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澄宁在大比中大开杀戒，怕是早就对同门怀恨在心，以大比之名，行报复之实。”
“口口声声说，欠了她的，她便可将命讨回，如此姿态，岂不是可理直气壮屠尽我宗满门？”
徐澄宁冷冷答道：“大比之中，生死有命，各峰弟子既然参加，便当遵守规则。”
众人却不依不饶：“此等弟子，屠戮同门，睚眦必报，实在不堪为试剑台魁首，更是万万不能留在宗门之中。”
“尊上，我看就不应该有以下犯上弑杀长老还无罪的弟子。”
场边的桑羽看着徐澄宁，那目光好像在说：“看吧，师姐，我说得对吧。”
耳边人言纷杂，徐澄宁却根本没有再理会他们，竹杖一横，再度凌空而起。
两指并起，用力缓缓抚过竹杖，火灵气凝于杖上。
她的拟音清冷而有力：“二问。”
杖上火灵气炽盛，艳烈如火。
“为何宗门可仗势欺人、以权压人，不可以下克上、以卑临尊？”
渡厄仙师一介村夫，不过是乱世微尘，却掀翻了无数奴役凡人的仙门世家、妖魔鬼怪，荡平世间苦厄。
可如今，渡厄宗汇集了无数的世家子弟，亦成了，最大的仙门。
徐澄宁一剑，坚定地挥斩而出。
热浪乍然在这雪山之巅荡开。
众人发丝微动，不过是热风拂面，众人还觉得有些不适，只是动了动手指，就让这热意散去了。
剑意瞬间在试剑石上留下一道横向的剑痕，却依旧是普普通通。
“算了吧，怎么还执着于火不放呢，这里根本就没有火灵气。”
这高山之上，一切都被霜雪冰封了，根本没有半分火灵气与她相应和，只有众人冷漠的眼神。
十二把灵剑也无剑响应。
徐澄宁眉头紧蹙，渡厄仙师当年在问剑山上挥出的，究竟是怎样的一剑？
六位长老本无意参与这些小事，此时不禁道：“你竟妄想以下克上、以卑临尊？！”
“如此狂妄的大不敬之语，徐澄宁！我看你是忘了上下尊卑！”
范息道：“此等弟子，实在是桀骜不驯，恳请尊上，将徐澄宁逐出宗门。”
各峰峰主亦道：“徐澄宁杀我弟子，恳请尊上，将徐澄宁逐出宗门。”
此时，走小路上山的弟子们历经艰险，终于登上山顶，逐渐出现在了试剑台上。
布衣残破、一身狼狈的弟子们见到这场面，怔了怔。
他们不是还活着吗？为何峰主们如此激动？
方默看着场中的徐澄宁，不禁诧异低语：“三师姐……”
还是不行吗？徐澄宁放下了竹杖。
但她却没有停止脚步，更是加快了节奏，她提着竹杖，一步一步地向试剑石走去：
“三问。”
一字一顿拟音道：
“为何宗门可为大我牺牲小我，不可为小我牺牲大我？”
渡厄仙师本就是为救凡人而死的殉道者，恍若尘埃的凡人和高高在上的仙人，在他眼中，并无分别。
可是为何，天赋平平的女弟子徐澄宁、境界跌落的女弟子徐澄宁……
牺牲自己救德高望重的师尊是应该的？
牺牲自己救受人敬仰的师祖是应该的？
曾经的自己，竟也认为这是应该。
为何？为何？
台上的金丹弟子们居高临下看着徐澄宁，仿佛她神志不清在说什么荒唐之语。
长老只觉得徐澄宁这样的问题可笑：“笑话，自古以来，只有卑者为尊者献，岂有尊者为卑者死的道理？”
容泽沉声道：“若是宗门有难，我等得宗门庇佑，自当为宗门牺牲；若是师长有难，我等得师长教诲，自当为师长牺牲……”一个宗门若要稳固，只能遵循此理。
徐澄宁冷冷道：“所以，我等卑微蝼蚁，皆无不可奉献，无不可牺牲。”
一个立志要渡万万人的宗门，如今竟可以毫不留情让万万人牺牲？
一人不救，何以救万人？一人不渡，何以渡苍生？
容泽不赞同道：“阿宁，莫要太过偏激。”
长老们斥道：“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
在众师长的斥责中，徐澄宁的拟声突然大笑了起来，她再度执杖而起，清越的声音朗然而坚定道：
“今弟子，欲以蜉蝣之身，问剑名山。”
五世过去，她以为她的心也应该冷了，可是为何，心火仍然如此炽盛，无法熄灭。
此时，无数的火灵符从她指尖的戒中飞出，四散而去，竟是笼罩了整个天空。
孟欢看着这漫天的灵符，震撼低语：“我的天，这不会是……”她可记得她给了一万多张符纸给徐澄宁。
有半懂不懂的符修道：“这有何用？符咒本质是引动神意，这里连火灵气都没有，再多的火灵符也无济于事。”
神意山峰主孔流云却皱起了眉头，这些符咒，虽是最基础的引动火灵气的火灵符，但这样的等级和精度，非神识不到元婴不能画出。
徐澄宁是境界跌落，能保有这样的神识不算太奇怪。
可徐澄宁没有符咒一道的天赋，这样可怕的数量……她就不怕精神力耗尽、失去神志？
即使这样，这里也没有火灵气给她引动……
不！
孔流云突然神色一变。
是神意！
即使徐澄宁没有天赋！即使此地没有火灵气！
但今时今日，她有神意！这才是符咒的本质！
万千符咒引动燃尽一切的火，烈火在空中轰然燃烧。
徐澄宁束发的白色缎带被火焰燃尽，散开的青丝于风中狂舞，漠然无焦距的眼瞳被火光映照成红色。
这冰封万古之地，有人应和也好，无人应和也罢。
今日，她就是这火！
铺满天空的烈焰聚于一线，凝在这小小的平凡竹杖之中，带着焚尽一切、荡平一切的锋利决然斩下。
她知道了，当年仙师的这一剑是——
怒火。
所以他，一剑削平这山！荡尽九州不平事！
热浪滚滚而来，周围弟子们不得不得凝聚起灵力抵抗，却被这烈焰掀得东倒西歪。
高台上奉着的名剑不得不得飞舞而出，避其锋芒。
六位长老之一亦不得不挥手凝出壁垒，为弟子们抵挡。
在剑意与试剑石相击的嗡鸣之中。
万古冰封的试剑石、历届年轻英才仅仅只能留下剑痕的试剑石……轰然一声！被这一剑劈成了两半！
众人面露骇然，这是何等惊天的一剑？
长老止住烈焰，令十二把灵剑归位，立时喝道：“徐澄宁，你行迹疯魔，当我问剑山顶是无人之境么？”
如此大逆不道、动摇人心的三问，怎能让她逃脱罪责？
徐澄宁质问道：“诸位长老既然无法理解弟子所问，那么，渡厄宗的剑心何在？”
长老反问道：“剑心？”
故意释放的元婴期威压，令徐澄宁瞬间单膝跪地。
“你已问这三剑，这里又有哪把剑认可你，认你为主呢？”
徐澄宁的手中竹杖，也终是不堪重负，被烈焰彻底燃成了灰烬。
在这问剑山顶，她再将无剑可用。
但此时此刻。
“咚————”
千山万壑之间，忽然响彻了恢宏而悠远的钟声。
“咚————”
这是……
这是渡厄宗最高峰渡厄峰峰顶，剑阁的钟声。
剑阁，又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