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因是年底,食客稀少,座位虚空,两人虽已付过账,但仍坐在那聊天。
倪潇儒悄声问道:“你现在仍旧独门独户的?”
林之韵微微吃了一惊,脸色也不禁稍显尴尬,奇怪的看着他,但却故意面带愠色的反问道:“嚯嚯,你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事来了?”她自知离他而去的理由太过牵强,拿不出来晒一晒,那就以攻为守,夺取主动,把过错泼给对方,这是她的惯常手段。
倪潇儒见林之韵不太高兴,因而就解释说:“我是关心,不是干涉。你我要撇清个如同路人那样是不可能的,毕竟有个瑞元在,关心一下也属常情嘛!”
“那好,让我也来关心一下。你呢,是孤身只影呢,还是出双入对的?”林之韵问。她一定要先弄清倪潇儒这边的情况,然后才会说。
倪潇儒微微一笑说:“哎呀,这又非见不得人的事。你呀,还是那脾性,对我你是啥事都要占先。好吧,我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说完还故意把头一甩。
林之韵噗嗤一笑,然后接着试探说:“这话让人难以相信,就是你不急,那你爸妈会不急?还有你那个一向瞧不惯我的妹妹,生怕我这个坏女人又来缠上你,还不急着替你张罗的?”
倪潇儒赶紧为自己爸妈和妹妹辩解,说:“不是这样。他们对你确实时有微言,但那不过是看法而已,不至于把你当不好的女人来看。”但是他心下里想,爸妈起先还真担心过这一层。不知为什么,林之韵与自己爸妈和妹妹的关系一点不融洽,她为此遭了不少白眼,自己么夹在里头想躲都难。
林之韵不过是随口调侃了一句,对那些事她才没兴趣呢!她问道:“是别人看不上你呢?还是你挑剔别人?或是那人也和我一样不受你家人的欢迎?”
“都不是。”倪潇儒回答。
“哦…可我想不出还有其它的原因啊!”林之韵说。
倪潇儒拉长了声调说:“有啊!怎么会没有呢?”语气凉凉的没有底气,就像是从一个久病不起的人口中说出来一样。
“有…那会是什么原因啊?”林之韵很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因而根本就没去多想便脱口问道。
“也许是上帝有意要惩罚我吧!”倪潇儒仍拉长了声调说。
林之韵疑惑的看着他,说:“怎么了,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来?如上帝真要惩罚你的话,怎会给你这许多的才华和英俊的外表呢?”
倪潇儒岔开话题说:“我不过是随口说说。其实什么原因也没有,只是没去考虑而已。”
“这就不对了,有悖常理呀!再说,就算你真的没去考虑,但我想,那也一定有人在考虑这事,是不是?”林之韵紧问道。
倪潇儒扫了一眼林之韵,说:“照你这样说来,似乎真有人跟在我后面的样子,这不是要枉我么?哎,对我来说,有与无没有区别。”
他的眼神透出窗外,一直抵达马路的对面,几个小学生模样的孩子在一边打闹一边玩耍。他怔怔的看着他们,心里想道:“或许他们就是文丽的学生或者就是冬洁的同学都不一定呢!”他在心里呼唤着文丽,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嘴里轻轻地自言自语道:“奇特的婚姻啊!和你结婚的也许并非是你的最爱,而你朝思暮想,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人,你却与她迎面而过。人的一生充满了多少的后悔哟!”尽管倪潇儒的声音很轻,怎奈此时店里寂静无声,就是抹布擦桌子的声音都能听个真切的,因而林之韵还是听出个大概来。说者无心而听者有意,林之韵拿起手套往桌上重重地一甩,压着声吼道:“不用后悔,你不是早就如愿以偿了么?你可以去找那人呀!你们家的人一直都在撵我,我识趣的走人还不行吗?你今天特地赶来就是为的羞辱我,伤害我?”
倪潇儒愣愣的看着林之韵,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自知这回失言大了,赶忙解释说:“之韵,对不起,我没那意思,是…真是随便说说而已。”
“你什么都是随便说说,言为心声,怪不得你当时不吭一声,原来你是巴不得,是不是?可见我当时有多傻,就这样轻易的放弃了!”林之韵不依不饶的逼问,同时又再次把自己洗刷个白白净净,什么过错都没有。
倪潇儒直直地看着林之韵,心想,要是自己心里没有文丽的话也许会挽留之韵。他被逼问个理屈词穷,无言以对。过了好一会,他才说道:“你不要生气,我真没那意思。我今天来就是来看你和瑞元的,绝不是来和你斗气的。再说,和你争,错的总是我,否则你是不肯罢休的。”
林之韵不禁咧嘴一笑,但旋即便收住笑容。倪潇儒刚才的话对女人来说是最刺痛、最受伤害的。她心里又气又失望,多年过去了他居然还想着那女人,似乎对自己一点留恋都没有。因而继续讥说道:“你是没有藩篱禁锢的人,可以去找你的最爱,说不定人家还等着你呢!以后么,你也不用从百忙中抽身来假惺惺地看我!多留点时间去朝思暮想吧!你放心,瑞元我会照顾好的。”
倪潇儒因为心里始终深藏着文丽,总觉得心里有鬼似的,他不敢和林之韵争什么。他告饶地说:“我不过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你何必这样连着来刺我呢?我俩的事,你没错我没过,缘生而起,缘尽而散。佛祖释迦摩尼说:“不管事情开始于哪个时刻,都是对的时刻。”佛祖还说:“已经结束的,就已经结束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难得见次面还要搞个不愉快,作啥呢?”
“你搞清楚,是谁挑起不愉快的?”林之韵不依不饶的紧问道。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以后见面呀,我就把要说的话记在纸上,这样就不会说一些蠢话。”倪潇儒半开玩笑的说,想把气氛缓和一下。
林之韵的气还未完全消除,因而说道:“你当我的面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人家的心有多刺痛?”
“我不是故意要这样说,不知怎的老出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倪潇儒半是解释半是告饶的说。
林之韵眼睛斜看着他,挖苦说:“你当然不知道喽,因为你想痴了呀!”
“我今天真是特意来看你和瑞元的,那知被我搅黄了。我保证这是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瑞元么,到时仍按我俩的约定送来。好不?”倪潇儒说,他怕林之韵生气而难他。
林之韵真生气了,说:“你把我当什么了,我是不讲理的女人么,我啥时候把瑞元当筹码了?”
倪潇儒被拷问个躲都来不及,一连声的说:“不是…不是…”
这回林之韵倒没再说什么,两人稍稍沉默了会。倪潇儒说:“我看你这回事业搞得不错,但不知你个人的事情怎么样?”
林之韵看了看他然后说:“我么曾为人妻,现为人母,至于将来么我就不知道了。”
倪潇儒不由得“噗嗤”一笑,然后说:“你说我不考虑不对,那你自己呢,就对了?”
林之韵非常失望,看他那语气神情似乎是在劝说一位同事,因而就随便应付道:“那也得等到该考虑时才考虑么!再说这种事情只可随缘随遇,无法刻意求取。”
倪潇儒却颇认真地说:“如真这样想那就好,可是你这人一向心高气傲又争强好胜,有时要求不免苛刻,这哪成啊!”
林之韵很不满的看着倪潇儒说:“如按你的意思,是要我把自己随便发配了事,是不是?告诉你,不优秀的我还懒得瞄一眼呢,那就更别说后面什么的了。”
“你看你看,还说什么只可随缘,不可刻求呢!我想,人么不是非有什么才能不可,但一定得忠厚。现在不光是你一个人的事,还有个瑞元呢!”倪潇儒说。
这话又引来林之韵的一阵不快,说:“你哪是关心我,关心的是你儿子,怕他受委屈。尽管放心,儿子也是我的,不会让他受委屈的。这种事情不比那写作,还需你来指导的!”
这时,林之韵才发觉店老板老朝这边张望,那眼神分明是想送客。她悄声说:“哎,我们走吧,这是面馆,我们却把它当茶馆了。”
“这倒是。”倪潇儒一边说一边起身。
两人一同走出面馆,站在一堆残雪边,林之韵说:“要不去店里坐一会,里面开着空调。”
倪潇儒说:“哦,今天就不去了,我还得赶车呢。回去还有好多事要做,这些事对我来说很重要了。”
林之韵站在那没吭声,炯亮生辉的眼神穿越冬夜冰冷的光线撒在倪潇儒的脸上。她周身是热的,可心里满是沮丧失落的凉意,很难描述是为了什么。那时自己太渴望成功,太想赚钱,太想出人头地,可“心里想发财,命里却不来。”老天偏偏幽默,让我屡屡失手。赔个精光倒不说,还背负重债。她不得不承认当时真是大胆得过了头,甚至有点不择手段,不知风险就在身侧。后来做下的两件混事更让自己蒙羞。一想到偷拿王老板钱的事,就是一人独处都不禁要脸红,她想不通当时自己怎会从了段永昶这般烂货。她偷偷地自问,那是不是鬼迷心窍?因为除了这个答案外再找不出别的解释。这些年里,前面全是折腾,后面才可算是打拼。现在自己虽有一笔不菲的资产,有一份事业,还有累积财富的通衢,可是那又怎么呢?那心始终充实不起来,始终快乐不起来。本来,站在眼前的他是属于自己的,他有才华,人又英俊,更重要的是自己能拿捏得住。可是现在两人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那不是因为离婚,而是因为曾经拴在手里的线被自己拧折了,现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往远处飘去。
这时倪潇儒说:“哎,之韵,要是没有别的事那我先走了。”
林之韵说:“好吧。”之后似乎再也想不出话来。
倪潇儒没再说什么便转身走了。可是没走多远便听林之韵在喊,他一边扭头一边停下脚步,只见她一边“咯噔咯噔”小跑几步一边说:“哦,刚才忘了关照,你要多注意些身体,不能老熬夜,看你比以前瘦多了,还一脸的疲惫,让人看了不免担心。”
倪潇儒“哦哦”的应着,说:“好的好的,你也一样要多注意,要同时管两家店,还要带瑞元,不容易的。”
“我倒一点没事,有爸妈,有姐姐帮着,只要说一下,她们都抢着去接瑞元。不像你,做事一流,照顾自己那实在没法恭维。不过这怪不得你,都是你妈妈给惯的。”林之韵说。
倪潇儒笑着说:“ 你也太夸张了吧,那有这样严重?我可是貌虽癯而精神尚存的人哟!”
林之韵脸有愠色的说:“人家是真心关心你,你却不当一回事。”
“好吧,我注意一点就是了,那我就回去了。”倪潇儒说。
林之韵点点头,两人就此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