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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望海潮 共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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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因果

  • 书名:近望海潮
  • 作者:镜子
  • 本章字数:9801
  • 更新时间:2024-06-25 16:59:20

20 因果

爱是一种古老、残暴且不可抗拒的力量。她觉察的时候,已经被这柄利剑贯穿。

戴清嘉周日再见到李韵,她的火气已经由热转冷。

撞见俞景望和秦殊月的当天,她回家后大发雷霆。

“闹得沸沸扬扬,难堪的除了俞景望,还有宁笙,你这又是何苦呢?”戴航同样生气,但理智尚存,“这孩子私底下还和我说过要减免我公司的债务。”

此事李韵和戴宁笙都不知情,戴宁笙讶异地喊:“爸!”

“我没有同意,钱还是要还的。”戴航声明,“只是我看出来他有这份心,人不是太坏。”

“你还帮他说话。”李韵重重地放下茶杯,“如果不是你两次出事,会弄成好像我们欠他们家人情的样子?”

眼看父母即将吵起来,戴宁笙头痛欲裂:“妈,您骂也骂过了,就算我求您,不要再管了。”俞景望被另一个女人挽着手,平静地回望着她的画面在戴宁笙脑内闪回,“我不会再和他有牵扯了。”

“你这孩子——”李韵恨铁不成钢地别过脸去。她不再提报复俞景望一事,却也对丈夫的懦弱心存不满,开启和他的冷战,搬到戴清嘉的房间住。

戴清嘉洗完澡,回到房间。

李韵观察着她的睡前活动,忽然感叹道:“瞳瞳,你最近的表现都挺好的,想不到现在这个家里反倒是你最让我省心。”

戴清嘉打开了吹风机。

房间里充满噪声,李韵严肃地说:“给我保持到高考,听见没有?别一表扬你就犯错。”

戴清嘉吹干头发,在床上躺下,她和李韵之间并不是很亲昵,罕见地同床,却分了两床被子。

睡前,戴清嘉睁眼看向天花板,无聊地踢被子:“妈妈,你会希望换一个人来当你的小孩吗?”

李韵摸了一下她的发尾:“什么蠢问题?有功夫胡思乱想,还不如早点儿睡觉,明天早起学习。”

戴清嘉合眼入睡。

半夜三更,床铺陷动,戴清嘉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到李韵坐在床边,背朝着她,脖颈低垂,看上去沮丧极了。她翻身坐起,披了件外衣,挪移过去:“妈,你怎么起来了,做噩梦了吗?”

“我梦到你长大了,也像你姐姐一样,遇到一个不好的男人,被他欺负。梦里你一直哭一直哭,说‘妈妈救我’,我急得不得了,但是靠近不了你。”李韵眼角有泪,“醒来,我就想,你以后离我那么远,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我怕我救不了你。”

戴清嘉喉咙里像淤塞了棉絮:“我不会……有事的。”她的眼睛像水洗过一样清亮。

李韵叹息道:“你刚才问我想不想换一个小孩,我吓了一跳。”

“……你和宁笙是不是都有很多不开心?”她抚摸小女儿的脸颊,“瞳瞳,我有时候想是不是我真的做错了。”

李韵似乎是从戴清嘉离家出走后开始衰老的,她恍惚了一瞬:“别说这些了,妈妈。”

她为李韵倒了一杯温水,李韵吞服了一颗助眠药物,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李韵情绪恢复,戴清嘉也假装没有见过妈妈唯一一次哭泣。戴宁笙今天去往本部开会,顺道载她回学校。

戴清嘉在车上回复消息。她是安城戏剧学院学生剧团的编外人员,偶尔会和表演系的科班生一起演出。话剧难度高,也极为锻炼人,只是她近来因为忙于应试少有时间。

和她接洽的剧场工作人员称呼她为戴老师,她侧视戴宁笙,纠正说:“叫我清嘉就好。”

戴宁笙停好车,和戴清嘉一起走向教学楼,正面撞见俞彦珊和宋予旸,他们一时有点儿尴尬:“戴老师好。”

戴宁笙微笑说:“好久不见。”

俞彦珊明显松了一口气,宋予旸却放松不下来,戴清嘉朝他弯唇一笑。中午休息时,两人在校园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吃午饭。

戴清嘉背来了她的贝斯,上文化课太烦人,一旦有休息时间,她就要摆弄一些有的没的当作放松。

宋予旸听着她弹琴,闲聊般说:“我听彦珊说,他在高中成绩很好,但是后来考试失利了。”

戴清嘉反应过来宋予旸说的是俞景望,想必他还是很在意:“哦,意外吧。”

宋予旸问:“你也是他的意外吗?”

戴清嘉回答:“我们对彼此来说都是意外。”

“是我的话,我不会允许自己出现这么多意外。”宋予旸盯着她,“嘉嘉,你是我唯一的确定性。”

“你们好学生总是那么笃定。”戴清嘉的手停在琴弦上,“但是,予旸,我没有什么唯一确定的东西。”

少年表现出执拗的一面:“起码,我们一定会在北京再见。”

阳光从叶隙间落下,戴清嘉姿态轻松,不应他好或者不好。

她曾多次被指责,如果不够喜欢或者不够认真,就不要给人幻想。她大言不惭地说幻想是美好的,她在为他人造梦。而当她自己尝试过,才明白,原来人的真心并不是像梦一样轻盈。

下午,做完英语听力训练,戴清嘉上楼交作业。

戴宁笙与戴清嘉的语文老师一同从办公室走出来。

语文老师的文件夹里有一张批红的试卷复印件,红字是戴宁笙写的,她会浏览戴清嘉的试卷。

作文体裁不限,但是一般会要求学生写议论文。这个规则,戴清嘉大小考试从来没有遵守过。她写诗歌、散文、小说,甚至是剧本,有写得好的,有写得差的,但她就是不规规矩矩地写。

奇怪的是,她无论写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会收获老师长长的批语。

戴清嘉被语文老师喊住,提点她作文的问题。

她点头:“好的,我正式考试就不会这样写了。”

“你得从现在开始练呀。哎,我先去上课了,让戴老师和你说。”上课铃响,语文老师匆匆赶去教室。

戴清嘉上自习,不急于回去。

戴宁笙开口:“瞳瞳,我看了你这次考试写的作文,我觉得挺好的。”

戴清嘉怀抱一本书,慢慢倒退着走,听她表达意见。

她已经知道,自己每一次写作文收到的评语其实都是出自戴宁笙之手。

她想起以前,她在幼儿园里犯错,在回家的路上,来接她的戴宁笙苦恼怎么向李韵交代。她蹦跳着走在前面,频繁地回头,然后倒退着走路。

姐姐疑惑地问:“瞳瞳,你在干什么?”

“今天学到一句话,千金难买一回头。”戴嘉瞳笑容灿烂,“那我一直回头看你的话,就值千金万金啦。”

戴宁笙哭笑不得:“不是这样用的,你理解错了。”

戴清嘉的笑意渐渐隐去,她回过身,正面向前。她确实理解错了,重点从来不是千金,是难买。

她已经不能也不应该再回头了。

****

戴宁笙评讲结束,想询问戴清嘉的其他情况:“瞳瞳,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

戴清嘉截断道:“姐姐,我先回教室了。”

戴宁笙可以和最顽劣的学生长谈,面对戴清嘉的时候,却总是无从开口,大概是“近乡情怯”。她知道妹妹和她不亲近,最近这种断裂的预兆越发强烈,她想修复也无济于事。

她看着戴清嘉远去的身影,心头浮现出一丝迟疑,因为妹妹真的长大了吗?

戴清嘉在寻亦上了一节声乐课,然后和同学排练集体小品。

方奕评价:“不错,可圈可点。”

戴清嘉休息时间找同学讨论最后一个眼神的交互应该怎样改进。

“嘉嘉,不用这么抠细节吧。”同学拆开外卖,“方奕老师那么严格,她说不错,就代表我们演得很好了。尤其是你,通过考试肯定没问题。”

艺考生们心照不宣,表演考试的本质还是看脸,戴清嘉外形条件优越,哪怕专业方面不尽人意,也是能稳过的,况且她目前已经超越了及格线的标准。

方才的情境命题是地震,戴清嘉下来之后,同学无意间碰了一下她的手。

室内暖气很足,人人热得出汗,而戴清嘉的手完全是冰凉的,调控身体到这样的地步,那就不只是浮于表面地在演了。

同学宽慰她放心,她但笑不语,留人家好好吃饭,独自去了放映室。寻亦只要开门,这间教室就会放电影,学生随时可以进来看。

银幕上放映着伯格曼的《处女泉》,戴清嘉撑着脸,观赏第四遍。她回忆起第一次观看是她将俞景望的公寓布置成小影院的时候。当时她潜意识里想逃避他,企图在文艺里寻找一个栖身之所。其实这个转移注意力的动机与她和俞景望保持关系的动机一样,如此不真诚,孩童式的天真和可笑,所以她一无所获。

戴清嘉胡乱看了很多电影和书,非常不系统,越看越茫然,像站在舞台上听俞彦珊和戴宁笙谈论《红楼梦》,而她作为一个徒有其表的花瓶被拒之门外时一般茫然。她也许应该接受,换一个领域,自己依然和某些东西有壁垒。

方奕列给她的观影清单,还剩下最后两部电影,除了《处女泉》,还有一部《野草莓》,知名大导演承认看不懂的一部电影,戴清嘉也看不懂,她神游太虚,为看而看。

这样的漫不经心持续到《处女泉》的片尾,黑白画面上,少女的尸体被移开,身下突然涌出一股清泉。

俞景望工作时是无声的,公寓里极为安静,戴清嘉抱膝坐在地毯上,直到影片结束都一动不动。她心不在焉的一缕游魂被那一幕展现的神性牢牢地捕获,无论她重复几遍传说中的第七艺术虚假无聊、无病呻吟这个刻板印象,却仍然无法逃脱,生出崇敬之心。

幕布不过是一个平面,但是她仿佛踏入了一个真正的殿堂。原来美不局限在一张脸、一个实景或者一幅画面之中,那是一种更为深远和宏大的存在。

戴清嘉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向方奕形容自己的感受。

方奕告诉她,福至心灵往往发生在一瞬间,她以前不开窍,只是差一束光。人与人的时区不同,被照亮的时刻也不同。

至此之后,太阳被创造出来,白天便开始了。

戴清嘉收起敷衍了事的态度,技巧方面,她要磨炼,付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努力补足;技巧以外,她要沉下身心,慢慢地感受。

后来再登上舞台,戴清嘉浸在聚光灯的光亮和暖意中,像被召唤,不是她可以走这条路,而是她必将走这条路。

元旦,俞景望和父母一同回爷爷奶奶家吃饭。

有关俞景望私生活的风言风语传入两位老人家耳朵里,爷爷怒斥一句不像话,自此对他没有好脸色,在餐桌上,得知他要去霍普金斯做博后,也不发表意见。

朱月则有点儿着急,俞景望去年晋升了主治医师,医院同意他停薪留职,不过,他选择了递交辞职信。她语重心长地说:“景望,你告诉我们你是怎么想的,你的事业相当于刚刚起步,有了海外经历,回来只会更上一层楼。”她忧心忡忡,“你打算不回来,以后留在美国,还是回你读书时去的上海?”

她产生失去儿子的恐惧,而且她难以从经济或前途的角度劝止他。

俞景望未成年时就受赠第一套房产,这些年投资理财,账面上的数字呈倍数增长。但是他关于拥有的概念始终很淡薄。正如现在,他既然有做科研的兴趣,就可以不考虑别的因素,从容地将在安城的一切归零。

“不是。”俞景望面不改色地说,“您不必太为我操心。”

“我怎么能不操心?”朱月当众提起这件事,是希望俞景望的爷爷能开尊口。

半晌,他老人家说:“行了。你的儿子你不了解吗?从小到大,凡是他想做的事就要做到,从不会为谁改变。你管不了。”

朱月只好闭嘴。

吃完饭,俞景望返回公寓,改论文至深夜。电脑上插着一个U盘,红光频闪,界面上是早就应该清空的视频文件,虽然他并未打开过第二次。

其实何必打开,那个女孩已经可以不依托任何介质重现在他眼前。

屏幕的光幽幽地映照着俞景望的脸庞,他抬手,轻揉太阳穴。

不会为谁改变,连他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

光标悬停在是否确认删除的提示上,仿佛在嘲讽他的意志。

俞景望最终按下“是”的选项。

元旦的三天假,戴清嘉主要待在寻亦,回家途中,经过一家医院,住院楼亮着灯,她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后回过神,明明他不在这里工作。

戴清嘉靠在后座上,闭上眼睛。

很久之前,当她的视线从银幕上收回,她还处在影片带来的震动中,俞景望正好合上电脑,撞上她的视线,他表情淡然,眼里却浮现出一点儿笑意:“发什么呆?”

戴清嘉当时未曾发觉,睁开眼睛,看向俞景望的时候,她的震动没有分毫的减弱。

蔚蓝的只是海面,而她逐渐下潜至深海,强大的水压使她几乎无法承受,于是痛觉开始复苏。

爱是一种古老、残暴且不可抗拒的力量。戴清嘉觉察的时候,已经被这柄利剑贯穿。外来之物和她血脉里根深蒂固的东西相对立,令她感到剧烈的疼痛。

她对这种疼痛保持缄默,直到它刻在她的生命里。而她像掌握了一把钥匙,走进戏剧人物的困境和命运。

即使和俞景望分开,她至今都不能拔出这柄剑。可是她还没有看清自我,又怎么可能看清它的形状,毫无保留地接受它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

春节过后,李韵携两个女儿一同去求神拜佛,主要是祈祷戴清嘉考试能够取得好的成绩。去年为多事之秋,李韵暗自企盼全家人今年平安顺遂。

古寺依山而建,在常绿的松林间,人们拈香朝拜。进入佛殿,李韵跪在旧蒲团上,她侧头,忧虑戴清嘉会像往常一样不配合,准备好要费一番口舌。

可戴清嘉自然地跪下,行了叩首礼。她并未按照李韵的提示,默念菩萨名号,因为菩萨在她心中仍是虚无的。真正使她低头的不是一种虔诚的信仰,而是具体的人。

她伏低至地面,内心清净,因为她没有任何祈愿,既不祈愿被祝福,也不祈愿被原谅。片刻后,她直起身。

李韵惊讶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今天怎么这么乖?”

戴清嘉轻俏地答:“我怕考不上。”

钟声悠扬婉转,当李韵怀着诸多美好的愿景叩首,戴宁笙的目光无遮拦地到达戴清嘉身上,她不像母亲一般大惊小怪,只是沉默。

李韵忙得走不开,只好让戴清嘉独自应考。一家人送她去机场。安城新机场位于郊区,路程遥远,戴航中途停下加油,戴宁笙则去上洗手间。

李韵和戴清嘉留在车上,广播播放着婚恋节目,戴清嘉冒出一句:“我永远不会结婚。”

李韵像被点燃了似的,飞快地横了她一眼:“你才几岁?又在胡言乱语。”她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今天是送你去考试的特殊日子,别逼我发火。”

说完,她向窗外一瞥,戴宁笙出现在了视野里,她换台下车,叮嘱道:“我去上洗手间,记住了,等你姐姐回来,别说什么结婚不结婚的。”

戴宁笙回来,却没有上车,她背对汽车,朝远方眺望。

戴清嘉推开门,空气沁凉,她深深地吸一口气,解释说:“我下来透透气。”

戴宁笙点点头,视线回到远处,天空飘起小雨,她们并排站立,所面向的前方,夕阳西斜,笼罩着一片宽阔而荒芜的田野。

“我念大学的时候,很喜欢读长篇小说。”戴宁笙无端端地谈起,“看得多了,觉得凡是长篇小说,最后无非是‘因果’两个字。”

“那天你和妈妈去解签,我在寺庙里闲逛,听讲了一个佛家故事。”戴清嘉接过话,“有信众问,大修行人还落不落因果,一个僧人回答不落因果,结果堕成一只野狐狸,多年后,他拿这个问题去问一位高僧,答案仅有一字之差,不昧因果。他从此大彻大悟。”

她侧眼,戴宁笙并没有看向她,从她的角度,只见细密的雨滴落在姐姐的眼睫毛上,逐渐凝成沉重的水珠。安城冬天很冷,她自觉裸露在外的寸寸皮肤都是阴湿的,可是就是下不成雪,结不成冰。

戴宁笙轻声道:“是你吧。”

戴清嘉眼睛一眨,睫毛上的一滴水就这样落了下来,像人的眼泪,她坦然地微笑:“姐姐,你在说什么?”

戴宁笙也微微一笑,不究问,同戴清嘉一起返回车厢。

临行前,戴航和李韵依次和戴清嘉拥抱,她拍了拍小女儿的背:“好好考。”

戴航附和道:“瞳瞳,你可以的。”

戴宁笙站在父母身后,回想起第一次被小婴儿妹妹握住手指,她屏声敛气地在婴儿床边立了一小时。护士让她去休息,她说自己不会做先松手的人。可她到底还是先松手了。

她旁观着父母和妹妹道别,最终并没有上前一步。

戴清嘉亦是如此,其实她想去拥抱一下姐姐,然而做不到了。

她背着书包,走进安检通道,回头望了一下,爸爸、妈妈和姐姐停在原地,目送着她。她知道,这是一个回不去的世界。

机舱内,戴清嘉安坐在座位上,摆弄着她的单反相机,滑动到她用这台相机拍下的第一张照片:午后的厨房,李韵、戴宁笙和俞景望在包饺子。他们分工合作,彼此之间没有亲密的互动,各自独立,整体的氛围却很融洽。

戴清嘉凝视着一方屏幕上的三个人,直到广播提醒关闭电子设备,她手指一动,点了删除。

她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然后打开一本书翻阅。

这本书遗留在俞景望公寓的床头柜好长一段时间,后来才被戴清嘉拿回来。她不够爱护书籍,阅读过程中,有关无关的想法都会随手写上去。

书中有一页出现了明显不属于她的字迹。她在读书笔记的间隙无头无尾地写下,天空是白色的,大概是忘记下文,又或者注意力转移,中断在此。

俞景望在下一行回她:“但云是黑的。”

这是他们一起看过的第一部电影里的台词——如果你爱一个人,就告诉他:“天空是白色的”,如果那人是我,我就会回答:“但云是黑的。”这样就能知道我们彼此相爱。

在飞机巨大的轰鸣声中,戴清嘉轻轻将书覆盖在脸上。

二月十七日,中戏的校考在南锣鼓巷东校区举行。

北京连日雾霾,清早下起大雪,戴清嘉收到卢珂的短信:“好运加持。”

初试只考朗诵一项,戴清嘉早起排队候场,一直到下午考试结束。

许多考生有家长陪同,校门口人流涌动,她走出一段距离,蓦地怔住,因为见到不远处站着的人。

戴清嘉一身白羽绒服,慢步走到俞景望面前,雪落在脸上便融化了,她深吸一口气:“这么多人,都戴着口罩,你确定能找到我?”

室外的气温降至零摄氏度以下,俞景望面色清寒,言简意赅地回答:“电话。”

戴清嘉轻笑。她猜想,他可能是来北京参加学术会议,可能是出于其他原因。

总之,她没有问他怎么在这里。甚至听闻了他即将出国的消息,她也不准备询问他以后的打算。

两人并行,离开熙熙攘攘的南锣鼓巷,走到一条相对人少的胡同。俞景望问她晚上想吃什么,戴清嘉反问:“随便我选?”

俞景望微点下颌:“我记得,有人声称自己很有仪式感,每个生日都要好好过。”

戴清嘉没有回应。

俞景望回身,她摘下了口罩,落后于他一两步,边走边踢着雪玩,自然、自由的模样。

他静静地看着,过去他总是缺席她的人生,现在,至少陪她度过了这个重要的时刻。

白雪累积了一定的厚度,戴清嘉今天穿的鞋不方便,于是踩着俞景望的足迹行走,天气干冷,她鼻子和喉咙痒丝丝的,打出一个喷嚏:“要适应北京的气候,对我们南方人来说真是一个挑战。”

俞景望嗯了一声,大雪初霁,他提醒道:“不要一直盯着雪地,反射的阳光可能会伤害眼睛。”

戴清嘉脚下打滑,俞景望扶住她,她抬头,呼出一汪白汽:“那看哪里?”

她的问题称不上高明,俞景望轻轻扬眉:“目视前方,不然呢?”

戴清嘉视线上移,定格在他深黑的眼睛上。

他们正身处异乡。而她没有说出口的是,与他待在公寓里的时光,有多个瞬间,她都恍然觉得,窗外才是她的异乡。

枯枝上的雪簌簌落下,这一刻极为安静,带有永恒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