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给他喂饭,他还吐你身上?”
安妮惊讶捂唇,看着贾瑶,略黑的皮肤上漾着莹润的光泽,面上是玩笑的讽刺,“大小姐还会给人喂饭啊,啧啧啧,好稀奇。”
“……你是在取笑我吗?”
“这么明显吗?”
安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表情,眼看对面的姑娘面色趋渐铁青,忙张口安抚,“哎哎,开玩笑开玩笑,别生气嘛~”
“那个不识好歹的男人看不上我们家大小姐,就是他的损失啦,以后有他后悔的!放心!”
安妮是她卧底到贾家近乎一年以来,关系最好的朋友,虽然时间短,但算是趣味相投,认识没到几天就黏到了一块。
她是贾家专用的家庭医生里,最年轻的一个,也是唯一的女性,因为这个原因,两人的关系日渐亲密。
“噗嗤。”
贾瑶没忍住,直接破了功。
摆了摆手,“行了,我又不是真的生你的气。”
“只是这样……始终不太好。”贾瑶抚着下巴,眉头紧蹙,“葛家的产业现在被哥哥收入囊中,但始终会有人不服管教,如果有一个曾是葛家的人来做交涉,又是忠于我们这边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再说了,我也不喜欢以后抱着一把骨头睡觉吧,那多无趣啊?”
“没事,先打着营养液呗。”
安妮毫不在乎道,细心地给她的手重新包扎。
“总不能一辈子都挂营养液吧?那岂不是我还是抱着骨头睡觉?”
想了想那画面都觉得惊悚,贾瑶顿时将头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
“摆脱了葛家,进入贾家不是有更好的发展空间吗?为什么他会不乐意呢?对葛家的感情这么深刻吗?”
“唔……”
安妮以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收尾,想了想,还是十分友好地给她提议:“不喜欢吃饭的原因呢,要么是真的厌恶,故意这样子做给你看,要么就是……创伤后应激综合征?”
“创伤后应激综合征?”
“对。”安妮道:“可能是他在晕倒之前,亲眼见到了船爆炸,看到他自己在乎的人被炸上天吧……毕竟那艘船上不是有很多他们葛家的人吗?”
“唔。”贾瑶若有所思点头,“那该怎么做?”
“正常来说,可以给点心理干预。”
“但——”安妮摊了摊手,“我不是心理医生,我帮不了他,只能靠他自己想开。”
“不是心理医生就不能干预吗?”
“……能是能,就是……”
安妮倏然顿住,看向贾瑶,“你该不会想……”
“嗯哼。”
贾瑶点头验证了她的猜测,“不就是干预嘛~我来。”
瞧着她面上阴恻恻的邪气笑容,安妮抚了抚额,倒也没阻止,“你悠着点。”
“放心吧,我会多给他几天机会,如果还是这样,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
乔景鹤需要这一场“干预”。
诚如安妮所说的那样,他并不是真正的厌恶贾家而吃不下饭,真实的生理反应骗不了人,他或许出现了创伤后应激综合征。
这创伤后应激综合征并不是因为葛家,而是因为那一船其余无辜的人。
在这场卧底行动里,有这个病症能让他的伪装可能更加自然,到最后也会更容易融入贾家成为新的卧底。
但时间一旦拖长,十分不妙。
作为卧底,不能过度沉湎于自己的情绪,要时刻保持身体健康,才有应对一切突变的危险。
所以这一场“干预”得由她来陪他演下去。
尽管不知道他的想法,但她觉得,作为一个正义的人民警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时刻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她无须担忧他,配合就是了。
他要做什么,她都会配合。
且,情真意切。
手指上的伤让安妮耳提面命贾瑶休养,贾瑶也就依着被“吐”了一身,“丢”了面子的缘故,几天都没有去看乔景鹤,缩在自己的房间里养手指,或者到竹楼外头逛逛。
不看乔景鹤,却还是会让人将每天乔景鹤做的事情,身体情况都事无巨细一一汇报给自己。
乔景鹤确实没有食欲,或者说除了水,一粒米都吃不下去,护工喂一口都会像贾瑶那样被吐了一身。
几天没吃饭,营养液就打了几天。
眼见女佣汇报得越来越离谱,贾瑶终于憋不住,怒气汹汹地踹开房门,“乔景鹤!你是想死在我这里?!”
房门砰的一声巨响,之后就是哒哒的脚步声。
被饿得有些晕乎乎的乔景鹤感觉有一阵风朝着自己拂来,身子被更加轻而易举地揪着领子提起,女人的声音明显咬牙切齿。
“贞洁烈男?不吃不喝证明给葛家人看?怎么?想饿死自己殉节啊?!”
太饿了,即使是失明,乔景鹤也仍然感觉眼前一阵眩晕感。
脖颈间的力道不大,却也不轻,很好地让他感受到了威胁,他手无力抬起,无力阻止,抬到半空又自己放下了。
微微扯了扯唇角,念了几天酝酿好的台词,“和贾小姐又有什么关系?”
“啊哈!是没关系!”
女人像是气焰升腾到了极点,“如果你没跟我睡过一夜的话,没有被我盯上的话,你是死是活的确跟我都没有关系!但与之相反的是……”
女人嗤笑一声,“你闯入了我的房间,被下了药的身体拽着我,求我救你一命。”
“命,我救了,所以,你这个人就合该得是我的。”
“……”
乔景鹤扯了扯唇角,面上没什么温度,“当时我也说过,别碰我,我不需要你救。”
“我偏要救了,救下来就是我的人,怎么?你没什么资格阻拦我。”
“……”
男人“呵”了一声,“贾家人教养真好,调教出贾小姐这么一个野蛮人。”
“随你怎么说。”贾瑶不管不顾,索性将蛮横进行到了极点,“我不管你是真的厌恶贾家,还是什么心理创伤后应激综合征,落到我的手里就是我的人,就得听我的话办事,如果你乖点听话……”
女人俯身,声音压低,显得有些沙哑,又带了诱哄的意味,“……你们葛家的生意,等你身体恢复好之后,我会劝说哥哥,以后交由你来负责,至于盈利分成也会给你。”
“给你一夜,好好考虑吧,明天开始,好好表现哦。”
面颊被拍了拍。
那一股温热挠得耳廓莫名发痒的热气骤然远离,他的衣领被松开……旋即,就是关门声,室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仿佛那人从未来过。
面上有些温凉,他微微侧头,有东西滑落下来,滚到了耳垂,他的手从被子底下摸上来,轻轻一触。
湿润的触感晕在指尖。
水?
……还是,泪?
她哭了?
……
太瘦了,瘦得就像是一张纸片。
近看更清楚,揪着衣领的时候,能感觉只要再用力一点,那脖颈就能被勒断。
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整个人沉在一片黑暗中,贾瑶才轻轻握了握手掌。
明明之前穿在身上还有些紧绷的病服,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空荡荡的,双颊凹陷下去,长了青色胡茬的下巴尖锐得要戳死人,男人瘦得皮包骨头。
刚装模作样踹开房门的那一瞬,她就被硬生生吓了一大跳,鼻头一酸,眼泪险些当着镜头绷不住滚下来。
气急败坏揪住他的衣领时,她内心的罪恶感上升到了至高点,她这个“罪人”,该忏悔,跪地求饶才对。
又怎么好这么嚣张,“恶意”地等了这么多天?
她理性地考虑了现实人设,却在看到人的变化时感性得绷不住。
罪恶感,愧疚,心疼杂糅,几近失控。
眼眶的泪水几乎绷不住,直接往下巴滚。
“对不起,对不起……”
低声喃喃。
一个“恶徒”,不知该向谁忏悔。
“叮铃~”
机械的手机铃声在空荡寂寥的房间里十分明显,无声的抽噎戛然而止。
贾瑶在电话响铃第五声的时候接起,“喂,哥哥~”
娇俏的女声,丝毫听不出任何异样,仿佛那所有的情绪都是错觉。
“响了这么久才接起,在干嘛呢?我的妹妹。”
“在谋划一件事情。”
声音是愉悦的,面色却冷淡得丝毫表情都无。
贾瑶站起身,打开了房间内的灯,走到茶几上坐下,熟练地打开电脑,敲击。
贾皓已经听到了键盘声,勾了勾嘴角,“小祖宗又想谋划什么呢?”
贾瑶笑:“当然是让人听话的赏罚了。”
“哦?是针对病人的?”
“咦,哥哥怎么知道?”
“当然是因为和我亲爱的妹妹心有灵犀了。不过,这几天看来,妹妹的计划不太顺利呢。”
“是有点困难啦,不过问题也不算大。”贾瑶道:“我在改计划了。”
“何必那么大费周章,直接拷打一顿不就好了?”
“不行,哥哥。”
贾瑶严肃道:“葛家的那些人总不能全部换成我们的人,那样不好收拢人心,而且耗费的人力资源太大了,要想好好将葛家的这一块小蛋糕吃到嘴里,最好还是需要一个葛家的人来过渡,所以,乔景鹤还是得驯服。”
贾皓一愣,旋即抚掌大笑,“好好好,还是我妹妹聪明,这么为哥哥着想,哥哥真是太欣慰了。”
“嘿嘿,小事一桩啦。”
“那行,就交给你吧。”
“嘻嘻,好。”贾瑶又问:“那哥哥呢,那边情况怎么样啦?”
“进展还行,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候期望能见到我亲爱的妹妹好的成绩。”
“好的,放心交给我吧,祝哥哥一切顺利,早日回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