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骨仔是我们班主任给我取的外号，一开始我以为她是形容我这个人从里到外都烂透了，后来才知道她普通话不标准，其实说的是烂赌仔。

　　在我声名狼藉之前，我是个正常的十九岁男孩，名字叫做张翔，是重庆城市管理职业技术学院市场营销专业的一个学生。

　　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我失去了人身自由，被放贷的黑恶势力要挟，成了替他们收钱要债的马仔。

　　按他们的说法，在我还清欠款之前绝不能离开他们的手掌心，他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否则就要把我投进嘉陵江喂鱼。

　　我被迫列了一份老家的财产清单给他们，包括我家在省道边新建的两层楼房，十几亩山地，两头架子猪，二三十头山羊等等。

　　我无法按期还钱，他们威胁要去我家里，逼我的爹妈借钱，甚至要变卖我家的牲口和土地抵债！

　　我已经被逼到绝路了，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犯了一个无法饶恕的错误。

　　回溯这个错误发生的第一步，是我在去年熬夜看球赛时点开了一个赌球的链接。

　　都说小赌怡情，我冲着这个网站给新注册用户送50%彩/金的噱头存了100元，账户即时到账150元，在一场西甲联赛的赌局里，我闭着眼睛买巴萨赢球，一场就赚了66元。

　　成功取现二百多，这是我沦陷的开始。

　　后来的几天，我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并向我妈预支了下个月的生活费，但也都很快输光了。

　　我需要翻本，于是跟几位舍友借了两千多块，不出意外，输多赢少，我很快输得连饭钱都没有了。

　　两个月的生活费加上两千多的外债，总共四五千的亏空，把我逼得没了办法，舍友纷纷催我还钱，可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翻本！翻本！翻本！

　　我需要继续借钱，跟别的宿舍借，跟女同学借，跟老师借，跟初中同学、小学同学借，甚至找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借，我借遍了身边所有的人。

　　恬不知耻软磨硬泡几天几夜借来的几百块钱或者几十块钱，我只用一两分钟就输出去了，我输得失去了睡眠，眼睛像得了红眼病，整个人在疯的边缘。

　　宿舍长看不下去了，苦口婆心劝我，还强制没收了我的手机，拿他的电脑让我上赌吧去看看那些“老大哥”的经历，看看什么叫泥足深陷，回头无路。

　　我看了一晚上，同寝室的兄弟也劝了我一个晚上，我醒悟了，痛哭流涕，决心向爸妈坦白，先要三千块钱来堵住债务窟窿，从此改过自新，不再借钱赌博。

　　但是我的家不富裕，妈妈在家放羊务农，爸爸在外地工地上打短工，送我来读这个专科学校已经花光了他们的积蓄，让我以赌钱的理由向他们要钱，那相当于让我信用破产，父母不会给我钱的。

　　舍友们都没钱吃饭了，他们眼巴巴地催我还钱，翻脸动手只在瞬间，我只好想了个法子装病骗我父母。

　　隔壁宿舍有个人因为打篮球手指骨折了，我向他借来X光片拍照给爸妈看，并告诉他们检查费和医药费一共三千块。

　　爸爸还没开工资没有钱，妈妈沉默了很久，她说只能先去借点钱了，如果借不到，只好把家里的羊卖掉。

　　妈妈卖了羊给我转了钱，我把舍友的钱还了一圈，手上马上就光了，我只能继续透支花呗用于买吃的。

　　职校的风气很差，我们宿舍的人几乎每天都翘课，整天在宿舍里打游戏、睡觉，我没有电脑，只能玩手机网游。

　　即便我因为妈妈卖羊给我还债的事情决定发奋图强好好读书，可去到教室也是昏昏然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不知道周围或睡觉，或玩手机，或嬉闹的这群同学以及我自己能有什么未来。

　　花费三年的时间和高昂的学费换一个专科文凭能做什么呢？我不知道。

　　我只是听人说介绍我们来读这个职校的老师每人能拿两千块的人头费，我为此愤愤不平，此刻尤甚！

　　这操蛋的世界让我极度缺钱，缺钱缺到大脑缺氧，表情痴呆，行为猥琐。

　　我也想出去玩，像其他同学那样去电竞城玩个昏天黑地，去唱歌，去蹦迪，去买正品的耐克和阿迪达斯，打扮得阳光帅气，然后去泡女人，我想得都快疯了，可我没钱。

　　我没钱，所以我自卑，所以我只能把对刘菲菲的感情藏起来。

　　刘菲菲喜欢发自拍，喜欢分享心情和生活里的每一件小事，所以我每天看她朋友圈一百遍，甚至保存了她发出的所有照片，连表情包都不遗漏。

　　我感觉她对我是有意思的，那些深夜发出来的小情绪和心灵感悟，也许就是专门发给我看的。

　　她说世界很大，她很小，她感觉孤独。

　　她说她好羡慕舍友收到了男朋友送的生日礼物，一盒高档鲜切花玫瑰，耀眼夺目，美丽浪漫。

　　我搜了一下那盒玫瑰的价格，11支玫瑰1999元，这不是我能消费得起的东西。

　　刘菲菲的长相不算美丽，但我感觉她非常可爱又很清纯，小巧玲珑的身材，娃娃脸，大眼睛，皮肤很白，胳膊和腿都肉嘟嘟的，圆润饱满，清纯中带着致命的□□。

　　她是个脾气很好，很温柔的姑娘，每次看到我总会微笑，笑得温婉动人。

　　最重要的是，她还没有男朋友，我知道班里有男生在追她，但显然并没有得手。

　　我长得不差，身高一米七二，体重六十公斤不到，身材精瘦，小学和中学时期都很受女生欢迎，还曾被封为班草，只是后来脸上长了些青春痘，皮肤变差后影响了颜值。

　　我的穿着打扮也很潮，虽然穿的是二三十块的便宜货，其实看起来和那些名牌的款式也差不多，我不说是假的估计也没人知道。

　　我觉得如果我正式追求刘菲菲，她肯定是没理由拒绝的，毕竟我已经通过每天晚上和她聊天，与她建立了一定的感情基础，彼此有了些了解，她甚至主动告诉我她的生日是11月11号。

　　马上就要到她的生日了，我决定就在她生日那天向她求爱！

　　万事俱备，只欠表白的礼物，我想既然她羡慕别的女孩收到那种宰人的玫瑰，那我就也送她一套1999元的高档玫瑰礼盒吧。

　　我当然是没有钱的，但现在这个社会，只要你想，就能很便捷地借到钱。

　　我的花呗APP已经没有消费额度了，并且已经过了还款日期我都没能还上最低还款额。没办法，我只能想办法去别的地方借钱。

　　我知道班里有人在用一款叫做分期乐的APP，据他介绍，分期乐APP下款很快，如果一时还不上，还可以从其他 APP里借钱出来还，只是要收一些手续费。

　　我觉得可以接受，于是下载了分期乐APP，填写了所有个人资料，包括举着身份证的人像照片，也包括授权APP读写我的通讯录。

　　我在上面借了3000块钱，提现手续费是499元，分三个月还清，每期连本带息需要还一千一百二十五元。

　　实际到卡金额是2400元，我觉得这钱借得太亏，问客服多余的钱扣去哪里了，客服说我默认签约了APP的有偿升级服务和金牌客服专员服务，所以多扣了101元，这两项服务是不能撤销的。

　　无论如何，我手上终于有钱了。

　　我请宿舍的兄弟出去吃了一顿火锅，承诺会尽快还钱。回去就马上躺到被窝里，满心欢喜地点开购物APP，选购花束礼盒，备注期望店家赠送表白卡片的要求，最后点击付款，输入密码，每一个步骤都是神圣的，都是通向刘菲菲的必经之路。

　　钱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经用的东西，借来的钱还没捂热就花光了，我只能再出手续费继续借钱，才能维持得了日常生活。

　　到了刘菲菲生日那天，我把“一生一世”玫瑰大礼盒送到她宿舍楼下，然后打电话叫她下来。

　　刘菲菲是在女生们的起哄声中来到我面前的，她穿了一身黑色紧身连衣短裙，浑圆的腿上是浅淡的迷人黑丝，脚上踩着一双亮晶晶的高跟鞋。

　　这个装扮真是迷死人，性感得要命，我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为了我的表白而如此打扮的。

　　我感到很紧张，更多的是兴奋，我的血液好像沸腾起来了，几乎把我自己烫伤。这夸张了，但我的脸涨成了紫红色是真的。

　　也许是因为害羞的缘故，刘菲菲始终低垂着眼睛不看我，让我无法窥探她的真实情绪。

　　我语速很快地表了白，说喜欢她很久了，希望她做我的女朋友，我把玫瑰盒捧在手里递给她，她接下了，温柔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又在一阵更吵闹的起哄声中跑回了宿舍。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到底答不答应我呢，她压根没回答。

　　收了礼物就代表接受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在回宿舍的路上，我收到了她的信息，她说我的话吓到她了，她需要认真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让我给她一点时间和空间。

　　我差不多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让我先不要去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