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该那个果园老板倒霉,我们那辆车到他仓库时,他好像正准备出门去办事,身上穿得齐整,提着个印着农资广告的脏旧旅行袋,样子很斯文,不像个种树卖果的小老板,倒像个老师。
斑鸠开着车猛冲到他跟前停住,两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地下车,把那果园老板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一开始还想跑去开自己那辆五菱微型货车逃跑,但斑鸠袖子一甩,一柄活动扳手飞了出去,重重砸到他背上,他立时就倒在了地上,痛得龇牙咧嘴。
我就坐在车里看着吴哥和斑鸠围着地上的果园老板放狠话。
突然,吴哥转头指向我,打了个手势让我下车。
我知道他的用意,不就是想拿其他欠债人被修理的样子恐吓我吗?我想说不必如此,我本来就快被吓傻了!
那可怜的果园老板被他们拖死狗一样拖进了收水果的仓库,仓库里有三个上了年纪的妇女正在给橙子装箱。
吴哥见有人在场,气势更加嚣张,一边揪着果园老板的头发,一边对工人大吼:“过来看看,这好大个老板,欠我们钱不还的!妈卖批!欠我们十七万八,一分钱不还,还不接电话,日你妈批的你躲得了哦!”
那果园老板抱着自己的包不撒手,对工人大喊:“报警,张嬢嬢,报警□□来杀人了!”
话没说完,果园老板的肚子又挨了重重的一拳,他没撑住整个人往下瘫倒,吴哥和斑鸠又往他身上补了几脚。
工人们不敢上来救人,只远远地劝说:“有什么事叫警察来说嘛,不要打人!”
吴哥对那些工人也不客气,做出要扇她们的样子骂道:“报你妈了个巴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警察来了他也要还老子钱!”
果园老板刚从疼痛中缓过来,很不服气地反驳:“你们是哪个平台的?我欠的本金连同合理范围的利息,我早就已经还清了,本来就只欠了三万没还,你们硬是套路我这样手续费那样违约金还了七八万进去,高利贷都没有你们要得凶!”
吴哥对着他劈头盖脸地吼骂:“你还清了么?我问你!还清了没?”
“你们的违约金和手续费就不合法!哪里有借三万块半年不到就要多还十几万的?告诉你们,不要以为别个不知道你们的套路,现在国家在专门整治你们这种P2P公司,本来就是违法的东西,连你们的平台软件都被下架了,公司都解散了,你们还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我,侵犯我的人身权利,现在你们还敢上门来打人,是以为这里没有法律吗?”
果园老板站了起来,脸色涨红,满腔愤怒地批判着眼前两个凶神恶煞的催收员。
斑鸠指着他骂道:“你妈的钱不是你自己借的?协议不是你自己签的?你自己要逾期违约怪谁呢?有没有点合约精神?”
“看不出来嘛,你是要学江湖老哥‘撸高炮’啊?敢放弃征信‘撸高炮’不还钱的都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光杆司令,你这有家有口,还当着老板的人怎么那么想不开?”
吴哥阴阳怪气地讲完,突然一脚踹到果园老板的膝盖上,让他又跪了下去。
“欠钱不还,哪个给你的勇气?”
吴哥又扫了一眼被吓到的女工们,阴笑着说:“我们都是受贷款公司委托,合法收债的,从今天起就跟着这位老板,同出同进,同吃同睡,老板不配合,他的生意就不用做了,你们也别在这里碍眼,赶紧滚!”
三个女工面面相觑,犹豫着没动,其中一个女工说:“这批货人家等着要,晚点就要来拉走了...”
吴哥突然暴怒,大骂那个女工:“拉你妈批,老子喊你爬远点快滚听见没得!”
“小张,给老子把那些箱子全部跺烂!”
这是吴哥给我的第一个任务,但我不是一个善于作恶的人,我有良心,下不去脚。
可当我看到斑鸠作势要打我时,我心里猛一发狠,代入了暴力催收员的角色,立时大叫一声,对着工人们包装好的果箱又踢又踩,所有整齐码好的果箱都被我撞飞踢烂,无数橘子在我脚下爆裂,汁液溅在周围每一个人身上。
吴哥和斑鸠看着我仿佛发了羊角风似的怪模样哈哈大笑,而我破坏完毕,喘着粗气,定定看着一地狼藉。
那三个女工小跑着离去了,我想她们肯定会报警的,只要警察过来,连我都有救了。
我注意到那个果园老板一直在偷偷地看地上的旅行袋,旅行袋被我刚刚踢过去的纸箱子遮住了,我感觉那里面一定有重要的东西,可吴哥和斑鸠好像都没有注意到。
果园老板被要求跪在地上,吴哥和斑鸠跷着二郎腿坐在他面前,对着手机一笔一笔算他的欠款。
我在一旁听着,这个姓马的老板和我的情况不一样,他原本生意做得不错,但去年年末被经销商恶意拖欠货款,他又急需资金周转,才不得已找了这些不正规的网络平台借钱,后来全部逾期还不上,违约金和利息越滚越高。
这老马是个生意人,还了七八万后明白自己是被套路了,就不愿意再被坑下去,破罐破摔,这才被找上门来要债。
但他好歹是个老板,有着这些产业,估计是能还上的,而我呢,难不成真的要回去逼着老爹老娘卖地卖房吗?
我悔啊!
吴哥照着手机念完老马欠债的情况,然后满脸痞相地问:“怎么说?认不认?还不还呐?”
老马虽然被打得很狼狈,但还是极硬气地回答:“去警察那里说,要么你们就起诉我,警察和法院判我还你们多少我就还多少。”
毫无疑问,他的这个回答招来了更多殴打,他蜷成一团,小心护住头脸,任由吴哥和斑鸠对他拳打脚踢。
在吴哥捡起那个旅行袋之前,老马是打算任打任挨的,可当他看到吴哥去拿旅行袋后,就突然跳了起来想去抢夺。
结果不但没有得手,还遭了吴哥一记窝心脚。
吴哥把拉链拉开一看,龇出大黄牙乐了,他随手掏出一沓万元钞票,骂道:“好啊,你这狗日的不讲诚信,有钱不还,还想瞒天过海啊?”
老马怒吼:“这钱不是给你们的!”
说着就要再次上去抢钱,却被斑鸠从后面逮住衣领,往地下一摔死死摁住。
老马气得脸都白了,但他的态度明显软了下来,恳求道:“两位大哥,这个钱是要给果农的欠款,真的不是我自己的钱啊,我就经一下手,本来就说好了今天要送钱过去给他们的。”
“我可不管这些。”吴哥戏谑地笑:“你是欠债的,我是讨债的,你有钱我就拿钱,就那么简单。”
老马眼泪都急出来了,哀求道:“大哥,我求你了,今天我不把钱给果农送去,人家就要把地收回去不租给我了,我这几年的投资就要打水漂了。”
吴哥一边点钱一边骂道:“我管你那么多呢!这钱不够,还差六万,怎么样,你家的车子房子,或者这些烂果子,有没有卖得出去的?”
老马还是纠缠着要去抢那袋钱,被斑鸠和吴哥你一脚我一脚地猛踢泄愤。
警察怎么还不来,我比这老马还心焦!
吴哥打够了,揪着老马的头发说:“带我们去你家看看呗,看你的贷款资料,你是不是离婚了,有没有找着新婆娘,叫家里人炒几个好菜准备着,我们从今天开始就住去你家里,你什么时候结清剩下的六万,我们什么时候走。”
老马浑身发抖,脖子和手臂上的青筋都鼓出来了,恨恨地盯着吴哥,一句话也不说。
吴哥也不理他,招呼斑鸠一起去检查仓库和周边的两间屋子,想找找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拉去卖掉。
他又指着我说:“小张,你去他车里翻翻看有没有钱。”
他说话时脸上带笑意,语气都和善了不少,看来是收到钱了心情不错。
我正走近那辆小货车,突然感觉身后有人在快速靠近,然后一柄天外飞铲哐当一声拍在了我后脑勺上。
我倒在地上,并没感觉到疼痛,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空了,我好像漂浮在没有声音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