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珩静立于魔渊西端,着一身对襟白色长袍,手执银白色的无渊剑,神色清冷,颇有几分淡漠禁欲之感,与身后魔气缭绕的魔修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面对魔渊的魔气,裴诵月皱了皱眉,虽然她是个鬼修,但恶念滔天的魔渊仍旧会让她感到不适,毕竟,当年她就是从魔渊里爬出来的,那堆东西里,也只有她保留了神志。
然而看着前方的玉珩,竟丝毫不受魔气的影响,这些魔气甚至不敢沾染他的衣摆,裴诵月还是觉得此道诡异,修了“斩恶之道”,就真的不会有一丝恶念吗?
玉珩只向东出了三剑,就荡尽了荒原上的魔物。
不止是因为他的剑足够强,也是因为“无渊”天生就克制魔气。
“无渊”却他识海中一边哭一边骂:“呜呜呜该死的玉珩,你总算让我干了一件正事了。”
“无渊”的名字,取“再无魔渊”之意,铸剑师铸造它时,就是为了对抗魔渊。
偏偏它不得不与魔修为伍。
“渡厄山没有哪把剑比我更克制魔修了,这一点上,连渡厄都没我强!”
“该死的玉珩,你竟然带着我堕了魔呜呜呜……你当初回到渡厄宗,不会就是为了卧底把我偷走吧?这样就又少了一个克制你们魔修的东西了……”
“现在我算作魔修佩剑,杀魔物都不算做好剑好事了呜呜呜……”
玉珩淡淡道:“要不把你留给对面做把好剑?”
无渊顿时道:“不要不要!我跟着你堕了魔,还跟着你打上了渡厄宗,我连哭都不可以哭一下吗!你居然开口就要抛弃我呜呜呜……”
玉珩却不再理会它,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心下微动,张开左手,看了一眼掌心不曾凋败的莹莹梨花。
然而,向东的远方是茫茫黑暗,看不出任何的结果,此时也不是追寻此事的时候,他又将花握回了手心。
他转身,对裴诵月道:“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之法,若是魔渊的异动最终还是无法控制,本座会亲自镇封此地。”
……
魔渊的异动在玉珩的剑下又暂时平息,徐澄宁对过往之事倒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此剑剑意纯粹,颇有可取之处。
她问道:“圣主,为何长明殿主愿意与您合作?”魔渊蔓延,对魔界来说,不应该也是一种“开疆拓土”吗?
“因为,即使是魔修,也有自己的道心与追求。”说到此事,薛青青倒是对魔修带了几分认同,“甚至是因为他们的追求更加疯狂偏执,他们才会沦为魔修。”
下方,有些稍强一些的魔物未曾被剑气打散,它们被斩成两截,仍然向东挣扎蠕动着,不知疼痛,只有原始的对于血肉的欲望。
“所以,他们怎么可能愿意变成那种没有神志的东西?”
薛青青望着对面:“但他们所修功法,他们所怀执念,注定了他们比普通修士更易沾染魔渊的魔气。所以,魔渊亦是他们要对抗的东西。”
徐澄宁叹道:“原来如此。”这些,都是她在渡厄宗里“看不见”的东西。
薛家和长明殿这两方势力将魔渊堵在中间,目前看来,倒也有效遏制了魔渊的蔓延。
但好似有记载以来的万年以前,魔渊就一直存在,到如今,各州的魔渊异动越来越频繁,蔓延的范围也越来越广。
只要无法找到根源,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会不会有一天,九州大陆会被魔渊全部吞噬?
薛青青道:“走吧,先去休息,恢复灵力。”
徐澄宁转身,和薛青青一起跃下石墙。
靠近魔渊越近,灵气就越是稀薄,要想快速恢复灵力,还是得向东折返。
离开了薛氏的防线,后方就是一些零零散散的散修了,一些是为了守护故土,一些是感念朔风城庇护之恩,一些是为了仗剑除恶,一些是为了在生死中历练……
每个人战斗都有自己的理由,但他们都未曾离开。
徐澄宁挥手释放火焰,为一路上战死的修士们燃尽尸体。
越往东行,大地浸染的黑色就越浅,到了边缘,甚至还能看到一些凡人的村落。
薛青青听到了一声婴孩的啼哭,接着,又听到了妇人的哭声,她降落在村子里一处院落之中。
徐澄宁跟着她,随后降落。
“这孩子是妖魔的种,让我杀了他!让我杀了他!”只见一个红着眼的男子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从屋中冲出,就要将他丢进井里。
老妪和稳婆等人纷纷拦住他:“三郎不要!那是你的孩子啊!你怎么忍心!”
眼见仙人从天而降,众人愣住了。
看见薛青青耳坠上那标志性的骰子,院中七大姑八大姨纷纷跪下,激动高呼:“是圣主!是圣主降临了啊!”
抱着孩子的丈夫跌坐在地。
屋中床上产妇挣扎着下床要跪,薛青青一拂手轻轻把她拂回了床上。
薛青青向前走去,抱着孩子的丈夫恐惧地往后缩了几分。
薛青青却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头,温声道:“没事,他只是沾染了一些魔气,并没有魔化。以后做个魔修也没什么,我朔风城还是有他的容身之处的。”
她耳坠上的骰子又转了转,给孩子驱散了几分魔气。然后将孩子抱起来,放回了产妇怀中。
孩子并无什么异样,和正常的孩子一样依偎进产妇怀里,产妇顿时痛哭着:“多谢圣主!多谢圣主!”
薛青青没有多说什么,起身离开。
她叹了口气,对徐澄宁道:“是不是想问,都在这种地方了,为什么还要生孩子?”
徐澄宁摇了摇头,她并没有这种想法。
世人皆苦,可以怪仙人不渡,可以怪命运不公,甚至可以怪她丈夫不义,哪里会怪到一个穷苦女子身上?
薛青青道:“曾经,这里也是没有魔气的,作为凡人,不过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又如何会知道赖以生存的土地会变成这般模样?”
“纵然是叫他们搬走,他们本就穷苦,远离故土后,又能搬到什么地方?”
薛青青冷然道:“若要怪谁,那只能怪这世界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