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见卢林躲开了,又是一刀追砍了过来,势大力沉,卢林拔刀一横,两人硬碰了一记,那人身形一晃,退了一步,还闷哼了一声,卢林借着烛火传来的微弱光芒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梁乐。梁乐正欲挥刀再攻了过来,卢林说道:“梁捕头,你若再斗你可就完了。”
云娘见状急奔过来,关切的问道:“孟师弟,你没事吧?”玉兰端着烛火也过来了。
卢林摆了摆手说道:“我是没事,梁捕头可是有事了,你跟了我一路,究竟为何?”刚才对拼了一刀,梁乐退了一步,卢林虽然没退但是也是觉得一阵胸闷,这梁乐实力确实如三叔给的信息一样,很不俗。
梁乐眼睛狠狠地盯着卢林说道:“孟固,是你将门主头颅放在那里的?”
卢林想起那木盒子,竟然是装了青锋门门主的头领,此时什么情况都不知晓,卢林谨慎的反问道:“梁捕头,虽然你现在是个逃犯,但你也曾是个捕头,不能空口白牙的污人清白,你那只眼睛看见了?”
梁乐说道:“我不管你们是谁,我既然追着你来了,就是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卢林不欲在此时此地与梁乐相斗,要赢梁乐怕是很难,他也留不住梁乐,这一斗就要引来追捕的人和官兵,这样一来会很麻烦,九叔让他来肯定是有缘故的,他不想把事情弄得太糟糕,不可收拾,还有好多事情他并不清楚,也想弄明白。之前他路上的感觉没错,这梁乐毕竟是多年的捕头,潜匿追踪本就是拿手,没找出他来,小心提防了还算防到了他。于是说道:“梁捕头,你问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谁。”
梁乐不信卢林说的,转头问云娘:“是你杀了安长老?”
云娘同样说道:“梁捕头,说话要有证据,你不能凭空捏造来陷害我。”
梁乐说道:“没想到你竟然隐藏得这么深,这么多年来,都不知道你会武功,你也是纹面杀手的传人?”
云娘说道:“奴家只是个弱女子。”
梁乐提刀垂首说道:“你们不说,我确实没有办法,如今我也是逃犯了,事已至此,想来我是早已落入彀中了。孟固,你很厉害,我不一定敌得过你,只是我死也要死个明白,不想做个糊涂鬼,大不了把命丢在这里。我只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门主,门主对我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恩,当年门主救下了我,待我如子侄,我在襄阳城有今天,一大半是门主给的,如今我什么也不想了,我只想给门主报仇。”
卢林说道:“你如今孤家寡人一个,怎么去报仇?”
梁乐说道:“我从云梦楼逃了出来就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了,也想明白了,你们是想要我死,顶着这些罪名去死,为什么你们要这般陷害我?”
卢林没开口,他只是受雇而来,里面的事情真不清楚,云娘却是说道:“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具体还有谁并不清楚,你要报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些知晓的情况,只是你不得为难我们,与我们纠缠不休。”
梁乐听得这话,抬起头来眼睛盯着云娘说道:“云娘,你告诉我,我立刻就走,此后欠你一命,以此为誓。”说着右手挥刀将左手小指砍断,然后从一份扯下一块布包裹起来。
玉兰在旁边看见,两眼瞪得老大,差点惊叫起来,连忙伸出左手掩住小口。
云娘也是惊讶,但是瞬间平复了下来,平静的说道:“我知道的也不多,梁捕头你想知道什么?你尽管问,若是我知道的定会告诉你,一起去房间说话吧。”说着和玉兰先进房间了。
卢林和梁乐也跟着进去了,进来后梁乐想了想,惨笑道:“我之前逃出来后想到的是你们两个人,云娘你不知道去向,孟固被我送进大牢,我就潜藏在大牢附近盯着了,后来想明白了,今天的事情其实早就有人要这般做了,早就安排好了,让我今天担下这所有。可惜平素我自视甚高还自以为是,没将他人放在眼里,如今竟然落到如此田地,最想知道的是谁杀害了门主。”
云娘说道:“梁捕头,这个我不知道。这事情不是发生在襄阳城,外面还有人。”
梁乐说道:“三天前我去见过门主,然后门主就被杀了,人头也被孟固带来了,无头尸体却是被人栽赃陷害放进我的宅子了。襄阳城都传言当年的龙头老大要回来,门主听了很害怕,我还不以为是,没想到你们竟然是要这般栽赃陷害于我,不知这背后之人可是这龙头老大?”
云娘想了想说道:“我只是负责见孟固,然后想办法让安长老送我回去,不确定是不是,但我想多半应该都是他安排的。”
梁乐问道:“我身边也应该有他的人,青锋门和赤木阁也应该有他的人,都是谁?”
云娘说道:“梁捕头,你如今想到这些已经晚了。”
梁乐神色黯然道:“确实晚了,只是想知道而已。我之前想过了,林长老肯定有问题的,赤木阁不知道那鲍长老有没有问题。”
云娘说道:“其他人我不是很清楚,你身边确实有他的人,具体我也不知道是哪一个,而且你的马车车厢下面装着青锋门少门主的尸体。”
梁乐听了顿时身形一晃,半晌后讷讷道:“原来竟然是他……老张啊老张,你……”神色愈发黯淡,头也渐渐垂了下去。
云娘说道:“梁捕头,如今襄阳城内内外外都是抓你的人,你如何逃脱得了?”
梁乐抬头问道:“或许在你们的计划中我应该在云梦楼就要被抓住的,只是,为什么会是我?”
云娘说道:“梁捕头,这我也不知道,我也只是其中一环,并不知晓所有,不能回答你。”
卢林听到此时想的是孟固会是什么下场,莫不是那人算计过梁乐会找上孟固?两个提线木偶他代表孟固拿了一个,另一个放在‘乙六’,是给梁乐的,梁乐应该看见了。之前几天和九叔一起押着孟固,孟固的身手似乎和梁乐差不多,如果不是自己替代孟固过来,那真孟固会和梁乐如何遇见?又会是什么结局?
张捕快也是龙头老大的人,他来放‘孟固’出来,还略微提示了一下身份,想必是有安排的,多半是判断梁乐会找过来,就如梁乐刚才所说,这事牵扯到的人,都云里雾里的,看不真切,明面上的两个人,云娘躲在这里,梁乐一时间找不到,那去大牢门口蹲守‘孟固’是最好的选择了,就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跟在后?卢林仔细回顾了一下,应该是没有的,而且梁乐也是个潜匿追踪的好手,很小心的。
只是如今云娘和玉兰约自己来这里,这云娘一见面就喊孟师弟,其中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情况么?云娘刚才所说的,说明她也是龙头老大这般安排的一环,知晓一些但也不全。躲避到这里还约‘孟固’见面,这也是意外的情况了。想到这些,卢林突然起了个念头,这龙头老大若是雇主,寅时那城北约定出城可以让梁乐去,自己跟着躲在一旁看看是什么结果。
梁乐过了片刻说道:“你们应该有安排出城的,不知道是什么安排,可否告知在下?”
云娘说道:“我没有安排了,来这里是临时起意,没想到梁捕头你跟了过来。孟师弟我就不知道了?”说着看向卢林。
卢林沉吟了一会,说道:“梁捕头,我与人约定城北寅时见面,可以送我出城。”
梁乐听后问道:“与你约定的人可是‘钻地鼠’那厮?”
卢林说道:“梁捕头,我说过,我是第一次来襄阳城,谁也不认识,不知道是谁,只是按约定见到了,给了定金。”然后卢林形容了一下那人的样貌。
梁乐听了卢林的描述,说道:“那就是‘钻地鼠’了,他是有法子出城的。”
卢林淡淡说道:“我在襄阳城没犯什么事,我走不走无所谓,如今是梁捕头你危在旦夕,你可以用我的身份寅时到城北去。”
梁乐听见这话,眼睛一亮,果断说道:“孟公子,若是让我去,我欠你一命,日后但有所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云娘听得却是大急,这‘钻地鼠’的出城之路她是惦记过的,这里还藏着千两黄金,而且安长老也是她杀的,急忙说道:“师弟,万万不可如此。”然后拉着卢林到一旁,对着卢林耳语道:“师弟,‘钻地鼠’答应送你出城,这是如今唯一可靠的出城之路,你怎可就这么轻易给了梁乐。”
卢林不妨云娘如此贴身过来说话,顿时脸红了起来,有些尴尬,只是戴着面具倒是看不出来,低声道:“云娘,我不知道你找我是为何,但是你若信我就由我来处理吧。”
云娘一愣,然后点了点头,低声道:“都听师弟安排。”然后就不再说话了,她本就指望着师弟带她离开襄阳的。
卢林转身来到梁乐身边,说道:“梁捕头,你戴着我的面具,寅时到城北去吧。”
梁乐听了顿时大喜,感激说道:“多谢孟公子。”
卢林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外衣,将身上穿着的外衣换下,然后摘下纹面面具和换下的外衣递给梁乐,说道:“你这就换上去吧。”接着将约定的位置告诉了梁乐,还和梁乐演示了一下这纹面面具戴上之法,这面具有机巧的,若是不知晓是摘不下来的,除非把脑袋砍了下来。
梁乐接过后,拱手恭恭敬敬说道:“孟公子,云娘,你们大恩,容日后来报了,梁某只要今日脱身,他日必不相负!”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云娘看了看摘下面具的卢林,黝黑的面庞,年纪二十左右的样子,但似乎和记忆中的孟固不能重叠起来,有些怀疑的问道:“孟师弟,你可记得云姐?”
卢林说道:“云娘,先不说这些,你约我来此是为何事?”
云娘见卢林没有回答,有些灰心,但还是说了起来:“我想让师弟带我离开襄阳,还有玉兰。”
玉兰在一旁连忙点头。
卢林问道:“云娘,你不是龙头老大的人么?怎么想着要离开襄阳?”
云娘说道:“师弟,你真不记得我了么?你出来师父和你说过什么没有?师父如今如何了?”
这些问题真孟固都老实交代出来过,他一直是在山谷中跟着师父学艺的,师父已经是病入膏肓了,怕是时日无多,若不是雇主安排,孟固应该不会出来的,师姐的事情是没提到过,说道:“师父病得很重,只是交代我不要有什么多余的想法,惟命是从。”
云娘听得这话,心中忧虑师父,但也断定卢林就是孟固无疑了,说道:“师弟,我离开时你才六岁,你小时候都是我带着你的,你如今记不得了也是正常。而且师父一直受人胁迫,应该没有你和你提起过我。”说着就伸手使了几招功夫出来:“师弟,这你总认识吧?”
卢林这倒是看出来了,是和那孟固的功夫是一个路子,问道:“你若是师姐,师父又是受何人胁迫?”
云娘这时看了看玉兰,说道:“玉兰,你去里面待会。”
玉兰听了,便点了点头,进去了。
云娘见玉兰进去了,接着说道:“师弟,师父这二十年来一直是被龙头老大胁迫,做过许多违心的事,你以后多体谅一下师父。我来襄阳也一直被他控制,今日是脱身的好时机,不料师弟你竟然将机会让给了梁乐,那我们怎么离开?”
卢林讶异道:“龙头老大胁迫?”这些孟固是没说过的,这龙头老大和雇主果然是一人,那孟固说师父交代的惟命是从可以理解了,这其中怕是还有隐秘。
云娘眼睛一红,说道:“师弟,你戴着这面具来的时候不知道纹面杀手之事么?”
卢林说道:“我本就是纹面杀手的传人,还有什么事?”
云娘说道:“师父不是真的纹面杀手。”
卢林听得一愣,孟固都说了这面具是他师父让他戴着的,说是纹面杀手传人,这又是个什么情况?疑惑的看向云娘问道:“师父说我是纹面杀手传人啊。”
云娘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十六岁就被龙头老大带来襄阳城了,其实在山谷中我见过师父戴面具出谷,师父一直以为我不知道,他们也不知道我知道。那天听说师弟你来,所以让玉兰联系你,师父是个好人,但是命苦,有些事情没有告诉过我,更没有和你说过,我只是慢慢长大了才明白一些。
我来襄阳后也曾经听过纹面杀手之事,那时纹面杀手已经闻名二十来年,过了五年后又没有传闻了。如今算来已经是在江湖上流传了三十五年了,师父第一次戴着这纹面面具最多是二十年前。前面十五年江湖流传的纹面杀手绝不是师父。”
卢林听得愕然,这纹面杀手难道竟然是那龙头老大?这孟固和他师父还有这般隐情,九叔怕是也不知晓的,只当他们都是杀手恶人。云娘这般说来,这师徒三人也真是苦命人了,说道:“这些我都不知晓。”
云娘问道:“师弟,如今你将逃生之路给了梁乐,你是如何打算的?”
卢林说道:“寅时离开的路子是我来时就安排好了的,如果是那龙头老大的安排,我觉得有些不妥。”
云娘说道:“在这襄阳城,‘钻地鼠’的信誉不错,我之前也想过要找他帮忙出城的。如何不妥?”
卢林说道:“感觉而已,怕是这些都是在他的算计之中,梁乐能够跟踪到我,应该也在算计之中,如果不是你约我来此,梁乐应该是会和我决生死的。那‘钻地鼠’也可能是他的人。”
云娘想了想,说道:“师弟,我也不清楚‘钻地鼠’是不是龙头老大的人,你这么说来是有这个可能。我来襄阳城后就没怎么出去过,外面什么情形也不知晓。出去了我只想先去看看师父,生计不用担心,那悬红的千两黄金我已经拿走了。”
卢林一听,讶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娘说道:“一千两黄金的悬红昨天上午就放我这里,今天下午我从衙门回家后就有人从我这里取走了悬红,应该就是那张捕快了,他带着毡笠子蒙着面,有些眼熟,再看见我能够认出来的,然后借机放到梁乐的桌案上,梁乐见了自然不敢留着,这些人会算计他,让他不由自主带着装着悬红的盒子去三楼,只留了‘乙六’的位置,让梁乐在那里暴露出来的。”
卢林听了这才有些明白龙头老大这帮人的算计,真的是将梁乐算得死死的了,有张捕快在梁乐身边做内应,那少门主也是另有人杀害了,移动尸体到马车车厢下,再造成一起马车相撞的意外事故,这梁乐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再想到自己孟固的身份,此时若是按照安排,确实应该是如九叔说的一样,是弃子了,应该会和梁乐生死斗了。
云娘接着起身拉起卢林说道:“师弟,我带你去看看悬红,有了这一千两黄金以后我们可以带着师父隐居起来的。”
跟着云娘来到那藏着木盒子的地方,卢林看见那木盒子,和他带进襄阳城的大小外观一模一样,只是这木盒子里装的是黄金,提在手中颇有些分量,云娘说道:“这悬红本来是安排另外有人来带走的,只是我抢先一步拿走了。”
卢林问道:“你们在这里呆两日有问题么?”
云娘听了,急道:“师弟,也不知道今夜会不会有人追查,若是今夜走不脱就不好办了。”
卢林说道:“那边我得过去看看情况再说,我估摸着梁乐应该是凶多吉少。”
云娘担忧道:“师弟,你可不出事啊。”
卢林想了想,说道:“我如今没了面具,他们不会知道我谁了。”
云娘说道:“那龙头老大肯定是见过你的面貌的。”
卢林暗道我又不是真孟固,此时不便明说,安慰云娘说道:“我只在暗中看着就是。你们安心呆着就是,你们可有食物?”
云娘说道:“此处有没有存米也不知道,但是刚才从云梦楼过来的时候带了一盒金刚酥,够我和玉兰对付吃一天,饿一天也不是什么事。”
卢林说道:“这里没别人知晓吧?”
云娘说道:“这宅子主人去了他乡,得端午后才回来的,他将宅子托付给我看顾一下的,就我们几人知道。”
卢林说道:“你把铜钥给我,我这就出去,从外面锁上,梁乐若是死了,我就不过来了,明天我会想法子送点吃食给你们,若是没有,我会回来再想别的办法。”
云娘抓住卢林的手说道:“师弟,师姐就指望你了。你若不来师姐出去也没意思了,不如死了算了。”
卢林拍了拍云娘的手说道:“你们放心就是了,我会小心的。”他是想着早点去洛城,但也不忍心就此抛下二人,何况孟固这些隐情也要告诉九叔,云娘怎么也得想办法保住。
云娘从怀里掏出铜钥递给卢林,说道:“师弟保重啊。”
卢林将背着的包袱交给云娘,转身出门,将门锁上,左右看了看,一片寂静,然后潜行往城北去了。
到了城北约定几十丈外,卢林站在一处房屋墙角阴暗处等待了一会,此时正是夜深人静,睡得最沉的时候,没有发现异常,也没发现梁乐的身影,这梁乐潜藏还是有一套的。卢林悄然跃上屋顶,然后沿着屋脊朝着约定地方附身贴着,慢慢移动过去,一边移动一边四处观望,找到一处视野开阔之处就趴着不动了。
此处离约定的地方有八丈左右,卢林一动不动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眼睛看着下面,片刻后有人从一处屋子里走了出来,看身形是那‘钻地鼠’,只有他一人,出来后把门带上倚着旁边的柱子站着不动了,但是在他不远阴暗处似乎是人影绰绰,看不真切。
过得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卢林听得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寅时了。卢林一直看着‘钻地鼠’,余光扫向旁边,却是没发现梁乐何时出现了,梁乐身量和卢林倒是差不多,就是略胖一些,不是相熟的看不出来,脸上戴着那纹面面具。‘钻地鼠’见来人了,便走了出来,看了看梁乐,说道:“孟公子来了啊,还挺准时的,跟我走吧。”说着就推开门进去了。
梁乐也不吭声,直接跟上去了。那屋子离城门有个十丈左右,卢林四处看了看身周,没有发现什么动静,见梁乐跟着进了那屋子,马上长身而起,急速跃向那屋子屋顶,瞧准落点站住,然后趴了下来,顺着瓦片匍匐往下小心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