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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望海潮 共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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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前任

  • 书名:近望海潮
  • 作者:镜子
  • 本章字数:1.5 万
  • 更新时间:2024-06-25 16:59:07

10 前任

像是分裂的她,一面很成熟,另一面又很孩子气。

戴清嘉浑身汗湿,伏在俞景望肩上休息。

这种感觉过于亲昵,俞景望并不习惯,他要将戴清嘉抱离。

她咕哝道:“别动我——”

俞景望在她耳边警告:“你不想一晚上待在车里,就自己起来。”

戴清嘉目前虚弱无力,两者都不想:“不要,我腰疼。”

俞景望掐着她腰间的软肉,缺乏同理心地说:“现在知道腰疼了吗?”

戴清嘉有必要解释说:“我腰疼是因为折到了。”

俞景望沉默以对,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即使偶尔恶劣,为了刺激或者惩戒她说出与他不相符的话,神情也很淡薄。

“别打扰我。”戴清嘉慵懒地抱着他,“休息一会儿。”

俞景望不理解戴清嘉为什么非要以这样的方式休息。

当她终于愿意起身的时候,寻亦十二点的门禁将至。

俞景望回到驾驶位,戴清嘉心情不错,因为有了一次快乐的体验,她饶有兴致地戳了戳他,俞景望拒绝她再度触碰。

戴清嘉低头,开衫扣不起来了,破坏者衣冠楚楚,她心理不平衡地说:“我再也不穿开衫了。”

雨雪在车前结了薄冰,俞景望看向她光裸的大腿:“你穿得太少了。”

戴清嘉拢上了大衣,临下车前问道:“周末我要演话剧,你去看吗?”

俞景望给她一把黑伞,回说:“有事。”

那便是拒绝了,戴清嘉仿佛只是随口一说,随后翩然离去。

雪天寒冷,她走向公寓楼的脚步很快。

车厢回归宁静,鞋底硌到硬物,俞景望垂眸,戴清嘉倒是自由散漫,头也不回地走了,随身携带的物品全遗落在他车上,连同散落的衣扣。

俞景望揉了揉太阳穴,他的裤子还是微湿的,经过暖气烘烤,会产生湿黏发热的感觉,非常真实,像低级的复刻。

他关闭空调,降下车窗,郊区风大,他还算喜欢这种凛冽的风,任由冷空气涌入车内,在黑暗里点燃一根烟。

俞景望将车驶离,途经寻亦的正门,手机弹出新的提醒。

戴宁笙和他发消息的频率很低,他不设置任何私人置顶,因此她已经沉到了底部。

最新消息来自戴清嘉:“看外面。”

公寓楼共三层,只有一间是亮灯的,戴清嘉站在阳台上,换了件温暖的珊瑚绒睡衣,绿色恐龙外形,双手捧着一杯热饮,分出一只手,向他挥了挥。

戴清嘉:“记得还我包。”

W:“买新的。”

戴清嘉:“不行,我今天背的包很贵。我的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谢谢。对了,里面还有话剧的票。”

戴清嘉拥有形形色色的包,她不迷恋奢侈品,一般都是正常价格,最便宜的帆布包只值十元。今天因为拜访长辈,她背了一个LV。

俞景望不再回复了。

戴清嘉询问他到底去不去,也收不到回音。

俞景望不像在安城需要三十六小时随叫随到,只是依然忙碌,不太有时间和戴清嘉进行十句话挑不出一句重点的闲聊。

戴清嘉不再和他说话,但是他开始收到乱七八糟的消息,比如,微博链接、宠物吃播、搞笑短视频、总裁文学、全国卷选择题蒙题技巧。

俞景望直接将她拉黑。后来朱静要他问一问戴清嘉的周末安排,他又将她从黑名单里拖出来。

他不仅没有被对等拉黑,还收到了预约九价疫苗的教程。

戴清嘉:“咦,你不是把我拉黑了吗?无所谓,反正我只是把我们的聊天框当成备忘录而已。”

W:“……你没有文件传输助手吗?”

戴清嘉:“哦,那个用来传比较重要的东西。”

周六,俞景望在外出办事回程时,开车驶过巨鹿路。路面堆叠着残败的落叶,被轮胎碾过,轻微作响。戴清嘉的包置于后座,她演出的剧院就在附近。

检票后,俞景望掀开沉重的暗红色帘布,步入中小型的剧场。开演已逾一个半小时,上演的是四幕话剧《日出》,他坐下十分钟,舞台上却不见戴清嘉的身影。

俞景望向保洁人员询问卫生间的位置,因为被错误指引,他不小心走到了后台的区域,正要离开,却听见戴清嘉的声音:“俞医生?”

俞景望在人群里很显眼。即使掩去外表,他冷淡的气质,在医院合适,在剧院就显得格格不入了,所以戴清嘉能一眼辨认出来。她很惊讶,因为没料到他会来。

方奕的身影在走廊尽头出现。其他演员集中在隔壁化妆间,戴清嘉不由分说,牵着俞景望,闪进了换装间。

“你总会在我想不到的时候出现,”戴清嘉微笑,“虽然迟到了。”

“如果我不把你的LV还给你,你准备给我发多少蒙题技巧?”俞景望淡淡地说,“三长一短选最短不准确。”

换装间狭小、昏暗,戴清嘉和他只能拥挤在内,这场景很像偷情,俞景望蹙眉:“你演完了?”

方奕推荐她来扮演一个小配角,寻找站在舞台上的感觉。她还增加了和专业话剧演员一起围读剧本的体验。

“我的部分已经演完了,在等谢幕。你错过了我的精彩演出。”

俞景望的语气并不相信:“可以想象的精彩。”

“我是和方奕老师一起来的,她可能要留到比较晚。”戴清嘉问道,“你送我回去吧?”

她态度礼貌,举止规矩,俞景望轻点下颌,她笑说:“我去和老师说一声。”

方奕坐在前排,戴清嘉说的理由是家人来接,她反问:“家人?”

戴清嘉编造谎言说:“堂兄。”

方奕回想在后台见到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她未拆穿小姑娘的谎言,讽刺一笑,给戴清嘉布置任务:“今晚回去看完《雷雨》吧。你们学校的课本上应该有选段,《雷雨》是曹禺的代表作。”

今日剧目《日出》的女主角,剧本描写是:“她的眼明媚动人,举动机警。”重读熟悉的文本,方奕以偏概全地想起戴清嘉。不过,她各方面都很稚嫩,经历少,整体气质还是明快的,演不了陈白露的哀艳。

方奕有时候厌烦戴清嘉的浅白,有时候又喜欢她的率真,这段时间她偶尔透露的灵气,是任何成熟的技巧和思想都不能取代的。

不过,方奕也逐渐发现,戴清嘉有一部分只属于她自己的隐秘领域,无人能窥探。

谢幕的时候,戴清嘉因为戏份少,站位在边角,但仍然有人为她献上了一束粉玫瑰。

她第一回因为演出收到花,感觉新鲜,抱着走出剧场。

俞景望站在场外等她。

戴清嘉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怀抱一束花,背着方奕赠送的一把贝斯,向他走过来,停在距离他五步开外的地方,偏头看了他一会儿,或许是想让他看看今天做演员的她。

剧院大厅是巨大的落地窗,夕阳的光斜照进来,两人的影子在白瓷砖地上延长。

俞景望称不上温柔体贴,不过教养良好,戴清嘉的贝斯看起来很沉重,他伸出手,示意她交给他拿。

戴清嘉继续向前走,将那束轻盈的粉玫瑰放到他悬空的手上,她弯起眼睛,睫毛映在眼下:“帮我拿这个吧,俞医生。”

俞景望短暂地接住玫瑰,转而去拿戴清嘉肩上的贝斯,将花束还给她:“我拿着会奇怪。”

即使戴清嘉拿,对他和她的关系来说,也有点儿奇怪。

两人走向停车场,路经的人多数会拍一拍同行者,示意他们看戴清嘉怀中浪漫的花束,以及这一对容貌出色的情侣。

俞景望走在戴清嘉身边,尽管没有亲密举措,却像极了接女友下班时送她花的男朋友。

戴清嘉当然注意到了旁人的眼光,不过,她习惯受人瞩目,多一分好奇不会影响她。

她和俞景望在安城偶尔也会引起误解,只是在上海受到的误解格外多,不知内情的人一律默认他们是情侣,是因为某些磁场的改变吗?

晚餐定在商场里一家日料店,是俞景望选择的。

戴清嘉本来想去吃对面的四川火锅,他看到长长的队伍直接拒绝了。

上海人民热衷排队,商场里只有这家价格高昂、味道普通的日料店门庭冷落。因为他是付钱的人,戴清嘉被迫听从。

日料店环境清幽,俞景望喜欢安静,因此正合他意。

他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主要是戴清嘉在说。

她第一次正式站在舞台上,有许多新奇的感受,在方奕面前无足轻重,却正好和俞景望这个外行人分享。他间或回复她一两句话,不说任何暧昧或者逾越的言语。

“我有时候觉得你好像什么冤大头,总在为难吃的食物买单。”戴清嘉吞下鹅肝寿司,“说起来,你们医院附近那家四川火锅是真的很好吃,我又想念了,回安城要去吃,你能吃辣吗?”

“能,但是不爱。”

“太好了。”戴清嘉咬着筷子尖,“我身边没什么人能吃辣,你陪我吧,一个人吃火锅很无聊的。”

俞景望看向戴清嘉,她卸去了舞台的妆,皮肤透白发亮,素颜看起来年纪很小。

小孩只关注眼前的事,说吃火锅就吃火锅。她难道真的认为,回到安城,他们还能简单地坐下来同桌吃饭吗?

吃过晚餐,两人乘坐电梯下楼,戴清嘉的口红落在了剧院,她需要买新的,便去专柜挑选。

挑了支绒雾红棕的唇釉,颜色显白,也适合秋冬,由于柜姐的甜言蜜语不可尽信,戴清嘉便问俞景望的意见:“怎么样?”

俞景望不置可否:“你自己决定。”

“男朋友怎么能不发表意见呢?”柜姐抿嘴一笑,“最后都是您来吃掉的。”

“……”

柜姐自以为幽默,俞景望已经懒得解释了。

戴清嘉则被逗笑,她知道要俞景望听这样肉麻的笑话实在是很为难他。

结账的时候,柜姐将账单递给俞景望,他付了款,戴清嘉问:“体谅我是贫穷女学生了?”

俞景望淡淡道:“就当是赔你的开衫。”

“这样就算赔了呀。”戴清嘉拖长声音,“早知道我就多买几支。”

导航终点指向寻亦的公寓。俞景望方向感和记忆力都很好,对上海的道路也算熟悉,他去过两回,其实不再需要导航指引。

经过外滩时,戴清嘉叫停:“我要过去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俞景望无视她的请求,“而且你在酒吧不是看过了吗?”

戴清嘉初来上海所去的酒吧就在外滩旁边。

她反驳说:“我那是远看,并没有在外滩散过步。”她执拗道,“我就要去。”总待在郊区,外出的时光是很珍贵的,她不打算轻易返回。

外滩的观景台寒风刺骨,隔着一条洒满粼粼碎光的黄浦江,陆家嘴的高楼光亮璀璨。

俞景望和戴清嘉穿行在人海中,她只顾着看夜景,不注意走路,他不时拉她的胳膊一把,以免她撞上其他行人。

演员的感情是天生的,但是感官可以经受训练,比起陆家嘴的摩天大楼,戴清嘉感受更多的是空气中弥漫着江水的清凉腥气。

闲散地走了半小时,她意犹未尽:“今天是周末,可以申请喝酒吗?”

“不行。”

“我和你说话真的很累。”戴清嘉苦恼地说,“能不能不要我一说什么你就拒绝?”

“会发酒疯的人不要喝酒。”俞景望倒不是在担心她。医生会和病人说吸烟喝酒有害健康之类的话,病人不听就算了,身体是自己的,在不是关系生命的事情上,病人有自主权。他主要是怕她喝了酒不受控,会给他带来麻烦——她疯起来力气不小。

戴清嘉回想起一些和俞景望旧时的恩怨:“原来你这么记仇。只是咬了一下你的耳朵而已,就记到现在,真小气。”她的手从他敞开的大衣探进去,戳着他的腰侧,“现在我不只咬耳朵了。你能怎么样?”

俞景望并不怕痒,抓住她的手拿出来:“手真凉。”

人的体温有差异是正常的,可是戴清嘉的手简直像冰块。俞景望的手宽阔、暖热,完全包裹住她的手,像在冰天雪地里泡温泉,有种反差强烈的舒适感。

可惜他很快就松开了,戴清嘉与他讨价还价:“去吧!你不喜欢吵闹,我们就不去有舞池的酒吧。”她威胁说,“你不和我去的话,很难说我不会心痒然后半夜偷跑出来。”

“我不觉得为难吃的食物买单是冤大头。”俞景望瞥她一眼,“我现在反而更像冤大头。”

戴清嘉最后去了一家她朋友推荐的live club,室内播放着曼妙丝滑的爵士乐,顾客安静地在位置上谈笑。

他们在偏僻的边角落座,戴清嘉点了热红酒和龙舌兰,以及一些小食。

俞景望因为要开车,只要了一杯不含酒精的西柚冰美式。

酒水只是这家club的副产品,重头戏是每天晚上不同主题的专场演出。

今天周六,主题是摇滚之夜。

等待表演的过程中,戴清嘉百无聊赖,边和俞景望说话,边摆弄她的新口红:“手给我,送你一块表。”

她是想借他的手做涂鸦的画布,他不理会,她索性在自己的手上涂画。

乐队上台准备就绪,演出正式开始,近距离的音乐表演氛围感很好,一开场就调动起观众兴奋的情绪。

在第一首摇滚音乐的高潮,俞景望仍安坐在原位,不过已经来了点儿兴趣。戴清嘉则站了起来,像在场的大多数人一样,身体随着节奏摆动。

玻璃杯只剩橙色的残酒,她逐渐上头,感觉炎热,脱了外套,还要继续再脱,俞景望按住了她:“戴嘉瞳,别发疯。”

其他人拥到了台前,戴清嘉跃跃欲试,反手扣住他的掌心:“一起玩嘛。”

俞景望挣开:“你自己去吧。”

戴清嘉非常逆反,直接脱了羊绒毛衣,扔到他腿上。原来为了换装方便,她里面还穿了一件T恤。

此时正好中场休息,人群散回各自的座位。戴清嘉只好先行坐下,腿侧摆放着她的贝斯,这是方奕两个月前送她的,她还处在三分钟热度时期,不惜从安城背来上海,不想写作业的时候就弹着玩。

贝斯手意外地走到他们桌旁,说他的贝斯弦断了,询问能否借用她的。

戴清嘉眼睛发亮:“我能上去玩一下吗?我看了你们的曲目,下一首我会。”

乐器像音乐人的手,十指连心,他人的手远不如自己的好用。

贝斯手问:“你也是玩音乐的吗?”

俞景望饮了一口冰咖啡,说出戴清嘉方才在显摆的时候告知他的信息:“她业余时间自学了两个月。”

贝斯手一时很尴尬,他看出来了,戴清嘉的手形和持琴的姿势都不是很正确。

经理过来打圆场,说反正不是特别正式的演出,让戴清嘉上场也可以。

戴清嘉有表演欲,而且从不怯场,临场接受了贝斯手的一番指导,上台前,贴在俞景望耳边撂话:“说不定我是天生的贝斯手呢。”

她站上舞台的左侧,距离第一排的座位只有咫尺之遥,主唱向大家介绍她是临时被邀请上来的观众。这间club的音乐演出本就讲求互动性,贝斯手负责的部分是低音与和声,对音乐整体的影响较小。

这样的模式趣味横生,贝斯手从不起眼的小个子男人变成高挑大美女,观众乐见其成。

掌声渐起渐落,戴清嘉一点儿都不紧张,因为对她来说这就是玩票性质。而且比起精湛的技术,她更需要做的是“像”一个贝斯手。

表演的最低限度是模仿,她将手放在琴弦上,回忆在视频里观看的演出现场,放空自己,再想象她真的是贝斯手。

方奕在排练的时候和她说,演员日常生活中可以是任何性格,不过开机或者登上舞台的第一秒,就要立刻进入状态。

俞景望在台下看向戴清嘉,前几分钟她还有点儿玩世不恭,演出开始,便收敛了神情,专注于琴弦,避免发出噪音,不然会引来倒彩和嘘声——她只需要做到不突兀。

她穿着黑色的短T和紧身牛仔裤,露出纤细的腰身,斜背着贝斯,琴下的双腿修长笔直,踩着一双中靴,铆钉闪着金属光泽。沉静冷酷的黑色和不含笑意的眉眼,使她看起来极为冷艳。

现场演出视觉大于听觉。贝斯手在乐队的地位一般比较边缘化,是辅助的配角,并不引人注意。而台下的观众举着手机摄像,镜头逐渐从中央偏转,停在戴清嘉身上。

她很吸睛,不是作为美丽的花瓶,而是作为乐手,散发着强烈的吸引力。虽然她很不专业,但外行人无法察觉,内行人即使察觉,也认为不重要了。

戴清嘉不是贝斯手,她是扮演贝斯手的演员。她站在台上,拨弹琴弦,自由又引人探究的风情,构成一场极具张力的表演。

俞景望视力很好,他观察到,乐曲的后半程,戴清嘉由于不熟练,悄悄地降低了音量。她在作弊——表演本身就是一种作弊,以假乱真。

俞景望在学业上从来只开拓和前进,故意考过一次低分,但是未曾作弊。

也许在这段时间,他和戴清嘉一起作弊。

音乐终止。

其实这一首曲的节奏不如之前的激烈,反响却是最热烈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戴清嘉。而她独独朝俞景望看去,轻轻扬起眉,自我感觉良好,遥遥地向他挥了挥手。

蓝紫色的灯光幽暗又妖异,戴清嘉一身黑,唯独手掌心有显眼的猩红。那是一颗红色的心,是她方才的涂鸦作品。

俞景望与戴清嘉四目交接,他挑起唇角,象征性地表示肯定,她的表演很精彩。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她试图邀他至台前的时候,好像牵了他的手,于是他看向自己的手心。

中医里的一种说法,手掌上分布着五脏六腑的对应穴位。俞景望对此并不相信,不过,他在为住院的中老年病人科普祛魅的时候见过那个示意图。

右手心的右下方代表心脏。

戴清嘉的涂鸦,在她触碰他的同时,在他掌心的这一处留下了心形的红色印迹。

****

戴清嘉体验完毕,和主唱击了个掌,卸下贝斯,借给乐队,然后走下舞台,回到她的座位。

她通过观众的反应判断出自己的表现,耀武扬威道:“怎么样?”

俞景望承认说:“还不错。”

短短的几分钟,十数人上前来讨要她的联系方式,当着俞景望的面,她并未全部拒绝,添加了其中两个人的好友。

这是戴清嘉一贯的风格,俞景望并不介怀,只微笑说:“在酒吧添加陌生人,不怕泄露隐私?”

“我没那么笨。”戴清嘉晃了晃她的手机屏幕,“加不认识的人,我用的是小号。”

她划过微信小号的好友列表,即使她不是来者不拒,按照眼缘筛选过的人,大部分她也连脸都对不上。

她看向对面的俞景望。在这种场合,他依然是眼神清明、脸庞明净,蓝紫色的灯光只能照射他,而不能影响他,似乎,他的影像在她脑海中一直很清晰。

此时此刻,戴清嘉的头脑还处在兴奋状态。她想起有人说她恋爱像集邮。她不喜欢集邮这个概念,她是在和真实的人恋爱,又不是收集物品。

但是,如果非要沿用这个表达的话,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是把俞景望纳入她的集邮册。 她愿意为他保留一整页的版面。

戴清嘉的红唇饱满而上翘,她喝了一口酒,唇印留在杯沿。俞景望挪开她的酒杯:“行了。”

戴清嘉站起身,单手撑在他的手背上。

俞景望以为她要抢夺酒杯,结果她上半身越过桌面,倾斜过来,吻上他的唇。

俞景望微微一怔,尝到一点儿酒意,原来她也会轻柔地亲吻。

戴清嘉霸道地说:“上一次你亲我,我没有反抗,所以现在你不许推开我。”说完,她飞快地啄吻了第二下。

俞景望没有再反抗,由着戴清嘉一下下地亲,亲到她自己觉得足够,完全不避讳是否会有关注她的人窥视。

待她坐回去,露出的表情就像什么计谋得逞了。

她后面的亲吻方式非常孩子气,俞景望觉得有点儿好笑:“满意了?”

“味道还不错。”戴清嘉撑着下巴,“满意了。”

这时候,侍应生为他们端上一杯威士忌,俞景望问:“你点的?”

“不,我点的是果汁。”戴清嘉习以为常,“可能是有人送的吧。”

戴清嘉注意到位于左前方的一桌。一个按理说应该背对他们的女人侧过了身,看向俞景望。

戴清嘉在女人看过来之前,就关注过她。原因很简单,虽然她是异性恋,可是欣赏范围不局限于男性。

女人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长鬈发,身着衬衫与过膝包臀裙,曲线极佳,袖口微挽,手腕细白,戴着一块简约的方表,显然是一位气质干练、风姿绰约的精英白领。

俞景望的视角看不见女人,戴清嘉在桌下踢了他一下,提示说:“有个姐姐想认识你。”

闻言,俞景望看向身后,女人含笑对他举起酒杯——威士忌应该是她送的。他收回视线,没有任何反应。

戴清嘉奇怪道:“起码你应该有点一下头之类的回应吧。”她站起来,“你不回应的话,我就要过去和漂亮姐姐喝酒了。”

俞景望轻微皱眉:“坐下。”

戴清嘉感觉到微妙了,她笑吟吟地问:“认识?”

俞景望淡然道:“前女友。”

“……”

临走前,戴清嘉要去一趟卫生间,她醉意深浓,为了防止她出什么意外,俞景望陪她一起。

戴清嘉动作慢慢吞吞,俞景望比她先出卫生间,站在盥洗台前洗手。

身后有人偶遇,互相打了声招呼:“秦律,这么巧。”

秦殊月倚靠着墙壁,点了点头,待熟人离开,她走到俞景望身旁,从卫生间鱼贯而出的男士洗手只愿蜻蜓点水,他显得像异类。

秦殊月开口道:“俞医生,还是老习惯呢,洗手需要七个步骤。”

酒吧里注定没有正常的光色,俞景望脸上覆着一层暗红的光线:“只是医生的习惯。”

秦殊月何其聪明,明白俞景望之所以否认这个习惯的个人性,是在和她拉开距离:“好久不见。”

秦殊月是俞景望大学同校不同院的同学,她读的是法学院,和他交往过一段时间。两个人同样聪明、理性、独立,且专注于学业和事业。分手是因为彼此对未来的规划不同,没有什么仇恨和恩怨。

方才俞景望不理会秦殊月,单纯是认为无此必要。她给前男友赠酒的行为戏谑意味太重了。

现在既然秦殊月大方地上前寒暄,他没道理不礼貌回应:“好久不见。”

他点到即止。可惜秦殊月不打算停止,她慢悠悠地说:“前几天我回学院看导师,竟然见到了你。我觉得很新鲜,毕竟我在徐汇校区待了这么长时间,没记错的话,你从没来看过我。”

俞景望抽纸巾擦拭湿手:“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女洗手间的门打开,戴清嘉走出来,她被台阶绊了一下,俞景望及时扶住她:“你是掉进去了?”

他嫌她在里面太久,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白他一眼:“我裤子的拉链卡住了。”

她觉得天旋地转,没什么力气,索性靠在俞景望身上。

秦殊月不再说话,保持微笑,探究地看向她。

俞景望知道秦殊月大概率见过了他和戴清嘉的亲密举措,因此不再多余地解释。秦殊月毕业后前往美国深造,他们已经断联很久了。

俞景望不在意秦殊月如何看待自己,但他排斥秦殊月对戴清嘉的审视,于是微微侧身挡住她。

和心疼与保护欲无关,只是戴清嘉年纪还小,再怎么胡闹也好,他不应该使她站到台前受外界的指点。

秦殊月面色如常,只邀请他参加一场大学校友的聚会,然后有分寸地告辞:“我不打扰你照顾这位妹妹了。”她对着戴清嘉说:“你在台上很有魅力。”

戴清嘉眨眨眼,甜笑道:“谢谢。”

秦殊月踩着尖头高跟鞋,如履平地,离开卫生间的区域。走到幽深走廊的折角处,她回头望了一眼。

戴清嘉偷懒不想洗手,抬脚就要走,被俞景望拖到盥洗台前,他捉住她的手,放在水下冲洗。七个步骤是他替她完成的。

****

从club出来,走到停车场的一段路程,戴清嘉罕见地话很少。

上车的时候,她砰地关门。

“有话直说。”俞景望控制着方向盘,“不要拿车门撒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今晚令他以为她生气的异常因素只有他的旧情人,她轻哼,“我又不是会吃醋的人。”

“我没有说你吃醋。”俞景望蹙眉,“她并不认识你。”

戴清嘉轻飘飘地说,“无所谓。”

他差点儿忘记了,戴清嘉本来就是凡事不上心的性格。

车上的导航重新启动,以之前设置的寻亦的宿舍楼为终点,戴清嘉捣乱似的清空目的地的信息。

路线指引消失,俞景望目视前方:“你关掉没用,我认识路。”

车辆还在行驶中,戴清嘉忽然解开安全带,智能的警报提示声响起。

前车之鉴,俞景望即刻减速慢行,将车停进路旁的临时停车位:“你又想怎么样?”

戴清嘉故技重施,再度跨越过来,坐上了俞景望的腿。

淡墨色的天,马路上车辆稀少,可是仍处在市区,和寻亦的偏僻不同,俞景望按着戴清嘉的腰:“安分点儿。”

戴清嘉倒是没有动手动脚,单纯是她被酒精侵蚀的头脑认为这样坐可以和俞景望面对面说话:“你认识路。”

“没有导航,你也认识。”她捧起俞景望神情冷淡的脸,“你这么聪明的吗?”

俞景望想不到他会沦落到被一个醉醺醺的笨蛋夸聪明的境地。

“不过,你认识也没有用,寻亦有门禁,过了就开不了门了。”

俞景望偏开脸,拉下戴清嘉的手:“你不是说深夜一点?”

“我骗你的。”戴清嘉得意道,“你开到寻亦要一小时,到时候就过时间了。”

这是她的耍无赖作风,俞景望无话可说。

毕竟由奢入俭难,她心野了,暂时不想回到郊区:“我不想回去,回去不好玩。”她又说,“和你一起比较好玩。”

此时,戴清嘉的手机收到新消息,酒吧里添加她的男人发来了一些暧昧的话。密密麻麻的字,通篇的赞美,像劣质版的语文阅读题,这触了她的雷,她不耐烦,反手将他删除。

俞景望同样看到了,他似笑非笑地问:“小号好玩吗?”

戴清嘉答非所问:“第一次在医院看见你的时候,我不认识你。”她靠近俞景望,呼吸喷洒在他的唇上,“不过,我当时就决定用大号加你了,你——”

她即将吻上来。俞景望握住她的后颈,固定着她,已经能预判到她后续的话:“应该感到荣幸。”

“对,你应该感到荣幸。”戴清嘉点点头,“因为我喜欢你。”

“是吗?”俞景望对她的表白无动于衷,四指放在她颈侧,拇指抚过她柔软的唇,“你喜欢很多人。”

戴清嘉双眸晶亮,喝再多的酒,她的眼都只是莹莹含水,而不会钝化。一张脸素净无妆,只有嘴唇是红的,颜色浓郁,像分裂的她,一面很成熟,另一面又很孩子气。

俞景望的手掌上移。

戴清嘉侧着头,脸颊依偎在他手中:“你和他们不一样。”她是有点儿认真的。

俞景望从小到大对爱慕的眼神并不陌生,然而戴清嘉的眼神或许包含了她所谓的喜欢,可是他很难解读为她说这句话是出于爱慕。

戴清嘉漾起笑容,她脱离了俞景望的手,凑上前来,轻轻舔吻他的唇:“我第一次见面就说了,如果生病就可以被你治疗,我是愿意的。”

对病人而言真实发生了的痛苦,只是戴清嘉文字游戏里的一般等价物,可以随意交付出去,换得她想要的感情。

俞景望冷然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真正生病的感觉。”

“我以后会知道的。”戴清嘉很豁达,“人总会生病。”

她像小猫舔牛奶,将俞景望的唇舔得湿漉漉的,她暂停一会儿,好奇地问道:“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俞景望实事求是地说:“轻浮、无知。”

戴清嘉被他的坦诚逗笑:“我对你的初印象是觉得你好看,现在还是觉得你好看。”她咬一下他,逼问道,“难道你不觉得我好看吗?”

俞景望道:“好看不是唯一的价值。”

戴清嘉像阴谋得逞:“那你就是承认了。”

“好了,坐回去。”俞景望拍了拍她的后腰,“我还要开车。”

他不再提寻亦,代表他同意不送她回去,戴清嘉心满意足地坐回副驾位,明知故问:“开车去哪儿?”

“你说呢?”俞景望简洁道,“我住的地方。”

戴清嘉脚下踢到牛皮纸袋,里面是她之前落下的包,她现在才想起来察看,包内的物品原封不动,猫眼石纽扣装在透明的塑封袋里,她想了想,说:“俞医生,是不是还有一样东西你没有还给我啊?”

“扔了。”俞景望面无表情,“我没有那种癖好。”

戴清嘉惋惜地说:“我还很喜欢呢。”

戴清嘉降下了车窗,看窗外的风景,一面巨幅的广告牌掠过,夜深的缘故,霓虹灯归于暗淡,依稀能看清楚,上面印着一位近几年赫赫有名的电影演员,这是她代言的高奢品牌广告。

戴清嘉轻轻说:“我以后也会在那上面的。”

俞景望侧过眼。

戴清嘉趴在车窗的边沿,长发因为呼啸的寒风飘起来,夜色笼罩着她的背影。

她在胡说自己是天生的贝斯手的时候都会很得意,而方才的声音非常平静,没有羡慕、喜悦或者希冀,像在陈述事实——她不渴望成为明星,但是她知道她会成为明星。

车窗不由她控制地上升,她被迫退回温暖的车厢。

俞景望淡声道:“还有二十分钟的车程。”

“哦,那我睡一会儿。”

戴清嘉靠着椅背,困意袭来,她浅浅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