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煦,鸟语啁啾,柔和的浅紫和鱼肚白在东方层叠而出,薄雾渐散,一道道曙光穿过云层的缝隙落在地面。
荣昭雪就是这个时候偷溜过来的,她忐忑不安的走在路上生怕被其他人看见了。
这是峰内,外门弟子根本没有资格进来,她寻了好多次机会才偷溜进来的。
自来到苍崖山后荣昭雪便没有这么狼狈过,由于是师尊昔日旧友的血脉所以她在峰内混的如鱼得水,如今去了外门做弟子,大家都对她做过二峰主亲传弟子又被赶到外门做弟子而戏谑鄙夷。
毕竟,二峰主这般做法,已经算是将荣昭雪赶出了师门。
只是因为昔日旧友的面子上为她留有最后一丝尊严。
但外门弟子谁管这些?再加上荣昭雪自己曾经是二峰主的亲传弟子自然心高气傲,更加引得门外弟子厌烦。
靠着对峰内道路的熟悉荣昭雪一路到达峰内弟子下早课的必经之路,趁着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往自己的竹屋走去时,荣昭雪忙冲上去,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双美眸更是挂着泪珠,整个人凄凄惨惨戚戚,若不是众人知道她被赶出了外门,还以为她是被哪个弟子给欺负了。
“云师姐!求求你帮我向师尊求求情吧!雪儿知道错了,雪儿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了!雪儿全家被灭了满门,从未有人对雪儿这么好过,所以一时被蒙蔽了双眼,雪儿真的知错了,求你看在咱们曾经同门,看在我祖父的面子上,去帮我向师尊求求情吧!”
荣昭雪故意挑在所有弟子下早课的时候声泪俱下跪在所有人面前求云禾原谅,求云禾帮忙求情。
她知道,自己被逐到外门全部是因云禾而起,若非受到牵连,她也断不会被逐到外门,而她之所以能够来苍崖山,就是因为她祖父是二峰主的昔日旧友,如今她能抓住的,就是在所有人面前道德捆绑云禾,再故意用祖父的名头让自己回来。
荣昭雪眼泪顺着洁白的脸蛋坠在地面上,细嫩莹白的手抬起擦拭腮旁的眼泪,云禾只是轻瞥她一眼,随后收回目光,忽视了她。
察觉到自己的招数没有起到作用,荣昭雪顿时慌了神,连忙再次喊道。
“云师姐!求求你帮帮我吧!我身体不好,继续留在外门的话,我会死的!如若我死了,那害死我的人不算师姐一份吗?”
怎么回事?怎么跟她预想中的不一样?
她在这么多人面前逼迫云禾,按照云禾的做法不应该将她扶起来,然后答应她的请求,再去求师尊将她接回峰内吗?
以前,云禾最吃这一套了呀!有什么东西云禾不想给,只要她联合其他师兄弟一起的话,她便什么都会拿出来!
对于荣昭雪这种低端道德绑架行为,云禾心中一阵嗤笑。
将荣昭雪赶出峰内的人又不是她,是二峰主下的命,给出的理由是她身体孱弱无心修炼,并未公开过她做了什么。
如今她不想自己在二峰主面前没了一丁点信誉可言,发虚誓,修仙之人最深恶痛绝之人,她跟李修言被死死钉在了一起,所以她才会让二峰主失望透顶直接将之赶出峰内。
最核心的东西她没有察觉到,还以为单单哭两声其他人就会心软。
可悲,可叹!
但是哭的梨花带雨的荣昭雪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她身体孱弱虽挂名在二峰主名下弟子但却并非修仙之人,也对修仙不感兴趣,所以并未对发虚誓有什么深刻的了解。
何况李修言犯了那么多错也不过被打了五十鞭,尚未被赶出去,如何要惩罚她这么重呢?
见云禾不说话,也不准备理人,她继续大放厥词。
“云师姐,你好狠的心!你竟想让师尊抛下昔日旧友血脉不闻不问,如果我真的死在了外门,师姐的良心过的安吗?师姐是想让师尊余生都不得安宁吗?”
荣昭雪还想说什么,但在下一刻,云禾的巴掌直接隔空落在了她漂亮的脸蛋上。
“住口!”
云禾距离荣昭雪的位置大约有几步之遥,云禾垂眸居高临下睨着跪在地上的荣昭雪。
此时的她挨了一巴掌,脸颊瞬间肿胀起来。
云禾收回手臂。
下一秒,荣昭雪的下巴猛的被抬起,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遏制住一般,脖颈抬的极高,让她有些呼吸不过来。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也让在场所有弟子都吓了一跳,毕竟云师姐素来不屑动手,这么做必然是被逼到了极点。
“荣昭雪,你死不死的与他人何干?师尊破格将你收入门下便是想护你意识周全,你又是如何做的?峰内师兄弟这么多,你但凡勾搭其他人,就绝不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何况那些东西本都属于我,你勾搭我,都比勾搭他李修言强!”
不知是谁没忍住笑了一声,被云禾扫了一眼后瞬间禁声。
“师尊做到如此地步已是仁至义尽,难不成你犯下滔天大祸师尊也替你顶着不成?你祖父的死师尊尚且无能为力,何况是你?你不过是师尊昔日旧友的一点血脉,凭什么觉得师尊为了一个你,要将自己的威严弃之不顾?凭你不要脸吗?!”
荣昭雪被隔空捏着下巴,惊惧无比的她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或许别人察觉不到,但是荣昭雪却清晰的知道,云禾似乎……对她动了杀心!
可是凭什么?
她跟李修言又没有什么实际私情!她只不过拿了些东西而已,凭什么让她顶着一个私相授受的帽子?
眼泪无意识的滑落,云禾嫌恶的扭头不去看她,而下一秒,荣昭雪直接被甩扑在了地上。
“荣昭雪,你身为外门弟子,私自闯入峰内,且等着领罚吧!”
荣昭雪整个人匍匐在地上,与峰内弟子穿着格格不入的淡蓝色衣袍铺散在地面上,她不甘心,猛地抬头与云禾对峙,“凭什么?我只是想让一个人疼我有什么错?我亲眼看着父母兄弟惨死在我面前,你们凭什么就不能多让着我一些?我是你们的小师妹!你们为什么不爱护我,不替我向师尊求情?你们这些欺世盗名的修仙之人,心肠歹毒心思深沉,但凡你们当日能为我求上一求,或许我根本不会被逐到外门!真正该逐到外门的人是李修言!凭什么是我?!”
说完这些话,周围空气一时间诡异无比的寂静。
众弟子互相对视一眼,都感到莫名其妙。
且不说别人有没有道理因为她惨便必要照顾她,荣昭雪之所以能够在这里大放厥词,就是因为没怎么受到惩罚,但凡师尊按照戒律打她一鞭,如今能这么长篇大论叭叭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她。
如今的李修言生死难料,半死不活的躺在崖底受罚,掌罚人也紧照遵守只要不死,一日一鞭,且不说这寒鞭荣昭雪她根本不能承受的住,纵使将她送去崖底,估计也早凉透了。
送去外门对她来说已是最轻的惩罚,她竟然还不知足。
见在场所有人神色各异,荣昭雪双手撑地,梗着脖子仰视众人,“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们从未真心爱护过我!”
“聒噪!”
云禾不愿再听荣昭雪废话,隔空又是一巴掌。
其他众人也纷纷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珠,且不说在场大多数人曾经因为荣昭雪身世凄惨所以对她关爱有加,如今被她三言两语将所有人为她的付出尽数抹除,并在她口中所有修仙之人皆成了欺世盗名之辈。
就她的这些言论,杀了她都不为过!
她以为苍崖山是什么地方?想说什么便说什么,还以为是小时候在家里过家家呢?
这般愚蠢。
“凌风。”云禾道。
“在。”一弟子从众弟子中走出来。
“带她去苍崖山底,让她瞧瞧,到底是逐到外门好,还是留在峰内好!”
“这……”名叫凌风的弟子有些犹豫不决。
不为别的,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荣昭雪身体孱弱,单去一次苍崖山底估计得少半条命,他们又没有接到惩罚荣昭雪的令,这么贸然将她带下去,直接死了怎么办?
云禾冷笑一声,“带她去,既然她觉得师尊不公,那就让她瞧瞧什么是公道,什么是对她网开一面!”
方才荣昭雪口出狂言,单单那些言论就算让她死一百次都不够!
“我带她去!”
其中一名弟子站出来,莫名其妙被骂,连带师尊和所有修仙之人都被骂,以师尊的修为,根本不会不知这里发生的一切,既然师尊没有出面制止,便是也想让荣昭雪受一番惩罚!
即使是他猜错了,到时候被罚在崖底思过十天他也认了!
“我也去!”
“我也去!”
随着一个个弟子全都站了出来,荣昭雪这才终于怕了。
苍崖山底,就算她不是修仙之人也知道崖底是惩罚之处,听说常年酷热难当,水过都是滚的,却在中央之处有一块地常年覆盖冰雪。
严寒和酷暑形成鲜明对比,一边滚水咕嘟咕嘟冒泡,中央之处滚水过界便瞬间凝结成冰。
这样的地方,她,她不想去!
但这些弟子根本不由她挣扎,狠话既然说了,不让她去瞧瞧,又如何知道她已经被特殊对待?
荣昭雪挣扎着被带走了,云禾留在原地,不消片刻,二峰主便站在了他的身边。
目光平静的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长叹一声。
“为师从未想过,对她太过宽容竟然害她至此。”
因为念及是昔日旧友的血脉,所以他对她格外宽容一些,就算有些小脾气和小性子都随她去了,本来她年龄小又经历了那些事情,所以大家都对她宽和无比。
没想到,换来的竟是这种结果。
“纵容便是迫害。她既遭受了家破血仇,性子又怎会天真烂漫?师尊修为高深,常年闭关不通人情,被她表象所蒙蔽也不是师尊的错。”
云禾一语双关,既是在说荣昭雪依是在说李修言。
他们二人情况境遇大同小异,在二峰主心中,他觉得这种亲眼看着家破人亡惨剧的孩子都有一颗坚强的心。
无论是为了什么,他们都会想法设法让自己更加强大起来,可是二峰主也忽略了,仇恨蒙蔽人的双眼,他们经历过,自然不会忘。
他们表现的越正常,有时候往往便越不正常,他们将仇恨压制在心底,不被所有人发现,这种被压制的东西总有一天会遭其反噬。
或成为心魔,或堕其道心。
二峰主长叹一声,默认了云禾的说法。
李修言和荣昭雪这么活生生的两个例子摆在眼前,实难让人不信服。
这边,荣昭雪被人抓着一路从崖顶直直坠下,纵使人在剑上站着,但失重感依旧让她头晕目眩。
相较于崖顶的清爽明亮,越往下,雾气越浓,崖底周围的滚水成为了天然的守护线,随着滚水散开的雾气又被中央的冷气逼迫凝结成冰,空中时不时便会滴下冰锥。
从崖底看,嶙峋山崖两侧,崖壁陡峻,千仞危壁似斧削般拔地而起,浓雾缭绕只能看见山根之处。
荣昭雪被吓坏了,尚未到崖底她便感到全身又冷又热两种极致的感觉在相互拉扯她的神经。
跟随一起来的弟子全都用灵气护住了自己,唯有荣昭雪,由于修炼资质极差,如今竟然连最基础的防护罩都用不了。
之前她手持灵剑,头上的发带能将她护的好好的,如今她手上连把剑都没有,如何能够自保?
御剑飞行的弟子继续下沉,忽然,荣昭雪觉得脸颊一凉,伸手去摸,竟发现脸上沁出了血珠!
刚刚有一颗迅速凝结成的冰锥坠下时划过她的脸颊而下,刺破了她的皮肤。
“我不去了!我不去了!求求你们带我上去吧!我做外门弟子,我做外门弟子!以后再不来峰内了!”
相比较听闻,自然亲身感受亲眼所见更加直观,时不时有冰锥落下,不消片刻,荣昭雪身上已经多了许多血痕。
而这还不是最痛苦的,越往下沉,寒气和滚水升腾的气体便越浓,几乎让人看不清东西。
冰火两重天下,荣昭雪几欲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