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倪潇儒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茫然虚空过,居然连一丝的主意也没有,他只能顺从地跟着林之韵一同回到她家里。“包含一切道德和精神在内的工作是人们的需要。富兰克林·罗斯福”他心里想:“我如今却把自己最需要的东西给弄丢了。”不免涌起一阵失落和惆怅来。吃过饭后就两人就开始商议这事。倪潇儒说:“我现在的情况很不妙呀,回又回不去,走又走不脱,还要处分我。”
林之韵稍想一想后说:“你别急,明日我去你医院一趟。”
倪潇儒脱口问道:“你去作什么?”
林之韵解释说:“你那院长够厉害的,暗里在使劲撵你走,可表面看去却是你自个儿待不下去,你这样做正好让她罗织一个旷工的罪名,白白地受一次处分,多划不来呀!我明日去一趟,把请假条给她,若她不允,那就干脆把辞呈一并给她。这样就是硬要处罚你,那我们这边多少也占些理,你说是不是?”
倪潇儒看着她想了想,然后点头道:“嗯,这话有道理。只是…只是我现在一事无成不说,反倒连个工作都弄丢了,这以后怎么办呢?”他满脸都是担忧样子。
林之韵微笑着却并不以为然,而后胸有成竹地说:“虽说这事来得有些突然,我们尚准备不足,不过说到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家区级小医院么。时势造就人,也成就人。有唐诗曰:“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唐?李白《将进酒》”现在就是那院长用轿子来抬,也绝无再回去的道理,人就是要有这样的志气。“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三国演义》?第三回”好马不吃回头草,好鸟当择木而栖,才子当择贤而事。你大小都算得是个人才,人么只要有才,总会遇上欣赏你的人,总有让你发挥的去处。世上因祸得福的事多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淮南子·人间训》”说不定啊,等你办起了诊所,那规模大过你现在的医院都不准呢!现在的情形不一样了,让人有选择事业的空间和权利。我想过上几年还会更好,自由选择的空间将更大,适合我的才留,不然就跳槽另谋高就,或者干脆自创基业,到时看她还怎样拿捏你?我在厂里的处境并不差,厂里一再的挽留,我还不干呢!因为在那厂里,我的潜能如同被冰封一样,再呆下去无疑是划地自牢。你现在不是丢掉工作,而不过是换一处地方而已。潇儒,你要打起精神来才好!”
倪潇儒说:“可我的情况不一样呀!我并不想发什么财,不过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林之韵说:“我又何尝不是呢?做自己想做的事才能发挥人的潜能,才能产生最大的动力。你看我,虽没人管着,却自觉自愿起早摸黑的干。既赚到钱,心情又舒畅,不是很好么?别人以为我一心想发财,其实不尽然,不过如同你所说的那样,做自己想做的事。再说即便真的想发财,那也何尝不可,客观上你同样在为社会作贡献,因为你交的税赋也随之增多。一个人赚了钱才能做更想做的事,才能去做更大的事。等我们赚了钱,你开诊所行医,我经商办厂,闲暇时,我们就再合写一部小说来。”
倪潇儒笑着说:“听你这样说,真是一片光明,只是我眼下能做什么?”
林之韵正色道:“这不是什么戏言,而是细细想过的。至于现在做啥,我想,你可以呆在家里,趁此研究那些医方,你这人心静,只要给你时间准能做成,再者你身上还戴着祖传医术的光环,到时定然会有人找上门的,你还愁赚不了那点工资?另外也可帮着你爸搞疮毒治疗。反正你爸那边一直唱独角戏,缺少帮手。年底生意忙,要是你愿意,也可到店里来帮帮我呀!”
倪潇儒说:“我爸那边,我早就帮着他在搞,很多方子我都调整改良过,治疗效果和范围都大了许多。哎…只是我现在有些怕见他们,我爸妈要…”
林之韵笑着说:“你这人呀,这有啥好难为情的?又没犯什么错,难道说从此就不回去了?自己的爸妈嘛…骂过一回也就好了。”
倪潇儒心想,爸妈气我的事多着呢,还有妹妹,被她数落起来也不好过,只是告诉不得林之韵,因而说道:“我还是先去一下姨妈哪儿,央她去去爸爸哪儿打个招呼,这样爸爸见了我就不会劈头就骂了。”
林之韵稍带讥意地笑着说:“这是何苦呢,自己爸妈哪儿还讲个面子。不过这样也好,能缓和些总是好事。”接着她又说道:“这次你去,顺便把我也带去见见你姨妈,我家的亲戚你都见过,而你家的亲戚我却一个都不曾见过,就像个地下工作者似的,你也得给我正正名,见见阳光呀!”
倪潇儒看着她,心想自己虽有难处,但不免有些儿过分,反正是姨妈哪儿没关系的,姨妈自小就喜欢自己,这么漂亮的人带过去,她一定喜欢,同时也可让她在爸妈面前说些好话儿,再则也可让之韵得些儿安慰。因而就说:“好吧,到时就一起去。”
林之韵一听,高兴得又是亲又是吻的,说:“不能反悔的哟。”两人一直议到午夜才睡去。
翌日上午,倪潇儒还在呼呼地沉睡时,林之韵便蹑手蹑脚地起床,只一会的功夫便拟好假条和辞呈,昨晚她就打好腹稿,因而可以一挥而就。她拿起假条和辞呈便顾自去了医院,径直去了韩院长的办公室,哪知道袁胖和黄萍也在里边。她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又迟疑一下,不过还是很自信的走到韩院长的办公桌前,没有先行自我介绍,而是直接把请假条放在办公桌上,嘴里同时说道:“这是倪潇儒的请假条,请院长过目。”
谁知那韩院长瞄都不瞄一眼,倒是细细地打量起林之韵来,旁边的袁胖在使眼色,她立刻明白来人是谁,但却故意拉长声调问:“你是他什么人?有权代劳这种事情的!”
林之韵不去计较她的不怀好意,正色说道:“我是他的未婚妻!”她这话一半是说给韩院长听,另一半是说给黄萍听的。
韩院长轻蔑一笑,仍拉长了声调说:“哦,原来他勾引的就是你呀!嗯…要是我不批呢?”
林之韵因为有事相求,只能暂时不与她计较,她说:“他请假理由正当充分,手续齐全,我想院长应该没有理由难他吧!”
韩院长说:“哼…想请假,想躲避,没那么容易。告诉你这里是医院,是有规矩有方圆,哼…”
林之韵说:“他究竟犯什么大错了,你总得有个理由吧!”
韩院长敲着桌子说:“人家哭着来告过几回了,这理由还不够吗?”接着她鼻子里连着“哼”了几声,说道:“就是难他,那又怎样?回去告诉他,给我老老实实地坐在中医科里,不然,哼…”
林之韵说:“医院里不是有好几个人外出经商么,为什么他请几日假偏就不行了?”
韩院长说:“他们是留职停薪,我批准的,这是我的权力!”说到这里,韩院长顿了顿,接着便故意戏弄她说:“不过么…事情还是有商量余地的,只要他老老实实地听我,自然就有他的好日子过,我甚至可以提他当个副院长什么的,到时么…你自然就是院长夫人了!”
林之韵知道她在奚落自己,怒气一下从心头涌起,她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对方,然后回敬说:“那就谢谢喽,我才不稀罕呢,不过就是个小破庙而已!告诉你:“身正不怕影子斜,脚正不怕鞋子歪。”我希望你闪到旁边,让我可以晒到太阳。”
韩院长不懂这话的意思,因而脱口问道:“你说什么,这屋子里哪来的太阳晒?”
林之韵仍鄙视她一眼,然后奚落的说:“哼…料你也听不懂!因为有恶人挡道啊!”其实这话是苏格拉底的再传弟子戴奥基尼斯说的。他住在一只木桶里,除了一件斗篷,一根棍子和一只面包袋之外别无所有。一天他正在惬意的晒太阳,亚历山大帝来到他面前,对他说,你想要任何东西,我都可以赐予你。戴奥基尼斯便说出上面这句话。接着林之韵又讥笑说:“如果院长一定要难他,那我也不相求了。谁稀罕你这小破庙,凭他的才能哪里去不得,告诉你,他还要开办自己的诊所呢!”一边说一边掏出辞呈“啪”的放在办公桌上,嘴里含讥说:“看来这里不是他呆的地方,这里别说没有太阳,就连那空气都太污浊了,要想洁身自好,只好远走高飞。因为他不幸碰上一位铁面无情,大义灭亲且嘴脸丑恶的女人。”她故意不用院长的称呼。
韩院长没防着她会来这一手,对过去的事又是极敏感的,以为被揭了隐私,因而一下圆睁着眼愤怒起来,她把辞呈一甩嘴里恶狠狠地说道:“这里不是客栈,想走就走?没有那样的便宜!这事还由得了他,就是写一百回,我也不准,我就是要把他吊在半空里!哼…你想得倒美!告诉你,只要我在,别说是办诊所,就是摆个小摊,我都不会让他办成,你信不信?”
林之韵知道韩院长铁了心地要难他,因而也刻薄地嘲笑说:“我当然信。是啊,都快得更年期综合症了,留给你的时间已不多,是得抓紧了用权才是,哼…你这种丑陋的女人,别看你现在嚣张…哼…说不定那一天就“嘭”的一声摔下来成笑柄,你信不信?”说完便摔门而出。
这时严文丽妈妈和陈菊花一起撞将进来,她是来寻倪潇儒的,因没寻着转而来找院长的。韩院长正气个没招,心想来得正好,这下可借她之手出这口恶气了,她急忙说:“张会计,这个就是你女儿的情敌啊!
张会计“啊”了一声,这时林之韵已和文丽妈妈在门框处擦身而过。张会计本能的侧身同时将手撩打了过去,不过还是慢了半拍,人没打着,只撩下了几缕长头发来,因而便转身紧追了出去。一边追一边撕破喉咙一般的骂道:“你这个狐狸精,小娼妇,有种就别逃!”她虽泼辣能骂街,可是那双脚却跑不过林之韵这个年轻姑娘儿的。
林之韵扭头瞄了一眼,方知是那老太婆,心想这医院里人多眼杂,说不定就有自己厂里的人在,吵起来出丑的反倒是自己,再说那老太婆年龄占着先,可以倚老卖老,可以耍无赖,自己是骂她不过吵她不赢的,吃亏的必定是我,她想起表姐的话来,因而只当没听见,还是脚底抹油为上,便顾自一路小跑地逃出了医院。她一边走一边想,今天虽受了气,但也有解恨的地方,正好相抵。现在的情形于我有利,那头和医院的路都彻底堵上了,他是再也回不去了,这样我就可以好好的劝导他,不管你的祖传秘方有多灵,也不管你的医术有多好,但不能忘记它的目的,那就是赚钱。当然,我也赞同不能赚那种昧心的钱。
回到家里她突然感到有些乏累,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有急着告诉刚才的情形。急得倪潇儒一连追问了好几遍:“情况怎么样?”
她只顾拿起杯子“咕隆”的喝水,然后才一抹嘴唇说:“你先让我透口气么!”
急得倪潇儒紧盯着她看,他不知道会是怎样结果,那心七上八下的悬在半空。
林之韵喝够水又打了个嗝后,这才慢慢的把事情告诉了他。倪潇儒听后无奈的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其实她们几个早就想整我了,只是在静等机会罢了。”他眼光呆滞的看着窗户,好半晌才转过来朝着林之韵问道:“她妈妈果真又去了?”
林之韵说:“你以为我是在虚构?真是个疯老太婆,今天你幸亏没去,不然又要白白的挨打受骂。”
“是啊…她妈妈果真是说到做到,看来即便韩院长放过我,那她妈妈也不会绕过我的,我现在真不知道往哪里去!之韵,我如今已是无路可走了呀!是丧家之犬啊!”倪潇儒充满忧虑的说,那声调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林之韵又气又怜的瞥着他,嘴里说道:“你别这样垂头丧气好不好!天无绝人之路,昨天我们不是刚刚计划过么,你的路其实要比同龄人宽得多,你现在需要的就是信心。潇儒,鼓起信心来,我们一定会比别人过得好!”
倪潇儒嘴里“哦哦”的应着,可是心里却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