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仁冷哼一声,转过头来看向曲阳楼道:“难道……你有别的办法?这周围,还有其他能落脚的地方不成?”
曲阳楼虽是半个汉人,但来中原的时日着实无多,是以,对大祯的各地情形并不甚熟悉。否则,他也不会将此次规划路线一事,交由曹方来三人处理了。
且如今,在他们的这支队伍里,只有三色鹰三人熟悉各处的道路,是以,曲阳楼只能重又看向曹方来,示意他来回答萨仁的问题。
可曹方来经方才一事,已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开口了。
曲阳楼只得瞪眼看向吴奎和段瑞二人。
僵持了片刻,还是吴奎抹了一把宽阔的脑门儿,壮起胆子回答道:“这俞庆四周倒是有几个其他乡县,但去往那最近乡县的单程就需半日光景。就算我们现下动身前往,抵达那里之时,也怕是得后半夜了……”
萨仁后面的一位身穿绿袍的老者忽然驱马上前,嘴里粗声粗气道:“胡乱折腾什么?!这一整日的奔波,老夫已是乏累的很!哼!你们若是谁人想去那乡野村县里待着,那尽管去便是!反正,老夫要在此歇下了!不就区区几个灾民而已……能成甚气候!”
萨仁公主见那老者无礼,不但没有任何责怪之意,反倒认真同他分析道:“吉忽大人!据我所知,这俞庆城中可是饿殍满地!我们一行人又是外番打扮,此时若贸贸然进了这俞庆城……怕是无法全身而退的!不如,我们便多费些气力,去别处的乡县落脚吧!”
吉忽面无表情地看了萨仁一眼,语气里略带不满道:“萨仁,我本以为你是年轻后辈中,最有勇有谋的皇族!如今看来,你竟是如此胆小怕事之人!要知道,我们如今是在大祯的领土之上,不论走到哪里,都是非他族类的外邦人!你说去这俞庆城里不甚安全,那周边的村县便就十分安全了吗?哼!不见得吧!且这俞庆受灾多日,定是已经饿死一大片灾民,就算有侥幸存活之人,也必定是有气无力,有甚可怕?!依老夫看来,这里怕是要比周围的村县还要安全上许多!”
语罢,吉忽便不再理会其他人,直接驱马向城门方向而去。
萨仁心下虽有自己的考量,但她觉得吉忽说的似乎也有些在理,于是便示意其他人跟上自己,一行三十余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进城去了。
刘峥仪则一直不疾不徐地跟在他们六丈开外的地方,直至看到他们最后下榻在了一家叫做“福和”的客栈之中,这才若有所思地离去。
回到宅子后,刘峥仪想先去同周县丞打个招呼再回住处,问过下人后才发现他迟迟未归:想必,定是又在什么地方忙着安抚灾民吧……思及此处,刘峥仪直接折身去了后院。
而一进到那个窄小的花石圆拱门处,刘峥仪便突然记起秦桑榆说她要帮忙修葺屋顶一事,一时间不由自主地抬头往房顶之上望去。
但见原先那质朴无华的灰瓦屋顶之上,竟被人用泥土、花草和幼树苗给遮盖的严严实实!
刘峥仪心下虽略觉好笑,可一眼望过去,那里郁郁葱葱、繁花点点的,倒也煞是好看。
刘峥仪故意加重脚步往里走去,果真,还未及自己抵达门边,便见自那房门内兴冲冲地出来一个人。
秦桑榆一路欢欣地小跑过来,急匆匆问道:“怎样,刘大哥?我修缮的房顶……可还好看?”
刘峥仪揶揄道:“秦姑娘……你不会直接在那漏洞之处塞了些泥浆进去,就算是大功告成了吧?”
秦桑榆嗔怪地看了刘峥仪一眼,否认道:“怎会?我先用瓦片仔细遮了的!刘大哥你……莫要取笑我!”
刘峥仪又道:“那这房顶之上的花花草草又是怎么回事?”
秦桑榆低头解释道:“我去挖了周县丞前院里的许多野花和稀草来,栽埋了上去的。那……都只是些野花、杂草而已,周县丞他……应该不会责骂于我吧?”
刘峥仪哑然失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秦姑娘!我是说,你在这房顶上的栽花、种草之举,刘某倒是第一次得见呢!”
秦桑榆松了口气道:“刘大哥说的竟是这事!我们蝶……师姐妹们的住所皆是如此啊!我不觉得有何突兀。反倒是你们这里……每个屋顶上都是光秃秃的,实在是……难看的紧。”
刘峥仪无奈地笑笑,道:“是你们那里过于别具一格了才对!这江湖上千奇百怪的门派那么多,我却从未听说过有喜欢在自己的屋顶之上栽花、种草的!”
秦桑榆神态幽怨道:“确是有的!只是刘大哥你茫然不知罢了……哼!”
刘峥仪道:“秦姑娘说有……那便有吧!对了,我今日一日未归,现下,秦姑娘的腹中可是饥饿?”
秦桑榆连忙将手掩在嘴边,悄声道:“午时,周县丞的夫人曾偷偷给我送了碗稀粥过来的……且下午在挖采花草之时,我又找到了一种形似金钟的黄色野花儿,我觉那花儿甚是有趣,便好奇地尝了下它的花蕊,谁知,其中的花蜜竟香甜至极!是以……我也就偷偷吃了一些。嘻嘻!如此一来,肚里到现在竟都不觉得饿呢!”
刘峥仪笑道:“那便好。”
之后,刘峥仪又抬头看了眼漫天赤红的晚霞才道:“看这大火燎云的天气,入夜后定会是皓月千里。如此无雨无雷之夜……秦姑娘若是自己待着,应当无甚问题吧?”
秦桑榆眉眼间颇为好奇地问道:“怎得?刘大哥你……竟还要出门去吗?”
刘峥仪没有回答,而是随手解下身侧的一个小钱袋递到秦桑榆手里。
秦桑榆掂了掂,顿觉里面细腻腻、沉甸甸的,只是,那触感……却必不是银两无疑。
刘峥仪笑着解释道:“我已身无分文,这钱袋里装的,不过是一小捧高粱粗面而已。我今日所获不多,只借得了两小袋高粱粗面。除了给你带回来的这一些,其余的,皆已交由给我几个师弟,让他们熬成稀粥,分发给街口的那些可怜孩子们了……”
说完这番话后,刘、秦二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