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澄宁道:“我此时无意与你争斗。”桑羽是必须死,但不是现在死。
桑羽道:“师姐是怕了吗?可惜,我今天必须要拿下魁首……”
“毕竟只有站在试剑台山的人有资格留下剑意!”
桑羽一剑挥出,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向徐澄宁攻来。
这确实是翩若惊鸿,载着轻盈而锋利的剑意呼啸而来。
徐澄宁想起桑羽初入门时,对她说:“宁姐姐,我的名字叫做羽。”
她笑着问:“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桑羽笑眯眯地回答:“我娘亲说,希望我像鸟儿一样乘风而起,飞上天去……”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很喜爱这个小师妹。这样的小师妹,又如何不讨师门上下的喜欢?
土灵气灌注于竹杖之上,徐澄宁挥杖抵挡,恍若定海神针,滞住了桑羽的风。
但这一剑,仍旧是普普通通,毫无亮点。
对于“土”,她显然亦无所悟。
但桑羽的剑意灵气逼人,被化解之后又有新招,显然有着自己的领悟。
容泽看着两位弟子交手,摇了摇头,双方的对比太过明显,小羽有天赋有悟性,剑势巧妙,阿宁就真的只有一个“勤”字而已。
桑羽一边带着疾速的攻势攻来,一边传音和徐澄宁交流道:“师姐,像你这样没有天赋,真的很辛苦吧。”
徐澄宁没有回答桑羽这种无聊的问题。
桑羽继续道:“你为何就是放不下那点所谓的执着呢?明明师尊已经给你安排好了道路,你却还是我行我素,你看看,整个宗门你得罪了多少人?还有你的容身之处吗?”
桑羽的剑锋利无比,徐澄宁将金灵气灌注于竹杖,双方兵刃相接,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越之声。
可是徐澄宁对“金”也没什么领悟,似乎难破这无相无形的风。
桑羽道:“这么多年,师姐为何还是不通转圜?”
徐澄宁的水灵气凝于竹杖上,试图以柔克刚化解攻势,但她的剑势仍旧直接,只有半分强行的柔和,两方直接相击,水灵气被拍散在杖上。
容泽心下微微一叹,纵使曾经拥有秋水,也未能让他这个三弟子的性子变得柔婉。
他自己就是水灵根,多年以来,却一直无法教会徐澄宁对“水”的领悟。
不是木,不是土,不是金,也不是水。
徐澄宁尝试结束,剑势一变。
桑羽的剑再有灵气再有天赋又如何?她阅尽万千剑意,不过是刚刚晋入金丹初期,这些招式在她面前皆是漏洞百出。
双方攻防瞬间逆转。
看着场中局势,容泽皱起了眉头。
徐澄宁心中轻轻一叹:“那么你呢?为什么又变成了现在这样?”
桑羽抵挡着徐澄宁的竹杖,还以为她只是垂死挣扎,颇有几分自得地传音道:“师姐,只是你自己不会做人而已。”
“你辛辛苦苦取回的灵草,我动动手指,周师兄就能给我要来,你连剑都能被收回,只能用根竹子,师尊却会为我开剑阁择剑……”
“你是不是心中很是不平,明明你才是师尊收的第二个弟子……”
“小羽。”徐澄宁却忽然叫了她的名字,“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在徐澄宁的攻势下,桑羽开始越来越狼狈,她突然恼怒道:“我不改变,难道像你一样惨吗?!”
“什么?”这总算是触摸到了徐澄宁心中的那份疑惑。
如果桑羽一开始真的是这样的人,她真的会违逆天命、逆转时间,献祭救她吗?
桑羽的风越来越狂乱,她不停挥动着惊鸿,怒而传音道:“这里强者为尊,你对这些人再好又如何?你境界跌落,仍旧是任人践踏,师姐,你可真的是我的好榜样啊,我怎么可能像你一样……”
徐澄宁一怔。
竟是如此吗?
在原原本本的命运里,自己的境界未曾跌落,桑羽还是那个要乘风而起的“羽”,天赋超群的她,甚至在剑阁里取得了“扶摇剑”。
可是当时间重新开启,自己境界跌落,开始失去五感,在渡厄宗这个地方,天赋平平的弱者是得不到好结果的。
所以桑羽看到了她的命运,改变了自己,然后变成了这个样子?
到底什么是因?什么是果?
不。
难不成她还要因此对桑羽有什么歉意吗?无论何种境遇,路都是自己选的。
徐澄宁冷冷地问:“你是在责怪我吗?”
“我以为,你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羽。”扶摇,是自下而上的风啊。
桑羽咬牙道:“我真是看不惯你这跌落到尘埃还自矜自傲的样子……”
徐澄宁,何尝不是她的映照?让她觉得自己丑陋……所以,她才想要这面镜子死去。
徐澄宁一杖将桑羽扫落,直指她颈间:“没想到,你变成了惊飞的鸿鸟。”
“惊鸿”被竹杖打落,桑羽跌落在地,顺着指着要害的青竹,她仰头看着徐澄宁,不甘道:“过刚易折,你是以为你傲骨铮铮,以后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徐澄宁道:“可我做剑修,正是为了不折断我的脊梁。”
她想起了桑羽刚才的问题,没有天赋的人,做剑修会很辛苦吗?
其实,在照月台上,挥剑千万次,根本说不上什么辛苦。
真正痛苦的是,带着秋水剑,在玉倾山上,试图做一个让师尊满意的好弟子,试图做一个照顾好所有师弟师妹们的好师姐,那日日夜夜的百转千回。
桑羽本是向来保持着可爱娇弱的表情,如今却突然大笑起来,笑中含泪。
徐澄宁道:“你现在认输,我不杀你。”桑羽必须按照既定的命运,死在凝霜城,或者说焱城。
容泽略微紧张地蹙起了眉。
桑羽停止了这样的笑,立刻毫不犹豫道:“我认输!”她还不能死,但徐澄宁是真的会杀人。
徐澄宁收回了竹杖,那个拥有扶摇的桑羽,是真正的死去了。
走到试剑石旁,徐澄宁抚摸着刚刚用竹杖在上面留下的剑意,与自己第一次留下的,其实并无不同。
原来生生世世、时间轮转……
她还是想,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