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范息一连说了几个好字,都快忍不住给徐澄宁鼓掌了。
他本以为徐澄宁昨日此言是权宜之计,却没想到,徐澄宁竟然真的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
他抢先抓回徐澄宁本就是为了对付容泽,让这件事变成容泽的污点和过失,现在徐澄宁竟然轻飘飘地帮他达到了?
雷长老一时语塞,他为徐澄宁彻夜绸缪,徐澄宁竟给他来了这样一句?!
他怒而反问道:“范堂主莫不是将我脉弟子屈打成招?!”
他谴责地看着徐澄宁,目光仿佛在说,你到底在干什么?!
但徐澄宁已经瞎了,看不见他的目光。
范息摊了摊手道:“昨夜尊上可是将人救走了,我就是想屈打成招,也没办法啊。”
说着他抬手让一位弟子上前来,这是上一次裁决堂前,众人争执时,被徐澄宁威胁过的弟子。
那弟子跪倒在地,道:“尊上、堂主、各位长老明鉴,四日前,就在裁决堂外,徐师姐亲口对弟子说过,五位同门是她杀的,她还恐吓弟子,要不要试试这样的死法……”
雷长老顿时道:“诬告同门该当何罪?”
范息却看向徐澄宁,道:“他有说谎吗?”
徐澄宁坦然道:“没有。”
范息对那弟子道:“很好,你可以下去了。”
雷长老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徐澄宁,就你铁骨铮铮?就你骨头硬?连句谎话都不愿意说!
殿外的周庭轩一刹也有些无语,他还没有站出来指证徐澄宁残害同门、弑杀长老,徐澄宁竟轻飘飘地自己认下了?这女人真的疯了吧?!
雷长老深吸一口气,再道:“但论迹不论心,你既是被迫反抗,自然算不得什么罪过。”
“不是。”徐澄宁摇了摇头,纠正了这个因果关系,“只是我想活着,他们就必须死,这是我的选择。”
这些弟子和长老有害人之心也好,无害人之心也罢,她都不关心,她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让他们去死。
她既要论迹,也要论心。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他们帮助徐澄宁,是为了他们心中的那份同样的怒火,但是徐澄宁这样说,未免有些自私和无情。
范息摸了摸下巴,说:“看来徐师侄的意思是,她是为了自己活着,主动残害了同门?”
雷长老怒不可遏:“一派胡言!徐澄宁!前些时日你的境界就跌到了炼气,如今也只是恢复到了筑基。”
“你告诉我,你是如何有这么大本事杀了这么多人的?就凭你那点微不足道的实力?”
徐澄宁回答道:“生死之前,蜉蝣尚且撼树,弟子即使微末之身,未尝不能奋力一搏。而人既自救,天地亦当助我。”
众弟子窃窃私语:“难道徐师姐的意思是,昨日那场不寻常的大风?是天在助她?”
雷长老道:“好一个天地亦当助我!你就非要找死?!”
范息道:“可是徐师侄都已经承认杀人了,这不是找死,这是该死吧?”
徐澄宁却突然定定道:“我不想死,我想活。”
雷长老都快气笑了:“你究竟意欲何为!”
范息也迷惑:“那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徐澄宁说:“我求公理正义。”
她即使是跪在这里,也是脊背挺直,面容清冷,不卑不亢,一袭白衣倒有几分凌霜傲雪、质本孤洁之感。
范息道:“你都把人杀了,还有脸求公理正义?”
徐澄宁却连心虚的眼神都不曾有一丝,道:“所以,我请天之秤裁决我的罪。”
“我想知道,论迹论心,我为了活下去而杀了他们,有罪否?”
范息一愣,他不理解,为什么徐澄宁信誓旦旦说自己杀了这么多人,又如何能坚持自己无罪?
但他觉得一定有哪里不对,然后道:“你好大的脸面!竟妄图请出裁决堂供奉神器,就为裁决你这点小事!”
雷长老也道:“尊上,确实没有为筑基弟子请出天之秤的先例啊……”
“天之秤”一出,只讲因果,不讲苦衷。
即使徐澄宁是因为被长老迫害而杀了他们,有万般的无奈和隐情,“天之秤”也不会偏向于她,因为人命之重、血债之重,难以撬动。
届时天平之下,有罪与否一目了然,她岂不是更无从辩驳?
徐澄宁没有焦距的眼睛静静“看”向容泽。
容泽凝视着徐澄宁,终于开口了:“既然关乎公理正义,那便不是小事。”
容泽一锤定音:“请天之秤。”
“天之秤”乃是上古留下的神器,形状如天平,通体纯黑,乃是玄晶矿制成,此矿石可感应天道,被上古大能祭炼后,又融入了因果法则之力。
只要将双方的血液滴入天平两边,便可根据天平倾斜的方向,辨是非对错,明公理正义。
“天之秤”被放在大殿中央,众弟子们眼也不眨,这尊神器是在审判穷凶极恶、罪孽滔天之徒时才会请出,许多入门时间不长的弟子都未曾见识过,此刻都投以了好奇的目光。
执事们分别取了十一具尸体的血,滴入天平左侧,天平瞬间往左侧沉了下去。
范息道:“徐师侄,请吧。”
他倒要看看,徐澄宁的一滴血,如何能重过十一人性命的重量!
徐澄宁轻轻挥手刺破指尖,滴出了小小的一颗精血,圆润的血珠滴入天平右侧。
所有人静静看着那倾斜的天平。
沉下去的左侧,似乎被这小小的一滴精血撬动,竟在缓慢地往上升!
这怎么可能?!这可是十一条人命!
如此沉重的人命血债、生死因果,正常情况下,“天之秤”应该纹丝不动才对!怎么可能被撬动?
但也许徐澄宁有些苦衷,所以“天之秤”减轻了她的罪?
右侧缓缓下沉着,左侧缓缓上升……
此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在无数目光的紧张凝视下,天平竟缓缓持平……
众人的呼吸近乎停滞了,难道,即使徐澄宁杀了他们,还是清清白白、半点无罪的吗?
弟子们惊叫起来:“徐师姐无罪!徐师姐是无罪的!”
“徐师姐也算是功过相抵,无罪的吧……”
七嘴八舌之中,还有人注意到了异常:
“等等!”
“快看!天之秤还在动!”
功过相抵了还不够!属于徐澄宁的那一方,竟然还在下沉!
这怎么可能?!莫不是“天之秤”出了什么问题!
但即使不论因果,只论重量,一滴血也不应当比十一滴血还重!
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徐澄宁的一滴血,重逾十一条人命!
“天之秤”终于停了,属于徐澄宁的那一侧重重地沉到了低,将另一侧高高撬起,天道站在哪边,一目了然。
徐澄宁站起身来,一身白衣无风自动。
拟音再问:“敢问诸位,我有罪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