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蒙蒙亮的天，浮现出鸭蛋青的颜色。
室内昏暗，瑶迦揉了揉眼睛，翻身起来，一转身一愣。
昨天她睡觉之前给河境留下的油灯还搁在桌面上，烛火摇曳，那一盏灯的灯油已经几近见底，足以可见燃了一夜。
她下意识去看内室的床铺，那里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河境这一夜都没回来。
这个叫亚特巴德的人竟然让他这么上心。
如果说莉莉娅说的一切属实，那么这个亚特巴德就是早就了他悲惨身世的罪魁祸首，这罪魁祸首到底知不知道河境就是他当年背叛过的爱人侄子？
知道？
还是不知道？
后面河境的悲惨结局会不会也是因为他？
瑶迦敏锐地嗅到了剧情信息，不管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这亚特巴德不是善茬，他对河境的好，说不定也并不单纯。
还有，亚特巴德如果是河境的老师的话，那就是……教皇？
教皇……
瑶迦的脑海里忽然闪过模糊的记忆碎片，好像是系统跟她失去联系之前说的，那模糊的，断断续续的信息里，似乎就带了这两个字。
斯兰蒂斯的教皇，身在斯兰蒂斯的皇城。
因斯兰蒂斯的皇帝要举办会晤，幕后黑手为了从这会晤之中得到什么好处，就灭了她的诺雅，加上这里的教皇，也以同样的方式受这幕后之人指使，控制了皇室，目的很有可能也是为了会晤……
这会晤上到底有什么香饽饽，让这么多人惦记？
其中答案要想探查清楚就得去斯兰蒂斯的都城……
“醒了？”
瑶迦回神。
就见男人披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昏黄的油灯烛火之下，她都能看清他难看的面色，以及眼底下的青黑。
显然这一夜他没睡，应该是自己亲自去调查了，调查出来的结果不尽人意。
她能感受得出来他身上的低气压。
莫名地心疼。
她应了声，头一次主动担起了侍女这个名头的“职务”，什么也没问，转身拎起了一旁斗柜台面上的烧水壶，“一会儿还要去参拜光明神，你先去眯会儿，等你起来，再喝一杯咖啡醒醒神。”
像是温柔体贴的妻子，燃灯等他回家，包容且尊重疲倦的他。
揉着眉心的河境动作一顿，看着女孩裹着睡袍拎水壶出去的背影，怔怔地盯着，有一瞬的愣神。
他竟觉得这一幕有一丝熟悉。
好像曾经也有无数个日夜，在他拖着一身疲倦回家的时候，家里有个人默默地等着他，等他回来，妥帖地给他空荡荡的，疲倦的心口塞上一团热乎乎的棉花。
心底生出隐秘的欢喜，又似一只被人捏爆汁的酸橙，令人眼眶暴涨发酸。
好似，他很久没见过这一幕了。
怀念，期盼，等待了……许多年。
“怎么了？还不去睡？没时间了。”
瑶迦打完水回来，看见男人还站在眼底，不由得疑惑问道。
“嗯。”
河境回神，点头，迈开长腿就往内室走。
瑶迦拎着水壶经过的时候，听到他微沉的一声，“谢谢。”
她一愣，转过头，就见男人直接往床铺上一倒，连身上的衣装都没来得及换，直接就这么和衣睡了过去。
她敛好情绪，轻手轻脚地又拎着水壶出来，打算到外边烧水。
刚迈出门槛，侧边横出来的一只手将瑶迦吓了一跳。
一转头，是一脸尴尬的弗安。
他拎着刚从她手里拿过来的水壶，看着她面上的惊惧，讷讷道：“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瑶迦小姐。”
少年的往日活气也不见了，肉眼可见地丧，道歉完，拎着水壶闷头就朝着隔壁的厨房走。
神殿待客都很周道，每一个在这里借住的客人，住的地方配备齐全。
河境这个从其他国家来参拜光明神的大主教自然也不例外了，措施可以说是更好。
主殿有简单的茶水间，偏殿还配有一个宽敞的厨房。
如果想要自己做吃的，可以到神殿主餐厅跟主厨说，让门徒安排人送食材到厨房。
他们居住的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没空沾油烟，厨房也就冷清空荡得很。
弗安拎着水壶走过去，熟练地打开燃气 ，又点燃了灶台上的一盏油灯，给冰冷昏暗的室内踱上一层温暖的光。
也将他面上的郁郁显露得更加明显。
将水壶放在灶火上之后，少年就盯着上头跳跃的火苗发呆，连瑶迦走近都没察觉。
“想什么呢？”
瑶迦搬了两张椅子，一张放在弗安的身后，一张她放在一旁，坐了下来。
少年回神，见她跟着过来，忙道：“瑶迦小姐，天色还早，您可以去睡会，这些琐事我来就好了。”
“来什么？”瑶迦指了指他眼底的青黑，“来一个表演头栽灶火？”
少年面色一僵，窘迫地挠了挠头，“对不起，我会认真看好水的。”
“并不是怪你不专心。”
瑶迦叹口气，点了点他身后的凳子，“先坐。”
“您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没事您问吧，我站着就好。”
弗安哪敢坐，在他的眼里，现在的瑶迦俨然和女主人无异，而且就算是在未来，瑶迦不能成为他的女主人，依照瑶迦尊贵的身份，他也不敢跟瑶迦平起平坐。
不过弗安倒是挺想要瑶迦成为他的女主人的，他希望主人开心快乐，而追逐没回应的感情最令人郁闷纠结，一厢情愿的后果都是不大好的。
“坐吧，我不想说着说着，你人半路就晕了过去。”
“……”
拗不过瑶迦，弗安只好坐了下来，坐等瑶迦的问题。
“不介意我问几个问题吧？”
瑶迦问。
弗安摇了摇头，“您尽管问。”
“好，谢谢。”
瑶迦开口发问，“亚特巴德·科尔，是什么人？能方便说吗？”
“瑶迦小姐言重了，没什么方不方便说的。”弗安道：“亚特巴德大人是斯兰蒂斯的教皇殿下，也是主人的老师，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两年，亚特巴德大人会退位，主人会是下一代教皇。”
“那这个亚特巴德大人平时对你们的主人怎么样？”
“亚特巴德大人对主人很好，可以说几乎把主人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主人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逃亡，是大人碰到了饿得在墙根跟乞丐抢吃的主人，捡了回来，将主人养大的，可以说，大人是主人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果然和她猜测的没有错。
能导致现在还根正苗红的小反派黑化的，应该就只有这么一个人了，待他最亲和的人，却是酿成他国破家亡的罪魁祸首，怎么接受？
剧情命运转盘早就开始转动了。
现在估计就差一个爆发点，不知道这亚特巴德后来会做什么，将这条导火索彻底引燃，导致他走上不归之路。
但明显现在事情还没有爆发。
而且……
瑶迦仔细想了想，脑子里突然多了一个可怕的设想，如果昨天河境没有跟她出门采买，如果仅仅是弗安跟她出了门，那么河境就不会和莉莉娅遇上，那莉莉娅极有可能在找到河境之前就被弄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从头到尾，河境完全都不知情，认贼作父，然后……
瑶迦越想，头上沁出丝丝冷汗。
这亚特巴德后来还做了什么？
“瑶迦小姐，瑶迦小姐？”
“嗯？”
瑶迦回神，就见弗安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您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
瑶迦抿了抿唇，继续问，“你们是不是彻夜去调查了？”
“对。”
说到调查一事，弗安的嘴边浮现一丝苦笑，“那个莉莉娅小姐说的是真的，大人的确化名赛格斯游学过，莉莉娅生活的那个小镇确实已经荒废，我们连夜去看了，在荒废之前确实遭人血洗过，主人还在里面找到了证据……”
他喉头微哽，“大人怎么可以这样呢，那是我们唯一的国，唯一的家啊。”
瑶迦愣了下，“你……”
弗安点头，“我是海灵族混血，当时我们的海底被海妖占据，我母亲因为当时抱着我回娘家探亲，逃过了一劫，但因为我父亲的死，她没了活着的念头，抛下我离开了几这个世界，没了母亲，我外祖家也不待见我，就将我卖给了商贩做奴隶，我拼命逃出来，才遇到主人。”
弗安的语气有些迷茫，“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对主人那么好，却又是亲手害得主人到处逃窜，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他想不明白，也不敢往深处想。
瑶迦皱着眉想了想，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你们大人知不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
弗安愣了下，他仔细想了想，回道：“应该不知道。”
那就对了。
瑶迦大概猜出来亚特巴德最后干了什么了。
如果亚特巴德不知道河境的真实身份，收养了他，一开始确实是对他好，不管有没有别的原因，这都不足以成为河境黑化的理由。
彻底让河境黑化的，除了知道自己认贼作恩师之外，还有背叛。
狠狠的背叛。
如果亚特巴德知道河境已经知道了他是害他国破家亡的罪魁祸首，又得知河境的真实身份，那必然不会放过他。
自己单枪匹马除掉河境，肯定有风险。
这时候就需要盟友。
而这个盟友，
就是一百多年前，他合作过的……那个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