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渊没有给众人太多的喘息时间，动荡的频率越来越高，能够休息恢复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已经说不清是因为大地动荡使深渊的魔物爬出，还是因为深渊的魔物爬出使大地动荡了。
这动荡难以止息。
灵兽的白羽逐渐染上黑色，修士们的银甲也逐渐被魔气腐蚀，变得黯淡无光。
一只高大的魔物扯住了一只正在俯冲的天马的腿，上面的修士同样被扯落下来，魔物们一拥而上，天马与修士都被分而食之，魔物们沐浴在鲜血中，变得更强了。
一处地面裂开，又出现一道巨大的深渊，爬出无数魔物，这处防线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修士们付出了血的代价，才收拢这道防线。
即使对面有玉珩相助，但这些魔物却是源源不断向东而行的，他们一旦让开，身后就是万千凡人，就是薛氏十四城。
徐澄宁跟随薛青青在此地战斗了多日，她的火系术法虽然聊胜于无，但也勉强提供几分助力。
又是一剑将一头巨大的魔物斩于剑下，她看着脚下那勉强看得出人形的魔物，不免在想，这深渊之下，源源不断的魔物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呢？
徐澄宁皱眉道：“常人沾染过多魔气会被侵蚀成没有神志的魔物，那……”
“那我们对抗的。”薛青青却毫不犹豫地挥刀斩灭了这些人形魔物，接过了她的话，冷然道，“也许也是万年以前对抗魔渊的战士。”
薛家在此地驻守数千年，又如何不思考自己到底在对抗什么？
“但是，知道又如何呢？这就是命运。”
“我们没有选择，要么世世代代与之对抗，要么放弃这片土地，转身离开。”
薛青青的语气无比坚定，毫不动摇，她就是此地的定海神针：“我选择杀了它们！”
这就是命运。
徐澄宁沉默地审视这片土地，那么，又是什么令包含着滔天恶念的魔气在此地蔓延，变成深渊，成为这血与泪命运的开端的呢？
又结束了一场战斗，她们落在石墙下。
石墙下，一些受了伤又沾染了魔气的薛家部曲逐渐开始魔化。
他们被法器束缚起来，用意志力努力抵抗着，医修为他们剜去发黑的伤口，寥寥无几的火系修士也努力为他们驱散魔气。
有的人成功了，但有的人开始逐渐沦为没有意识的魔物，同伴只能忍痛亲手结束了他的性命，但这还不够，即使是尸体也会魔化，于是紧接着，火系修士立即将其尸体火化。
同伴含着泪，默默将骨灰收拢，封入坛中收好。
这场对抗才开始不久，就已经有了这样的伤亡。
百年之前，跟随薛家上一代作战幸存的修士终于忍不住了，他仿佛又看到了薛家那满门战死、血流成河的场景。
而这一次，甚至比上一次还要可怖。
他忍不住劝道：“青姐，走吧！我们退吧！以我们的实力，到哪里不能再重新开拓族地？何必世世代代被束缚在此地？”
绝望不是这些魔物不可战胜，绝望的是他们不知道这场永夜之中的对抗，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当年，他们还能期待着援军自东而来，虽然最终周家失约了，但这一次，甚至没有人会来救他们。
薛青青斥道：“小何，不要动摇军心！”
“今日我们退了，薛氏族地沦陷，明日周氏退了，周氏族地沦陷，西州没了，那便再是中州，整个九州都将在魔渊的包围之中，最终我们又能龟缩到哪里去？！”
“青姐，并不是我不是怕了。”小何含泪道，“只是……真正的将军薛家一脉，就只剩下您一个了！您若在此地战死，薛家的传承就彻底断绝了啊！”
薛青青默然片刻，沉声道：“我薛青青若退了，那便没有资格再称将军之名，薛家的传承，才是真正的断绝了！”
“小何，真正能传承下去的，不是血脉，而是我薛家在此地生生不息的意志。”
小何的情绪崩溃了，他道：“可是，若是我们都死光了呢？还有谁会知道？”
“那魔渊的魔物也许曾经也和我们一样，可是他们的过往，又有谁会知道？！”
即使是薛青青耳垂上的骰子，这些时日，也逐渐地从六点转到了一点，无力地垂了下来。
薛青青眉头紧锁，叹道：“小何，你失控了，先回朔风城休养一下吧。”他们对抗的不仅是魔物，还有魔气之中的负面情绪。
军心不能再这样动摇下去，薛青青骤然坚定道：“这不会是我们的命运。”
她跃上石墙，遥望这黑暗无尽的广阔天地，看着地上满身伤痕的渺小修士。
徐澄宁感觉到，薛青青的气场开始变了，甚至有几分像推衍之时的师祖。
此刻，天与地的力量在薛青青身上汇聚。
她两指竖起，掐了个诀，她耳坠上的骰子开始努力转动着。
但也只是，从一到二……
她用力了几分，黄色的灵气缭绕上骰子，骰子开始继续转动。
三、四、五……
给我转！
六！
她猛地吐出一口血来，骰子才总算转到了六的位置。
林鸢紧张道：“青姐！这里不可以……”
薛青青不甚在意地伸手抹掉唇角的血，道：“看来还是我修炼不到家啊……”
此时，感染魔气已经开始神志不清的薛家部曲们，识海中仿佛被什么奇异的力量一振，突然清醒了过来，继续与魔气对抗。
而沾染魔气不多的修士们，伤口的魔气也开始消散，黑色的魔气飘向黑色的天空……
林鸢道：“青姐，为何不回到城中，再……”
薛青青却看得很明白，默默咽下胸中翻涌的血气，道：“来不及了，伤亡，从一开始就得止住。”
这是前所未有的动乱，他们的力量越减弱，就越守不住，越守不住，伤亡就会越来越多，第一口气，就不能泄。
薛青青拔出长刀：“从现在开始。”
她的声音顺着漫长的石墙蔓延、扩散。
“只要本座不倒，运的力量，会永远给你们加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