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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的黄丝绢 共1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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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 书名:沉醉的黄丝绢
  • 作者:金参
  • 本章字数:4223
  • 更新时间:2024-08-31 08:10:37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两人告辞后,倪潇儒便顾自回了住处。他呆呆地坐在哪,腹部又作痛起来,而且越来越疼。他抗不住了,吞下止痛药后便扑到床上卷缩在那里。那止痛药的作用似乎越来越弱,甚至是没什么作用。他知道这种病熬到最后是靠不断注射止痛针才能勉强度过的。疼痛持续了好长时间,直疼得他神智迷糊,心灰意冷。这段时间疼痛的频率似乎越来越高,烈度似乎也越来越强的样子,他知道最折磨人,让人生不如死的时候到了。他知道自己天生对疼痛敏感,不熬疼,可是你现在所要面对的却是熬不出头的剧疼啊!他自言道:这样下去恐怕会走不了的。哎,我实在是顾不了那许多了,妈妈对不起啊,还有文丽…他的脑里一下塞满了许多东西,鼓胀鼓胀的,忽而又一片空荡什么都没有。后面一些日子也都时好时坏,时痛时歇的样子。看上去,他似乎仍和前些时候差不多,在不停的整理着那批资料,可是持续不了个把小时,时断时续的疼痛都快耗尽了他的精力,他感觉累,感觉无法专注,因而只能把那些事暂且撂在一边再说。

  在他的感觉中春节似乎才刚刚过去,可转眼功夫便已临近清明时节,天上还真的下起了丝丝小雨,不觉让人徒生许多伤感来。这几天他的下意识似乎一直在催促着他赶紧做些什么。他不由自主的上街买了那些东西,又粘上纸,然后写上是给谁的。他把整理好的资料包扎严实,把还未整理的资料包成另一包,写上“交王院长亲启”的字样。然后去银行把存折里的一万元钱取出来包好,粘上“交文丽亲启”的纸条。另外一万元已在年前给了林之韵。倪潇儒斜在椅子里眯眼看着那些东西,似乎一切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启程样子。这时间又一阵疼痛袭来,那些东西变得模糊起来。熬过这阵子剧痛后心里想不能再拖了,该启程了,因为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总归要去的,无非是急匆匆的去还是慢慢的走,是按自己的意愿走还是任人摆布的去而已,他打定主意明天就去买车票。

  次日他便去那儿买了车票,时间是后天早上的头班车。他一边凝视着,一边轻轻掂掂手里的车票,嘴里不禁自言自语道:“车票有去就有回,可是人生没有回程票啊!”窗口里面的人因为只听清回程票三个字,因而问是那一天的?一连问了好几遍才让倪潇儒醒悟过来,他一边摆手一边语无伦次道:“没有,没有,没有回程票的。”

  回到住处后,他感觉很累,便和衣仰躺在床上,不过小腿却是挂在床外的。他担心自己能不能顺利到那里,千万不要把我累趴,不要把我疼得困在半路中,让我保留一点最后的尊严啊!他祈求老天能最后一次眷顾自己。看来理查德?史密斯的话太过牵强有失偏颇,尽管他是英国顶尖医学专家,但他不懂病人的心理,不知道病人最迫切的愿望。这时候除了祈求疼痛赶快过去没有别的,哪有什么浪漫的影子哟!

  次日起床后,他懒得出去吃东西便泡了一桶泡面吃。他慢慢的喝着面汤,眼睛却停留在那些东西上,心里想着妈妈,想着文丽,想着王院长,想着…有太多的话想和他们说。他索性把面碗放在一边,拿来纸和笔,因为有太多的话想说,所以一下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楞了好长时间才下起笔来,先是给妈妈写。他请妈妈千万千万不要难过,就当我这个儿子早夭折了,不管我飘向何方,我的灵魂都会永远记住妈妈的恩情,做妈妈的儿子是最幸福的,不但这辈子做妈妈的儿子,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仍然做妈妈的儿子。妈妈总是为儿子操心,儿子却没有好好陪伴妈妈一天。妈妈,对不起,怪儿子不懂事,但是儿子就是化作魂也一定要保佑妈妈,保佑全家…他满眼是妈妈的悲伤影子,“莲子(怜子)心中苦,梨儿(离儿)腹内酸。金圣叹”泪水止不住的掉下来。皋鱼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孔子家语?卷二?致思第八》”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子女想要赡养父母,但父母却已年迈等不到这一天。可是我却偏偏相反,没有时间去感恩妈妈,没有…他写不下去只能停在那儿,之后用了好长时间,写一句停一句的总算写好了。他搁下笔一连看了好几遍但都觉不甚满意,不是意犹未尽,就是词不达意,没能把自己心里那种对妈妈的感恩倾情的表达出来,可是又找不着更好的词语来,也许世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词语。是啊,是妈妈给了我生命的光环,是妈妈哺育我成长起来,妈妈的恩情是无边的,恐怕就是聪明的仓颉都难以造出这样的字来表达,看来只能勉强如此了。如果这是篇作文的话,那是自己这辈子写得最不好的一篇。他拿在手里只觉得沉甸甸的,因为再也见不到妈妈了。他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信,然后慢慢的把它折叠得整整齐齐才放进信封。

  停一会后便给王院长写。他请王院长保管那批资料,如遇立志这一行的可交由继续研究,让这些古方偏方发出光亮来。他感谢王院长的知遇之恩,因为有王院长的理解和诸多关照,自己才有一片能自由翱翔的天空。要不是王院长,自己就不会来开发区医院,也不会再次遇见文丽,更不要说给冬洁治病了,自己将会因此失去一次极其宝贵的探索经历。言词里面充满了对王院长感恩之情。他自责愆期那大好时光,有负学长的期望。写完后,他把信封搁在那资料上面。

  最后是给文丽写。说要去很远的地方,远到这辈子或许都不能再回来了,不要为我担心,我到哪里都会过得好的。因为我不是一个人去,在我的心里一直有个人和我同行,这个人你不但非常熟悉,而且每天都能见到。以后有什么事只能全靠你自己了,因为我再也不能照顾你、再也不能帮助你了。我想老天一定会眷顾你和冬洁的,一定会平平安安的。信封里的钱是给冬洁的,往后可以给她买书看。

  妈妈和文丽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两个女性,妈妈已把所有的母爱都倾泻在儿子身上,文丽则把一个女人所有的爱都给了自己。他是多么的想让妈妈不要难过,想让文丽忘掉自己,可是他心里清楚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一想起妈妈和文丽会怎样的难…这时腹部又开始绞痛也不能起来,他不敢想下去也无法再想下去。还好,这阵子绞痛却来去匆匆,他上了个卫生间便过去了。

  这时已是下午,他想下去走走,这是他在这个曾经充满梦想,也让他跌跌碰碰的城市里的最后一个傍晚。他想去小河边,这是他上班时天天走过的地方,想去看看阿娜的垂柳,因为和文丽的爱就是在垂柳下萌发的。房东大姐趁晚饭前的空闲顺便打扫一下院子,见了倪潇儒便停下来,手撑在扫把上笑着说:“倪医生,今年好像没见过你几回呀!怎么,出去吃饭?”

  “哦,还早呢!是出去走走。” 倪潇儒稍微犹豫一下后接着说道:“嗯…大姐我有一事拜托,明天一早我就要出去,这几日你如碰见王院长那就请你把一捆资料交给他。资料在我房间里,反正你那里有钥匙的。”他心里想那文丽又让谁交给她呢?哦,对了,还是请王院长转交的好,过会回来便把文丽的电话写在王院长的信尾。当然他不会和房东大姐说这事的。

  房东大姐“哦哦”的应过后说:“大林来,我一定交给他。碰巧,这两天我妹妹那加工场里正好没事,我都在家里。”

  倪潇儒又叮咛说:“这就好,一定要交到他本人手里哟!”

  房东大姐笑笑说:“放心,你交办的事情我哪敢马虎的!怎么,是要出远门?”

  倪潇儒稍稍迟疑一下,然后用若无其事的口气说:“哦…其实也不怎么远的,我累了想休息,所以…”

  房东大姐接住话头说:“是要休息,不是我说你,工作虽重要,但也不可以这样的熬夜,看你那样瘦,一定是熬夜的缘故。以后啊…千万不好这样熬夜了。”

  倪潇儒说:“哦哦,我注意就是了。”

  房东大姐笑着说:“你肯听我的话了?好啊,我很开心的。”

  倪潇儒也笑说道:“你的话对啊,否则不是太冥顽了?”

  房东大姐既关心又稍带不满的口吻说:“这样对你有好处,亏你自己还是医生呢!”接着房东大姐说:“今天在我家吃饭吧!有你在就热闹,肯不?”

  倪潇儒婉拒说:“哦,不了,因为我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呢!谢谢大姐。”

  房东大姐满脸失望,一边拿扫帚在脚跟前无意的来回划着,一边自嘲说:“我知道请你不动的,你是怕我又有什么事来麻烦你哦!”

  倪潇儒说:“那些事怎好说是麻烦啊,都是我责职以内的事啊!反倒是我一直得到你的照顾,大姐我真的谢谢你。”

  房东大姐很不以为然的说:“你这人啊…有时真想帮你做点什么,可是又不敢,怕你烦呢!”

  倪潇儒说:“哦哟,大姐你多想了,我不过是想尽量少麻烦人而已,别人有别人要忙的事啊!哦,大姐你忙,我出去走走。”

  他慢悠悠的走在河边的小路上,慢悠悠的在垂柳中穿行,那细长的柳枝看似柔弱,可是风只能让它飘荡,雨只能让它摇曳。他伸手抓过一把柳枝来往下拽,柳枝虽被绷得紧紧的,但却拽而不折,而号称地球主宰的人类,他自身的躯体却那样的脆弱。人类之所以能成为万物的主宰,操纵万物,享用万物,那是因为得着了自然的眷顾,赋予他一个善于思想的大脑,可是人却远没弄清自己的躯体,在面对那无法抗争的灾难和疾病时只能祈求老天的庇佑。可是再一想,不这样那又能怎样呢?人在虚无飘渺的冥想中,在恐惧和无奈中便有了耶和华和观世音,依据弗洛伊德1927年《幻想的未来》这部著作的论述,这就是宗教诞生的心里基础。

  走了一会后,他感觉有点累,因而便在河坎上坐下。那河水已开始变得浑浊起来,驮着那些漂浮的杂物一直往前缓缓流去。他心里想,这小河的水最后居然能够流到那大海里,真是有点不可思议!不过这水无论去了怎样遥远的地方,它们终究还能回来的。因为“蝴蝶效应”的作用,它们在大洋中由一个渺小的气泡放大成一朵巨大的雨云,然后旋转蛇行来到这里。它们一路行一路的下雨,云行雨施,等雨下完了那能量也随之释放殆尽。水能周而复始,而人却是匆匆过客,去了就再也回不来喽!这时刮起一阵晚风来,他感觉有点冷,其实气温不低,中午时人们都穿起了短袖,自己衣服也没少穿,只是没扣好而已。他感叹自己不过是俱弱不禁风的躯体,一动就累,稍有点凉意就感觉冷,他真的担心能否坚持走到那里。他在心里再次求老天庇佑,能让他走到那山中,能让他静静的沉睡在那里,能让他给小和尚留张纸条。他自言自语说:“唉,不想罢了,只能到时再说了。”他扣好扣子后便慢慢起身往回走,顺道去吃了碗清汤面条,因为他关照厨师说一点油都不要加。说起来奇怪,今天白天和晚上只是时断时续的有些隐痛而已,没有出现那种让人难以忍受的剧痛,这反倒让他担心,会不会明天一起来呢?唉…不想它了,听天由命罢了!他搁下了这个担心回到自己的住处,然后环顾四周,心里在想,还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因而拉开包又重新检视一遍,嘴里却在自言自语,应该都带上了,都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