眼前人的面庞怔怔。

　　女人笑容不改，温柔有加，“怎么了，做噩梦了？”

　　手掌轻轻抚上她的脸，她不自觉轻颤过去，视线一瞬不错，点头，“嗯，做噩梦了，我梦见……”

　　“好啦，不许赖床了，就算你做噩梦了也不行，赶紧穿衣服，我今天送你去上学，过几天是你的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姑姑出差回来给你带。”

　　“啊？礼物，我……”

　　“不用跟客气啦，想要什么，瑶瑶……”

　　“瑶瑶……”

　　站在门口等待回答的女人身形突变，像是一个鼓胀饱满的气球突然被放了气，慢慢干瘪，枯瘦。

　　声音苍白无力，“瑶瑶……”

　　“姑姑？”

　　“姑……”

　　声音卡在喉咙里，她醒神过来，听到一道交谈声。

　　“怎么样？瑶瑶的身体反应？”

　　“适应得很好，刚开始的时候可能还没吸收得那么好，她会产生困意，比较疲惫，现在从检查结果来看，这些完全克服了。老板不用担心。”

　　“那就好。”

　　是贾皓和莫克的声音。

　　什么适应？

　　检查结果？

　　什么东西？

　　脑海里冒出三个大问号，瑶迦彻底清醒了。

　　睁眼，朝着声源处寻去。

　　黑暗的卧室里，唯一的光源从门缝里透进来，声音就是从那薄薄的门板外传进来的……

　　到底说的是什么？

　　她还想在听，那唯一的门缝却被人合上。

　　门关紧了。

　　室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黑暗的空间里更能滋长人的所有情绪。

　　瑶迦伸手慢慢捂住脸。

　　刚刚……那是梦啊……

　　曾经她觉得很普通的日常，现在倒成了一种美梦，奢侈的，不可多得的……

　　一想到昨天白天在实验室里的场景，她的心脏就不可避免地瑟缩了下。

　　她可以确定的是，那白大褂的话没有说错的话，她的姑姑视力，甚至以前因为药物折磨得衰弱的五感，在慢慢恢复。

　　所以，她昨天应该认出了她。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认出的。

　　但——她真的很高兴。

　　不过，刚才贾皓和莫克的话，是什么意思？

　　今天她和往常一样睡前喝了阿黛给的牛奶，连续喝牛奶已经有好些天了，一开始带来的困倦到后来慢慢又不困了，让她一直以为里面有安眠药之类的东西，刚才一听，难道……

　　不是安眠药？

　　那是什么？

　　怀揣在心底的问题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贾皓在给她吃某种药，但这种药对人体应该没有太大的坏处。

　　如果有问题，莫克早就跟她通风报信了。

　　暂且不管这些。

　　贾皓应该收到通知了，她必须赶在那个间谍暴露她的身份之前，完成最后一步。

　　书中的番外曾说，那名间谍是要偷取KN014的药方回去给他那瘫痪在床的父亲治疗，只因为当年他的父亲做研究的时候，以身试药不小心中了毒，然后在时日无多的时间里尝试给自己制作解药，但是没想到制作解药的方子只做了一半就被人偷走了。

　　偷走这个方子的不是别人，是被雇佣当司机的贾皓父亲，贾皓父亲曾经是被贫穷逼着辍学回家的大学生，对化学有着疯狂的爱好，但是因为家穷，不得不放弃，结婚传宗接代，之后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让他更加渴望富有。

　　在偶然之时发现了方子觉得看到了希望，就带回了家。

　　由着这张方子，衍生出了新型毒品，转型转型再转型，直到贾皓接手，带人研制出来了今天的KN014……

　　书本之中对间谍的着墨不多，因为这个间谍贪得不多，对主角也没什么威胁，只曾经威胁到了反派，因此不被提及过多，无人在意。

　　瑶迦也就压根不知道对方是谁，更加无法向警方提供证据。

　　总不能说，我在梦里的书本里看到了间谍的犯罪事实吧？

　　所以，她必须要在局势变得不利于行动之前，完成所有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