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道友在此灵器中注入灵力。”
徐澄宁将修为压制在炼气,往那执事身旁的灵器中注入了一丝土灵力,灵器发出了莹莹的黄光。
执事道:“可以了,道友请入城。”
徐澄宁发现这朔风城入城的检验并不严苛。
仿佛是看出徐澄宁的思索,执事解释道:“道友勿怪,圣主立下此规矩,并非冒犯之意,而是为了防范魔渊魔物混入城中。”
徐澄宁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宴景川这等凡人,连测试修为都不用,只是被修士扫了一眼,就将他放走。
两人顺利进入城中,徐澄宁只觉得难怪来此地避祸的人多,这入城的条件实在是太过宽松。
神识略微扫过宽阔的主干道,这里有修士、凡人、妖修,甚至还有魔修……?
这真的能够在一座城里和谐共处吗?
徐澄宁问:“为何城中还有魔修?”
“呃……”几乎是有问必答的宴景川此刻也被问住了,“大概是圣主又和魔界哪位大能达成了友好合作?”
徐澄宁道:“既对抗魔渊,又和魔修合作?”
宴景川道:“仙子大概出身名门正派,大概不知道,魔渊是魔渊,魔修是魔修。”
“魔渊的魔物已经没有神志,确实邪恶无比。但是在我们西州最西这边,魔修不像其他地方人人喊打,大概算一种修炼方式?”
“而且因为这是边域,有些孩子生出来就沾染魔气,那要怎么样?生出来就把孩子掐死吗?更何况,只要不是心术不正,把孩子好好养大,一般不会出事,但直接把孩子掐死,孩子会直接变成魔气冲天的怨婴。”
“好多在这里长大的魔修,一生都在为对抗魔渊而战呢。”
徐澄宁想起了在九幽剖心台上,看到的玉珩的记忆,这确实是玉珩的理念。
她这才发现自己长年困于所谓钟灵毓秀的“名门正派”,到底有多渺小,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在为着不同的理由,举起刀剑战斗。
徐澄宁问:“薛圣主在和谁合作?”
宴景川道:“这就不是我等小人物能知道的了,虽然魔界统称魔界,却各方势力混杂,称尊称霸的多了去了。”
徐澄宁微微点头,确实,在这个时间线上,玉珩还没有统一魔界。
宴景川道:“不过,近几年横空出世的那位长明殿主,被魔界的裴将军奉为明主,已有一统魔界之势,恐怕过不了多久,就得称长明帝君了。”
“长明殿主?”这是徐澄宁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这等大能不是我等能直呼其名的。”宴景川压低声音道,“前几天这位不是还打上了九州第一剑宗渡厄宗吗?上万年了,那位仙师飞升之后,还是第一次有魔修敢把渡厄宗的脸皮丢在地上踩。”
徐澄宁意味深长道:“你的消息很灵通。”这才三天,九州之间远隔山海,消息恐怕只有各方大势力能得到,要传到凡人之中,有一定的难度,宴景川却已经打听到了。
不过玉珩一直被渡厄宗称为魔头,再好一点不过是魔尊,原来他在魔界被称为“长明帝君”?
宴景川坦诚道:“在下在家乡就有万事通之称,否则也不会有能力从南边逃过来,仙子既慷慨赐下阵图,在下必然要竭尽所能展现在下的有用之处。”
徐澄宁不置可否。
城中不似城外荒芜,好歹有修士的神通,这里街道楼阁,鳞次栉比,井然有序,和中州的繁华大城没什么分别。
奇怪的是,城中几乎没有执事维持秩序,但形态各异来自各方的修士们,竟然未发生一点冲突。
看一旁的蛤蟆精和人类修士吵架,蛤蟆精气得腮帮子都变成两个球了,人类修士气得胡子都立起来了,竟然还在客客气气的吵架?
宴景川顺着看过去,道:“仙子放心吧,这里打不起来的。没有人敢在朔风城动手,敢在这里闹事的,都会倒大霉。”
徐澄宁道:“倒大霉?”
宴景川道:“咳咳,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倒大霉。这里可是极运之城,仙子您想想,若是反过来会怎么样?”
徐澄宁只觉得这才是化神真正的强大之处,这位薛圣主还只是半步化神,一位半圣,就能以一人之力,笼罩一城。
不过也确实是极运之城,在这里,她灵力和神识的恢复速度都快了不少。
这座城池极为广阔,城中有山有水,远远望去,那山势最高处有一座建筑,可谓是凌于整座城池之上。
宴景川道:“那是圣主的赌坊,圣主每天一早会现身赌坊赌一把,但从来没有人赢过她。圣主向来逢赌必赢,所以世人才称赌圣。不过有些仰慕圣主的人,会特意到赌坊中瞻仰圣主的圣颜,即使输了灵石也没关系。”
徐澄宁不免思索,这位薛圣主,到底是以哪种法则称圣?
大致了解了朔风城,徐澄宁收回眺望的神识,道:“你去办你的事吧,方便的话,帮我把这几张符咒出手。”
她没有冒险给出火灵符,只是给出了品质低一些的木灵符。不过五行灵符是符修中最基础的灵符,入门符修皆能画出,也不会有人因此联想到渡厄宗里使用大量灵符作战的徐澄宁。
宴景川沉着冷静的呼吸变得略微急促,他知道这是他更进一步接触仙途的机会,道:“仙子于在下有传道授业之恩,若仙子不弃,在下愿为仙子鞍前马后。”
徐澄宁没有太放在心上,萍水相逢,不过是互利互惠。没有这个向导,她在陌生的朔风城想打探消息,恐怕需要暴露太多。
和宴景川分开,徐澄宁径直往传送阵寻去,她不想向其他人暴露她此行的目的。
她不过是借道朔风城,两个月后,在桑羽的死期之前,她必须抵达凝霜城。
……
周庭轩又结束了一日在剑谷的思过,拖着满身是伤的身体,在家族医修的搀扶下回到了玉倾山。
虽然徐澄宁掀起如此大的风波,离开了渡厄宗,但是师尊仍然没有让他停止思过。
他咬了咬牙,心中满是不甘与恼恨,他必定要徐澄宁付出代价!要徐澄宁也尝一尝这千刀万剐之痛!
但今日令他意外的是,小师妹并未来谷外接他。
刚行至他的洞府之外,就听见了小师妹的声音:“大师兄,你是要去看二师兄吗?他……”
周庭轩心中警铃大作,瞬间就感觉到了令人汗毛倒竖的杀意。
护着他的周氏长老,刚要上前抵挡,就被一剑穿身而过,周庭轩亦被这无法阻挡的剑钉在了洞府之前。
空山剑!
桑羽慌乱惊呼道:“大师兄!不要!”
谢清峥凌空而来,声音冰寒如霜:“周庭轩,你竟敢辱她至此!”
周庭轩吐出一口血来,笑出了声:“你莫不是在说徐澄宁?”
另一位周氏的元婴长老挡在周庭轩身前,以冰棱逼退空山剑,冰盾瞬间凝聚而起,他看着谢清峥,怒不可遏道:“竖子,尔敢?!”
周庭轩掉了下来,灌了一大瓶灵液,腹部的伤口开始恢复。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对他动手,对方还是他厌恶至极的谢清峥。
时至今日,周庭轩也不装了,嘲讽道:“怎么?人走了你知道醒悟了?怎么早不见你把人娶了?”
谢清峥沉默不言,空山剑势却凌厉无比,破掉周氏元婴长老的冰盾,直指周庭轩。
周庭轩一边驾驭防御法宝抵挡,一边道:“你知道徐澄宁为什么会落得个众叛亲离、走投无路的下场吗?”
“当然是因为你!谢清峥!”
他周庭轩出身名门周氏、天赋卓绝,却永远只能屈居于谢清峥之下!他如何能甘心?!
“你谢清峥不可一世、高高在上,师尊偏心于你,宗门资源倾斜于你,未来宗主?多么了不起,谁敢与你争锋?”
元婴长老虽与谢清峥是同阶,却根本抵挡不住,谢清峥一剑又刺穿了周庭轩的肩膀。
周庭轩又吐出一口血,冷笑一声,道:“他们不敢,那就只好践踏徐澄宁那个废物!”
“未来宗主夫人?一个境界跌落到筑基、天赋平平的废物,担得起吗?”
谢清峥清冷的眼眸中已经克制不住怒意,他冷冷道:“闭、嘴。”
空山剑直逼周庭轩的项上人头,在周氏元婴长老的阻碍下,与周庭轩头颅交错而过,削掉了他的发冠。
周庭轩的头发散乱开来,他明白,今日谢清峥真是发了疯想杀他。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目空一切的谢清峥疯成这个样子,他忍不住大笑:“你以为,徐澄宁在玉倾山苦苦经营多年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替你稳固地位!”
“只可惜人心易变!徐澄宁管理玉倾山,修为在他们之上时,他们觉得理所当然;修为和他们相同时,他们觉得心有不甘;修为在他们之下时,他们就会觉得,凭什么?”
“是啊,徐澄宁不就是仗着你的势吗?凭什么?凭她未来可以当宗主夫人?”
桑羽咬了咬唇,她会如此针对徐澄宁,正是因为徐澄宁占在了她最想要的位置上。
周庭轩道:“所以谢清峥,最该死的人是你啊!你一心向道也就罢了,但你却给了所有人你会娶她的错觉!她今时今日的下场,都是你害的!”
谢清峥握紧了手中的剑,手背青筋爆起,他的心里,从来就只有阿宁啊……
为何?为何会变成今日这样的结局?
他目光血红,怒道:“你该死!”
周氏元婴长老急道:“谢清峥,你若杀我族公子,我周氏一族,定与你不死不休!”
桑羽哭泣道:“大师兄,不要,你不能杀二师兄啊,三师姐还活着,我们还可以将她找回来……”
剑势之间,满是杀意,周氏元婴长老以身挡剑,却被剑贯穿,吐血倒地。
眼见周庭轩就要殒命于空山剑下。
一道水链却瞬间将剑锁住,容泽骤然闪现,喝道:“住手!”
谢清峥却恍若未闻,他咬牙驱使剑意,吐出一口血来,空山剑竟从容泽水链之下挣脱而出,直指周庭轩。
容泽挥手改变剑势,却为时已晚,只是令剑微微偏离方向,剑势狠绝、势不可当,周庭轩竟被斩断一臂!
周庭轩惨叫一声,按住自己的伤口,怒道:“谢清峥,你真的疯了!”
空山剑回到谢清峥手中,他执剑而起,竟是犹嫌不够,仍要将周庭轩斩于剑下。
容泽将他拦住,沉声道:“够了,你师弟已断一臂,此事到此为止!”
谢清峥却剑锋一转,竟是要剑指容泽!
容泽只好彻底将他压下,冷声道:“清峥,你想取而代之,还为时过早。”
谢清峥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吐血,一边顶住压力努力抬头道:“师尊,确实是我负她。但周庭轩,我必杀之。”
容泽心中有些怅然,曾经清峥和阿宁相互扶持,庭轩和小羽亦是相互友爱,时光平静而安宁,如何就到了今日这样不死不休的地步?
但容泽的语气却不容置喙道:“如果你真想有一天取代我,周家人,你不能动。”
他这个大弟子心中就如同空山剑一样空寂,唯有阿宁,牵动着他的所思所想。
但是,未来他要是想继承这个位置,就绝不能杀周家人。
“要么你就此放下,要么,打败我。”
谢清峥惨然一笑。
他和徐澄宁曾经都一无所有,从凡界而来,在这冰冷无情的渡厄宗,相互扶持、并肩作战走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怎么可能放下?怎么可以放下?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师尊说得对,总有一天,他会取而代之。
容泽的语气不再有丝毫的温和,他冷淡道:“人我带走了,你自己好好冷静一下。”
容泽将周庭轩和周家两位长老带回自己殿中,命医修为他们医治。
医修为周庭轩接上那断掉的手臂,道:“尊上,周公子的手臂断口整齐,经灵药调养一月之后即可恢复如初。”
眼见手臂接上了,容泽对周庭轩,道:“跪下。”
周庭轩立刻跪倒在容泽面前:“师、师尊……”
纵然方才师尊在谢清峥面前护下了他,但是他知道,这不过是看在周家老祖的面子。
“收敛好你周家公子的做派。”容泽转身,负手看向殿中挂着的道图,那是他的师尊李鹤竹亲手所绘,渡厄宗和周氏的合作,亦是他亲口定下。
他闭目冷静了一瞬,冷声道:“以后若是再敢对你师兄不敬,为师必亲手杀你。”
周庭轩忍耐着手臂的剧痛,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恭敬应声道:“是。”
容泽又道:“想来你师兄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你先回周家避一避吧。”
他看了一眼紧张跟着过来照看周庭轩的桑羽,“顺便带你小师妹外出历练,她刚刚晋入金丹,正是需要稳固境界的时候。”
周庭轩心下一喜,正想应下,却还是看向了桑羽。
桑羽微微张唇,想要拒绝,可是想到向来清冷内敛的大师兄那为徐澄宁癫狂的模样,她真的能够成功取而代之吗?
她心中犹疑了一瞬,还是笑道:“太好啦!我路上正好可以照顾师兄恢复!”
周庭轩亦是笑道:“那师兄带你去凝霜城吧,这是师兄未来的封地,师兄可以带你游历一番。”
“凝霜城?”桑羽露出好奇之色,“听说周家七城终年覆雪……”
殿中又逐渐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景象,容泽却闭了闭眼,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
此间事了,周庭轩被周氏的仆从扶着离开。
周庭轩按着自己断臂,面露阴狠之色,道:“谢清峥!我要徐澄宁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