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我心里还想着刘菲菲，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于是编辑了一长段的真心话，先是为我莽撞的表白行为道歉，然后用比喻和排比句式赞美她是我迷航时的灯塔，是我前进中的号角，是我阴霾生活里的阳光沙滩……

　　我认真检查着错字，在准备发送的时候，收到了舍友发来的一段视频，说是从别人朋友圈看到的，视频的封面是夜店里一群人蹦迪狂欢的静止画面。

　　我插上耳机点开那个视频，在灯光闪烁间，看到了在其中玩得尽兴的刘菲菲，她显然很会扭，正随着音乐奋力地摇头摆臀，在男人身上蹭来蹭去，也由得男人对她做出各种发情动作。

　　我感觉自己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整个人都懵了。

　　舍友发信息来安慰我，说他早就想劝我了，刘菲菲并不像她外表看起来那样清纯，因为看到我太上头他才一直不忍心打破我的幻想。

　　可我只想问他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呢，在我买下那该死的玫瑰花之前告诉我她是一个“骚浪贱”，我就不会花这份冤枉钱了。

　　还款的日期临近，可我显然是没钱还款的。爸爸的工地拖欠工资，妈妈已经把她能给我的都给我了，我还不上这一期的贷款，就只能申请从其他平台借款来还。

　　分期乐APP的工作人员推荐我用田猫金融APP来借款，借2000元，手续费380元，借款期限只有7天，利息一天50元。各种手续费扣下来，实际到卡1270元。

　　我勉强还掉了第一笔贷款第一期的本金和利息，可马上第二笔贷款的期限就要到了，我没钱还，不得不使用第三个平台优优分期来借款还贷。

　　可优优分期的还款期限更短，只有三天，且只有1000元的额度。要还上前两笔的贷款，我不得不继续申请其他平台的贷款，拆东墙补西墙，最后贷出来的钱甚至不够还手续费。

　　我的手机每天都要收到上百条催收短信，提醒我准备还钱，有时甚至会打来电话，让我心惊胆战，生怕借钱的事被舍友和其他同学知道。

　　我意识到自己的情况在变得很糟，但高额的违约金和利息压得我失去了理智，我每天惶惶不安，被这些我都算不清有几笔的贷款折磨着。

　　我难以避免地泥足深陷，每天浑浑噩噩，一睁开眼睛就要检查看哪个APP需要还款了，然后不计后果地从一个借贷平台贷款出来还另一个平台，不断付出高额的手续费，这些债务却好像永远算不清更还不清了。

　　短短一两个月，我手机里多了三四十个借款APP，欠款不知不觉间已经达到了二十多万。

　　借贷公司推荐的所有平台我都借遍了，并且再也无法借出钱来。

　　我知道无论如何我都还不上这个钱了，逾期第二天贷款公司的人就打电话来说要来学校找我解决问题，还威胁要把我欠钱不还的事情告到学校那里，还要在学校周围的电线杆上贴满我借钱的裸/照。

　　我惶惶不可终日，恐惧得关了手机，很快我的舍友们都收到了催债短信，短信内容肮脏不堪，他们诬陷我□□赌博，欠下了一百万。

　　我要疯了，马上开机联系了催收员，我们约好了面谈。

　　对方让我带上银行卡和身份证去滨江农贸市场附近的志强宾馆开一间房，然后等他上门来解决问题。

　　我又厚着脸皮跟社长借了一百块钱，惴惴不安地来到那家小旅馆，刚把房间开好没多久，门就被敲响了。

　　外边敲门的动作很粗鲁，我知道自己要完蛋了。

　　我把门打开，要债的汉子果然长相凶猛，身高比我高一点，体格却比我壮了两倍不止，脖子很粗，一张麻脸，头发略长，没被遮住的那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让我心惊胆寒。

　　他拎着我的衣领把我拖进卫生间摔在地上，什么话都没说，先劈头盖脸打了我一顿。

　　一向老实巴交的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凶的人，第一次受这样的欺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本能地跪地求饶。

　　可求饶没有用，那个人是打累了才停下来的，他一边抽烟一边审问我，问我家里有多少地，多少房，多少家畜，父母能挣多少钱，亲戚们是做什么的。

　　我小心翼翼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他反复追问我家里的地能不能卖，能卖多少钱，家里的牲口数量有多少等等。最后他语重心长地拍着我肩膀说以我的实力，如果不能找来一大笔钱把前面借的钱一次性还清，把那些借款APP一个个都注销关闭，那就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债滚债，利滚利，永远还不清。

　　他说他看我老实，经过他大发慈悲，目前只有一个法子可以救我，那就是由他本人来替我还清那些借贷APP的钱，然后我再还他的钱，相当于债务转移了，不过他会定一个相对高一些，也固定一些的数额让我还。

　　他要我给他写一张50万元的欠条，限时三个月内还清，如果还清，那就不计利息，如果三个月内不还清，那就等着死吧。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给他写50万的欠条好一点，我再也不想每天倒来倒去地借钱还钱了，至于三月后是死是活那随便了！

　　我按他的指示写好了欠条，签名按手印，拍照片，甚至还录了视频。做完这一切，我的神志已经不清醒了，如行尸走肉一般。

　　那汉子把借条收起来，提溜着我的衣领把我带出房间，摔上了路边的一辆黑色越野车。车上的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黑脸大胖子，眯缝眼，嘴唇非常厚，还是紫黑色的，人静坐着都大喘气，看起来不太健康，也不太聪明的样子。

　　一直打我的汉子吩咐司机说：“去银行。”然后开始打电话跟人说汇款的事情。他的话说得很含糊，后来我才知道，就在车上这段事件，他们这伙人往我的银行卡里转了50万元的钱款。

　　之后这两人又带着我去各个银行那里取款，因为数额过大，直到第三天才终于取光了那五十万。

　　我后来才慢慢想明白了他们这样做的用意：他们给我卡里转50万元，这个转款记录正好对应了我写给他们的那张50万的欠条，这钱还是我亲自去银行取的，他们拍了照片，各种影像证据都很充足。所以，就算我压根没得到一分钱，这50万欠款的锅我还是背定了，连法律都会支持他们。

　　可是，就算把我全家都卖了也未必能凑足50万，三个月还50万我是肯定还不起的，除非发生奇迹。

　　催收的汉子让我当着他们的面给我爸爸打去电话，坦白我欠下50万巨款的事。

　　电话里，我无法说清楚这钱是怎么欠下的，那汉子就抢过电话恶狠狠地对我爸说是我吃喝嫖赌欠下的，到期不还钱的违约金欠下的，利滚利欠下的。

　　他还说：“老东西，过两天我带着你儿子去你家要钱，管你卖地卖田还是卖血卖肾，反正把该还我们的五十万凑齐了，否则让你全家死翘翘！”

　　我爸爸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如果不是因为我要出来念书，他都不会离开家出去做工。

　　我惭愧得快要死去了，向他们跪下求他放过我的家人，我说我愿意去卖肾来还钱。

　　他却说：“你一颗肾能卖几个钱？要卖也是你全家去卖！”

　　我被一脚踢开，为首的恶汉命令我给爸妈做思想工作，让他们出去借钱，不行就让他们把家里的地和房卖了。

　　我爸气得声音都在颤抖，他问我：“你是出去读书的，怎么欠下了那么多钱啊！”

　　我无法面对电话里爸妈无可奈何的责问，只感觉心如死灰，或许死亡才是我最轻松的选择。

　　我大哭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汉子却说：“别嚎了，这才哪到哪，明天跟我们去要一回账，让你见识一下欠钱不还的下场。”

　　“后天就去你家！”肥胖的黑脸司机在一旁阴恻恻地威胁，这时候我已经知道他叫“斑鸠”了，是“吴哥”的跟班小弟。

　　第二天，吴哥和斑鸠果然带着我去游山县的六猴山乡要账了。

　　据他们说，欠钱的是个收果站的老板，已经好几个月不接电话也不还款了，催收员都去好几波也没要回钱，他们接下这个单就是要动真格的了！

　　斑鸠说：“不把他脑袋上开个天窗他就不知道哪个是爹！”

　　吴哥说：“我不想当这龟儿子的爹，但从这哈批儿挂我电话的那一刻起，他在我眼里就是个死人了。”

　　从外形上看，吴哥和斑鸠都是三角眼、粗脖子、大身板的黑皮汉子，面相都极其凶恶，的确是心狠手辣的社会人模样，感觉他们真的什么都敢干，我光坐在后座上听他们说狠话都会不住地发抖。

　　但我仍怀有一丝侥幸心理，觉得这是法治社会，他们也许只是说话狠一点，未必会真的搞出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