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了,老马那辆小货车没有走去县城的大路,而是顺着土路拐进山里去了,路很烂,而且越走越荒凉。
四周的山光秃秃的没有植被覆盖,到处都是裸露的山体切面和弃土碎石堆。
吴哥对斑鸠说:“我咋感觉开车的人不是老马,倒像是个女人,后排座上有两个人,不知道有没有老马。 ”
斑鸠说:“哪个女人开车能这么牛逼哄哄的,怕是赛车手哦,有两把刷子!”
老马的小车消失在拐弯处,吴哥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说道:“这里怕是个矿场哦。”
斑鸠分析道:“这一带出煤矿,石英石也有名气,你看这路烂成这样没得人养护,肯定是以前留下的废矿。”
“废矿好啊,就合适把他们干死在废矿。”吴哥点了根烟,默默从脚垫底下抽出了一把西瓜刀,一脸狠相地说:“惹到老子还敢耍老子,老子不要钱都要砍死这杂种!”
我盯着吴哥手里的那把西瓜刀,心里有了一些想法,如果老马敢反抗,敢不还钱,那我为什么不学他呢。难道非得当50万的冤大头,非得带这两个杂碎回家去逼自己的爹妈卖房卖地吗?
车子转过一个弯,视线开阔起来,眼前是连着的三四个巨大矿坑,圆筒形的悬崖峭壁底下积着绿汪汪的水,瞧不出那水的深浅。
天边已经翻起白肚皮,太阳很快就要升起来了。
老马的车就停在断崖边,里面的人也没有下车,像是有意等我们过去。
斑鸠刹住车,嘴里骂骂咧咧地往裤兜里塞扳手,吴哥也把刀别进后腰处。
“下车!”
吴哥特意转头提醒我有事一起上,让我别忘记我现在是和他们一伙的。
我当然也不傻,只畏畏缩缩躲在他们身后,如果真出事了我一定立马反水加入对面,把这两坏种□□扭送公安机关才好。
吴哥和斑鸠这两头社会渣滓一前一后靠近老马的车,我远远看到那辆小货车里坐着三个人,驾驶位是个戴着黑色渔夫帽的女人,她正透过车窗用黑乎乎化着浓妆的大眼睛盯着我们看,一点也不怵的样子。
后座坐着老马和一个脸很白却留着络腮胡的年轻男人,老马的情绪很不对劲,痴痴呆呆的坐在那,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白脸络腮胡男人摇下车窗问:“你们搞么子的?”
听他说话的声音就知道这人是个软性子,不足为惧,白长了一脸的胡子。
“搞么子?老子是来要债的。”吴哥很不客气地扶着车门玻璃,恶狠狠地盯着老马,就差把头挤进去了。
“哎!哎!离远点!”白脸络腮胡子愤怒地叫嚷起来。
吴哥当然不会听他的,他强硬地打开车门,把白脸络腮胡男人往外拽,正拉扯间,前座的女人不声不响地下了车,手里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径直往离她最近的斑鸠后脖子上杵去。
只听得两下“嗞哒哒”的电流声后,斑鸠二三百斤的大块头立即直挺挺地往前栽倒。
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那女人盯上了我,蛮好看的一张脸却鼓着个大腮帮子,硬挺挺的模样真是凶死了。
我拔腿就跑,她也没认真追,转而去攻击吴哥。
吴哥毕竟是老江湖,早就躲开了,并且一把抽出了西瓜刀,直接吓住了那个女人。
白脸络腮胡男人站起来,那女人举着电击器把他护在身后,恶狠狠地大喊:“啷个说?跟我们一路了,到底要做啥子?”
吴哥似乎对这女的很感兴趣,竟然笑起来客客气气地说:“不做啥子,就是找老马还钱,你们是他什么人嘛?”
“巧了,我们也是要债的。”那女人收起电击器,接着说:“他就算要还钱也是先还我们这边的,你们兄弟伙二回再来要得了。”
“怕不得行哦。”吴哥拖着长长的语气,像是在和美女调情。
女人也换了个柔软些的语调:“得行!啷个不得行,就像这样了。帅哥,我们要先走了,你去把车挪开让个路。”
吴哥双手叉腰,不动。
双方僵持着,天边升起一轮红日,四周都被映成了一片暖红色。
我和吴哥是正对着太阳站立的,慢慢地,阳光迷了我的眼,我感觉世界变成了黑红色,眼前的人和车都成了沉默的黑影。
“你们来这地方做啥子?”吴哥开口询问。
“来耍噻,你没见这太阳红通通的看起好安逸哦。”
女人的声音带着成熟女人的那种妩媚,我听着都有点身体发酥。她说着摘下帽子扔进车里,露出一头蓬松柔软的金色卷发,她就那样扭出很好看的曲线站着整理发型,短款的黑色皮夹克没能遮住她白得发亮的小肚子。
说实话,她的身材比胡菲菲好多了,随便往那一站就跟电影明星似的,大长腿包裹在紧身牛仔裤里,屁股是屁股,胸是胸,腿是腿,全都绷得紧绷绷的,看着就有劲。虽然她的年纪显然比我大很多,但她神态中那种迷人的韵味实在太吸引我了。
吴哥显然是想在美女面前装斯文,他客气地笑着耍起了贫嘴。
“妹子,莫骗我了,你们找老马要债,还带他来看太阳看风景哦?”
“啷个?你硬是不信?”
“信嘛,你既然讲了我啷个会不信嘛!”
“既然信就把车挪开去。”
“……”
斑鸠躺在地上很久没动静了,吴哥冷脸看了一眼,指着地上的人问:“那么这笔账要啷个算嘛?”
那个白脸络腮胡男人说:“一哈就醒了,又死不掉。”
吴哥干笑了两声,慢悠悠地抹了一把头发,吸了一下鼻子,扭了扭脖子…我知道他要放大招了,赶紧找好了逃跑路线。
果然吴哥抬起西瓜刀,指着眼前的男女,压低了嗓子说:“好话不讲二遍,识相点把钱交出来,就昨天装钱的那个包,拿来,快点。”
那对男女对视一眼,明显有些慌神,毕竟一个带刀莽汉的战斗力是不可小觑的。
这时地上的斑鸠抖了抖腿,发出两声哼哼,人是没死,但一时半会也活不过来。
那个白脸络腮胡男人犹犹豫豫地捡起斑鸠的扳手,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对手,所以蔫头耷脑的并不想表现出打架的意愿。
吴哥好像在极力忍耐着恶徒本色,说话愈加温声细语:“我再讲一遍,把我的钱拿出来,这事就算过去了。”
白脸络腮胡男人突然说了句普通话:“什么叫你的钱,你谁啊?”
“敬酒不吃吃罚酒。”
吴哥说完转头向我喊了一嗓子:“那个,小张,去他们车里头把钱翻出来。”
我看看他又看看对面,那两公母严阵以待,一个拿扳手,一个拿电击棒,我是傻逼了吗我会往枪口上撞?
我尿急得很,夹着腿不动装死。
“哈麻批,老子喊你去车上找钱!”
这狗日的又吼我。
我离吴哥三米多远,他已经把刀口向着我了,见我还是没反应,他暴喝一声朝我冲了过来。
我撒腿就跑,顺着坡往下很快就到了水潭边,我爬上水潭边上的陡峭岩壁,一刻不停很快爬到了矿坑对面。水边没有路,他们这几个人都不可能逮得到我。
我知道吴哥追了没几步就停住了,但我还是一直爬到了水潭对面的山上才停下来。
我斜对面的小山坡上,吴哥和那两公母还在对峙,一会进攻一会防守,不断变换队形,却谁都没有得手,只蹉得地上的沙石滚滚,尘土飞扬。
我乐得看戏,安逸得很。
老马也下了车,他平静地站在悬崖边上,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过了几秒,他竟突然一头扎了下去。
只听得“嘭”的一声,老马落入水里,很快又面朝下浮了起来。
他在的位置离水面不过二十多米的落差,要是真掉进水里未必有事,只是断崖下有凸起的石壁,我感觉他是先撞到石头才滚落入水的。
我想这人完了,没救了,肯定是掉下去时先在石头上摔断了脖子。
那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争斗,白脸络腮胡男人和女人一起趴在悬崖边往下看,那女人还失控地大叫了两声。
吴哥不见了,从我的视角看不到他,但我很快听到了车子启动的声音。
不出所料的话,吴哥跑了,他应该还拿到了老马的钱,因为那两公母很快也咒骂着上车往回追了。
我听着自己的呼吸,等车轮碾压弹石路面的声音渐渐远到听不见了才反应过来—— 出人命了!
老马死了,他更像是自杀的。
但我一定会告诉警察,是吴哥和斑鸠逼债把他逼死的,如果警察能因为老马的死把这两个社会渣滓收拾了,那我不就能解脱了吗。
老马的尸体又沉下去了,我默默对着那片碧绿的水波说道:“谢谢你啊老马。”
一阵冷风吹来,我打了个激灵,就地朝着湖里尿了。尿完我才猛地想起老马还在水里面,这样好像不太礼貌,我又对着水波道歉,“对不起啊老马。”
这里太过安静,安静得让我感到害怕,我赶紧往上爬直到山顶,从那往下看,可以看到远处的村庄和弯曲的水泥路。
我怕又遇到那两个瘟神,没胆子走回头路,只好从陡崖上下去再想办法回到车路上,也许幸运的话可以搭个车去城里报警。
我在灌木丛和碎石坡上艰难地走了一两个小时才走到水泥路上,还幸运地搭上了一个老乡的三轮车。
老乡把我放在了国道路口,说待会会有去城里的班车经过。
我发现这个路口就是一开始追老马的车进去的那个路口,没想到兜了一大个圈子又回到了这里。
我又饿又渴又累,脚底板磨起泡了,只能用脚后跟着地走路。
这大中午的太阳热辣辣地晒得人脑袋发昏,路口光秃秃的连棵遮阴的树都没有,我看到前面拐弯的地方有片树林,就想着走去那里边乘凉边等车。
可我刚走过去就后悔了,好死不死,斑鸠就坐在路边的石墩上,蔫头耷脑的像是睡着了。
我转身就走,可也晚了,斑鸠突然中气十足地大吼:“你龟儿再给老子跑快点嘛!”
你叫我跑我偏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