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林家的老宅离着朝天门很近,不到一刻钟几人就到了。陆姨带着少女和那少年去后院包扎去了。三叔坐在树下,卢林连忙去烧水去了。
卢林烧水泡好了茶,坐在一旁和三叔说道:“三叔,这个少年真的会打铁。”
三叔问道:“你怎么知道?”
卢林说道:“我前面见他选铁条的时候他顺手给他妹妹拿了一根是那种容易锻造的,我开始没注意,后来他自己拿了一根也是一样的,这就有些不一样了,后来我再看他锤炼的时候,每一锤都落到点上,后来倒地可能是饿的,而且那锤子对于他来说有些过大过重了。”
三叔“嗯”了一声,笑着说道:“不错,我们阿林有点长进了,知道观察分析了。这两人面有菜色,肯定平时吃得不行。这么说,三尺溪可能错过了人才哦。”
卢林点了点头说道:“这上去十八人,就这少年最好了。带回去行不行?”
三叔说道:“带回去前也得问问清楚情况,不知根底可不行。你这又算是做好事了,但是还得注意这些的,不明不白的人要了解清楚,你要记住,哪个帮会门派都不会有不明不白的人的。”
卢林点头说道:“嗯,都听三叔安排。”
三叔问道:“你觉得此事那刘洪先处理得如何?”
卢林说道:“看似冠冕堂皇,又给了点银子,倒是让所有人无话可说,有些不近人情。看似维护了三尺溪的面子,其实错过了这个少年。”
三叔说道:“这种事情那刘洪先这样处理无论对在场所有人还是对三尺溪都是一个无可厚非的方式。这种时候不能因为小姑娘一句‘会打铁’就额外招收了这个弟子,那后面招收弟子一事怕是缺乏了说服力了,后面再招收弟子就落人口舌了,不好收场。这样做就是这个招收弟子可以继续进行。”
卢林觉得不对,不应该这样,说道:“那他们作为大门派,恻隐之心该有的,不是给半两银子打发了,而且他们这个招收弟子的方法很不妥,或许说他们这些人不够严谨,没有认真对待。”
三叔听了卢林的话反问道:“那你觉得该如何才更好?”
卢林想了想道:“那少年没得选择只有大铁毡台大铁锤的时候应该调整一个合适的给这个少年。少年在受伤后不应该直接给点银子打发了,应该帮人家治疗包扎一下再问问情况,这样才有点人情,才有大门派的风范。
他们敷衍了事,是因为他们首先没有察看少年选择的铁条,没有发现少年对铁器的敏锐感,再就是他们并没有仔细观察锤炼之人的手法操作,就是等着查验最后的铁条,这样太不认真了。他们若是真有点本事认真对待,不会如此对待这个少年,即使少年身体虚弱不支,也能够发现少年的出彩之处,不会错过这个少年的。”
三叔听了倒是想了想,说道:“阿林这样说也有道理。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大门派也有难处么?”
卢林想起三叔曾经说过的话,这三尺溪今日如此也是有问题的,疑惑地问道:“五大派真的也都是这样么?”
三叔叹息道:“都差不多吧,所以他们这样做是会如你所言,错过一些好苗子,但是大体上来说还维持得住。一个门派大了以后就自然会聚拢人气,但是过上个几十年,这些人就和门派成为一体了,各种利益都在一起,争权夺利会有,但是对外还是一致齐心的,利益都在一起的,维持住了门派才有,毕竟门派垮了大家都玩完……”
三叔说了一半就不说了,转口说道:“我也是糊涂了,现在和你说这些干什么,有点早了,以后再说了。”
卢林听了迷迷糊糊的,三叔不说了他也不问了,反正有三叔在。
三叔想了想说道:“如果那刘洪先有点本事再用点心的话,或许会发现这个少年的不凡之处,怕是会到处寻找这个少年了,如果敷衍就不会找了。”
卢林听了说道:“会找到这里来?”
三叔说道:“那倒不至于如此厉害,来的时候没什么人看见我们,人都围在那里观看,附近打听询问是肯定的。”
这时,陆姨出来了,那少女也搀扶着少年过来了。
少年过来后对着三叔叩谢搭救,又在少女的提醒下红着脸向卢林答谢。
三叔倒是随意对着少年少女说道:“坐着说话吧。”
少女把两把椅子放在一起,扶着少年坐下。陆姨见状,又回屋拿了把椅子出来。
两人坐下后,卢林又给二人各倒了杯茶。
三叔问道:“那就先说说你二人的情况吧。”
少年说道:“我叫黄云峰,妹妹叫黄云英,本是南剑州永安人,居住于山野小村中,两年前母亲重病,父亲进山采药后一直未归,恐遭不测了,而后母亲病故,于是带着妹妹四处讨生活,一路听闻汀州繁华富庶,一年前流落到此,前些日子得知有招收铸造弟子就来试一试。”
那少女黄云英却说道:“哥哥在东门外码头做水脚夫,几日前工头听说我们要走就将我们撵了出来,这几日没得工钱,一点吃的哥哥都让给我吃了,说不饿。”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不停用手抹着眼睛。
陆姨想起房内尚有些糕点,遂进屋拿来给这兄妹二人分食。
黄云峰习惯性的让妹妹先吃,黄云英眼睛一直盯着糕点,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含在嘴里闭上眼睛,一脸欣喜满足的表情。卢林在一旁看着,莫名有些难受。
待得兄妹二人吃完糕点,三叔接着问道:“看你之前在台上表现似乎懂得些铸造?”
黄云峰听了,有些惊讶的看着三叔说道:“我爹是村里的铁匠,平时就打造一些农具为生,我从小就在一旁帮忙,我爹也不时会教我一些,就知道一点了。”
三叔随口问了一句:“你爹叫什么名字?”
黄云峰说道:“村里人喊我爹良华或者黄铁匠,应该是叫黄良华吧。”
三叔接着说道:“我们也非此地之人,远在四五百里外的江右庐陵城,也有个铁匠作坊,你们可愿意前去?”
黄云峰一听顿时大喜,忙点头说道:“愿意,愿意。”
三叔说道:“莫急着答应,若是那三尺溪的人再来寻你,收你为弟子,你去不去?”
黄云英在一旁听了就急着说道:“我们不去那三尺溪了,哥哥摔倒之时他们都不管不顾的,没个好心的。”她记恨着哥哥摔倒,那刘洪先仍旧撵他们下台之事。
黄云峰并不清楚他摔倒后的事情,听得妹妹如此说,也说道:“不去了,就跟着伯伯你,是你搭救了我兄妹二人。”
三叔这时看了看陆姨,说道:“霜妹,你且带他们兄妹二人去梳洗一下,一会出去给他们买两身衣物就去吃饭。”
待陆姨带二人去梳洗后,三叔问卢林:“阿林,你怎么看这兄妹二人?”
卢林听得三叔问起“啊”了一声,忙说道:“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三叔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卢林说道:“你想什么呢?”
卢林心虚的低声说道:“刚见那黄云英吃东西有些难受,一时出神了。”
三叔微微叹息了一声,说道:“这些是做不得假的,这两个孩子确实艰难才会是如此。说的话应该都是真的,只是他们的父亲至少应该是个匠师,隐居在那小山村。”
卢林听三叔如此说惊讶道:“为什么?”
三叔说道:“这兄妹二人一个叫黄云峰,一个叫黄云英,就这两个名字都不是一般山野小村的人取得出来的,你说那黄云峰能够分辨得出铁条,他们的父亲失踪已经两年了,两年前就教了黄云峰这些东西,你觉得一个普通铁铺工匠教得出来吗?”
卢林听了,想了想,也是啊,再想想自己,十一二岁的时候或许也比黄云峰的技艺高不了多少。
三叔接着又问道:“阿林如果这两人不懂铸造之术,你还会如此搭救么?”
卢林听了顿时愣住了。是啊,自己就是因为发现黄云峰会铸造才去搭救的。如果不会自己会不会去搭救?卢林想了想,或许会吧。心里也不是那么肯定了。救助之后呢?也许就是稍加安顿给点银两吧。
三叔看了看沉思的卢林,说道:“很多事都是因缘际会,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发生,只是个中缘由,也许你很快就会知道原因,也许很久以后才明白,也许你永远不会知道。”
卢林听到三叔的话,似乎有些想法冒了出来,却又抓不住,只觉得脑子迷糊。
三叔也不再说什么了,任由卢林去琢磨,话可以说,其中道理不能讲,每个人的理解领悟不一样,你讲的是你的,听的人会自己去想,很多事情需要岁月来沉淀,十五岁的想法和二十五岁不一样,和三十五岁也不一样……
待得陆姨带着梳洗一新的兄妹二人出来,衣衫虽然还是那身破烂不堪的,但是这一梳洗后,一看眉眼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三叔看了看天色,说道:“走吧,先给他们二人买身衣衫,然后去吃饭。”
出了巷子,三叔想了想又问陆姨:“霜妹,那跑马楼还开着么?”
陆姨愣了一下,忽然脸色微红,小声“嗯”了一声。
三叔笑了笑道:“我和阿林先去跑马楼定个位置,你带着他们兄妹二人去买衣衫再来。”
卢林跟着三叔还没到跑马楼,远远的就看见一座富丽堂皇的三层高,飞檐翘角的大楼房,每一层都比普通楼房高上一半左右,到得门前,大门左右都挂了一排大红灯笼,走进去就闻到一股馥郁的幽香,只见中间一个大天井,天井中有一颗大树,大树周围一圈茉莉花,碧绿的嫩叶中雪白的小小的茉莉花正开始绽放,走近一些香气愈发得浓郁。
天井的四周一圈回廊,楼廊三层,廊下檐下也都挂满了灯笼。再往里面看去,有个戏台在最里面。卢林此时只有一种感觉:喜庆。
伙计领着三叔和卢林一路走着一楼转完了,顺着宽阔的楼梯走上二楼,只见走廊更为宽阔,廊道宽有一丈五六,真个是跑起马来毫无问题。
三叔也不说话,只是一间间看了过去,待到得一间上面写着‘马缨花’三字的雅间,三叔站住了,问那伙计:“这个雅间可有人定了?”
伙计说道:“还没有,这位老爷可是要这间?”
三叔点头说道:“嗯,就这间了。”
伙计赶紧开门将三叔和卢林迎了进去。
卢林愣愣地听着三叔竟然点了八个菜:河田鸡、麒麟脱胎、鸳鸯蛋、腐竹炖肉、香煎白豆腐、豆腐卷、汆猪腰、荷叶鸭腿还有四个小冷盘,一份石冻汤和灯盏糕。
三叔点完了菜交代伙计可以上菜,然后又叫卢林去门外等候陆姨。
卢林下得楼来,顺着回廊转了一圈,然后到了大门外,看见左右两边挂了木刻介绍,才明白这跑马楼不是一个简单的富贵酒楼,汀州城的人但凡有大事喜事均在这里宴请。如寿宴、嫁女娶妇、生儿育女、金榜题名、筑屋等人生大事喜事。天井里边的戏台有戏班常驻,富裕人家的喜事大多会请戏班唱戏助兴,不过一般都是在午宴,晚宴一般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