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公厕一样大小的玻璃房子里，女人垂着头，干枯乱糟糟的头发垂地，几乎盖住了她整个脑袋，却不是茂密的。
稀稀疏疏的，露出了发黄的，光秃的头皮，像是干涸的河底龟裂出几条斑驳口子，歪歪扭扭，应和着身上结痂狰狞的伤口，一条又一条横亘在躯干上。
瘦骨嶙峋。
听到脚步声，女人抬起头来，带着细纹的脸瘢痕交加，黑眸染灰，僵硬转动几分看了过来。
没有任何光彩。
渐渐地与瑶迦近乎刻在记忆里的那一张风韵犹存的脸重叠。
是她的姑姑，洛文慧。
“这个实验样本耐受力很好，抗药性也不错……”
白大褂洋洋自得的声音远去，所有的喧嚣淡在了她的耳边，只听见自己强有力的心跳，裹挟着愤怒，几欲冲毁理智的一瞬，庆幸却又如同潮水一般漫过来。
她终于，终于，找到了她的姑姑。
这些人，这些人……
不可原谅。
牙关绷紧，太阳穴隐隐作痛之际，她陡然放松，微微舔了舔后槽牙，出声开口：“抗药性是什么意思？”
白大褂正说得兴致盎然，听到她的话，不由得半路停下来，给她解答疑惑，“小姐，就是我们贾氏集团研制的新品药粉KN014，KN014能在战争上起到很大的作用，比如可以让敌军麻痹神经，毒素通过口鼻进入人体，对人体系统产生不可磨灭的伤害，逆转血液系统，绞杀免疫系统等等，这样一来敌军就能失去反抗能力，沾到药粉之后的一个小时内将会暴毙身亡。”
“虽然接触的药粉量不同，人体产生的反应也不一样，一般来说，大剂量的话，人是很难活下来的。这几个玻璃房里的样本却是对药粉产生了不同程度的抗药性，对比结果下来，这个实验样本的抗药性最好。”
“唔……那她就是完全抗药咯？身体很健康？”
“那倒也不是，因为KN014的作用，她双目失明了，不过令人惊叹的是，现在她的身体产生的抗药性越来越强之后，眼睛也正在慢慢恢复。总而言之，她身体的秘密总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白大褂一脸兴奋，浅灰色的眉毛飞扬，即使说着蹩脚的普通话，也不妨碍他手舞足蹈表达自己的兴奋。
“起初我以为是她身体内部的机能很强大，但是自己研究了之后发现并不是这样，每个人的基因体不同，而她的DNA竟拥有对KN014抵抗的效能。”
白大褂越说越兴奋，“您知道吗，小姐，我们已经从她的体内提取了相对应的因子制作出了KN014的‘解药’，到时候，有需要KN014的人，也有需要‘解药’的人，我们的贾氏集团，指日可待啊。”
所以才需要这些所谓的“实验样本”，人已经变成了物品，被你们强硬地架上了实验台。
真该死啊你们……
瑶迦笑笑，面上不动声色，“可是，如果是作为战场上利用的‘药粉’，那怎么能够有机会撒药粉呢？”
白大褂一脸苦恼，“您说的没错，我们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战场上抽空撒药粉确实不方便，制定喷洒药粉的机器也费时费力……”贾皓接过话茬，笑问瑶迦，“那瑶瑶有什么好的想法吗？”
如果可以，她多想把这些人也丢进那充满毒粉的空间里一一体验一下是什么感受，并告诉他们说不定这样就能想出来……
可不能，她不但要将这些浓烈得足够呛痛她咽喉的仇恨往下咽，还必须笑着……
“有一个。”
只有这样，才能够天天留意到姑姑的情况，并在此期间收集情报汇报给警方，拟定逃亡的计划。
……她需要贾皓的重视，并卸下对她的心防。
她笑着扬起头，也同他们一样，志得意满，将人命视若草芥，宛若地狱恶魔，
“嘛，做成雾气一般就好了，将药粉蒸馏成可以喷发出来的气体，又或者研制成水油质地，通过喷壶喷洒出来，啊，喷气手枪也可以喷出来，就像是香水那样，上了战场的将士只管一手拿着喷□□，一手拿着真正的机枪，一边喷，一边扫射，这不就让对方毫无反抗之力嘛~”
“哈哈，好，可以。”
贾皓笑声爽朗，狠狠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不愧是我的妹妹，就是聪明。”
“嘿嘿。”
白大褂也很欣喜，但很快，他又皱紧了眉头，“有一个问题，老板。”
“说。”
“如果要将药粉蒸馏研制的话，我们实验室好像没有人的蒸馏技术好……”
贾皓微微皱了皱眉，“没人就去外头抽调。”
“可是，去外头抽调也不一定来得及……军阀统领急需，不是说要我们一周之内将东西全部备好运送到他们的营地吗？如果我们要将药粉改成蒸馏技术才能做出来的气体亦或者是水油质地模样货品的话，需要的时间就更多了。”
军阀统领……一周？
难道昨天贾皓让他们自行去约会的原因是为了见那军阀统领，将生意谈定下来？
那么停靠在小岛港口的那些轮船，也是为了运货所用？
“而且，我们还没有想好怎么通过货轮将这东西运送过去，加上现在，如果按照统领所需的数量来算，现在运送货轮可能不够。”
货轮……也是乔景鹤在逃亡的时候，选中其一，然后那一艘货轮爆炸了……
之所以会爆炸，很有可能就是，这些藏着货品的货轮本身就有自爆机制，这些自爆机制是为了防止有叛徒，还是……
不，还有一种可能……
脑中的想法还来不及成形，她就听身旁传来另外一道声音。
“蒸馏……是不是火烧提纯的方式？”
瑶迦愣了下，转头看向乔景鹤。
对方没有看她，视线落在玻璃仓里停顿了一会，才撇开，落在后方藏匿在玻璃仓背后的实验室，只一瞬，又不着痕迹地转回到白大褂的身上，如果不是她听到这句话之时去留意，压根就没发现，他最在意的地方。
不但是想要救出她姑姑，还想要……实验室？
不，不对，他要实验室做什么？
一个卧底，只需要掌握这里面的情报，还有小岛防控，参与犯罪人员，向上汇报即可。
那么，他那么在意最里头的实验室做什么？
实验室最重要的……
难道……
瑶迦微微瞪大眼。
“哦？景鹤知道？”贾皓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瑶迦只好将视线定格在乔景鹤的身上，继续扮演自己的人设。
“我不太清楚你们这些实验，但之前，我在老葛的实验室里打过下手，他有一个引以为傲的化学药剂师，我曾经在那里跟着他干过一段时间。做得最多的就是火烧提纯，不太懂是不是跟你们说的蒸馏技术一样，化学药剂师也没说过其他名字，只说这个能将一个东西最纯粹的东西提炼出来，叫火烧提纯。”
乔景鹤的意图……是要参与到实验室其中？
那可就太危险了，稍有不慎就……
不过这也让瑶迦确定了一件事，乔景鹤果真要那个东西。
可这个东西远远比不上人命和情报重要，一个卧底的任务就是挖掘出犯罪证据，然后一举剿灭犯罪团伙。
这额外多出来的任务……
绝不是警方那边的要求！
很有可能，这就是那个掩藏在警方当中的“叛徒”要的。
瑶迦拧了拧眉心，这可不好办了啊。
难道她之前给警方发的提醒消息不作数？
啊不……
她忽略了一点，凡事要讲究证据。
她这么空穴来风的一句话，压根没办法传达到乔景鹤的那一边，让他警醒身边人，亦或者没有准确消息，L市的警方压根就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不确定。
另外也有级别缘由。
B市是国家的首府，级别远远比L市高多了，L市也不过是普通的一线城市，怎么和首府比，L市的人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权限越级去调查B市的人。
除非证据确凿。
啧……
是她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看来所有事情，她都要从长计议，慢慢来了。
“啊对，就是蒸馏。”白大褂激动地伸出手握住乔景鹤的手，使劲晃了晃，“太好了，您居然会，请容许我问一下您的名字。”
“乔景鹤。”
“啊，乔先生，是小姐的那位男朋友吗？您可真厉害……”
气氛一下子热烈了起来。
但白大褂高兴不过几秒，又愁眉苦脸起来，“啊我又忘了，乔先生也只是作为助手做过蒸馏，没有亲自主导做过啊，我们得需要一个主导的药剂师……”
“那，我来。”
莫克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在这里我是药剂师的身份，虽然只是一个医生，但在我上学的时候，也曾自己亲自做过几场令人称赞的蒸馏提纯实验。如果老板允许的话，我担任主导也并非不可。”
“怎么不允许呢？”
贾皓笑，离开倚靠的实验台，站直了身子，笑着拍了拍莫克的肩膀，不知是不是瑶迦的错觉，总感觉莫克的身子莫名瑟缩了下。
“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我很赞同。”
“实验室目前比较缺人手，在人手抽调到来之前，还请大家抽出时间多多协助我了。”
说着，贾皓的视线又缓缓落回瑶迦身上，“瑶瑶也一起来吧，以后你也是贾家的当家人了，得尽快熟悉熟悉才行。”
哎？
这么轻松就可以常驻了？
她还想着要用什么办法顺理成章混在实验室呢，没想到……
那一份怪异感在心头一闪而过。
瑶迦一时高兴，也顾不上多想，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