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小型飞行器正在朝被炸掉的信号塔飞去，透过窗户卓衫终于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男朋友，他正坐在信号塔边缘上，怀里还抱着一个男人。
高高提起的心总算在此刻落地，卓衫呼出一口浊气，然而心还没落地多久就又被高高提起——只见一个卡勒将领不知何时出现在信号塔的截口上，正一步步朝着边缘处的两人走去。
卓衫抿紧唇，对飞行器警报系统发出的警告充耳不闻，兀自将飞行器的速度提到极限，飞快靠近信号塔边缘处的三人。
只是她还没到地方便看见吸血鬼被卡勒将领一掌推下信号塔，身体宛若一只断线的风筝朝外飞出然后迅速下坠。
心脏被慌乱覆盖，来不及多想，卓衫迅速打开飞行器门，一只手紧紧抓住飞行器门框，用力到青筋暴露指骨泛白，随即将大半个身子探出门外，整个人只靠着一只手和一只脚与飞行器相连，好像下一秒就要从半空坠下。
她将空闲的那一只手尽可能地伸长，目光死死盯着空中那只飘零的“风筝”，一刻也不敢离开。
“——宝贝。”
好在，卓衫及时接住了这只“风筝”。
她费力地拦抱着人回到飞行器里面，脚尖一勾关掉了打开的飞行器门。
年轻少将还在发抖的手紧紧拥住怀里的人，内心满溢的情绪是失而复得，她声音打着冷颤：“……你吓死我了。”
“万一我没接住——”
熟悉的柔软触感突然覆上双唇，堵住卓衫的未尽之言，“没有万一，我相信你。”
躺在怀里的吸血鬼眨眨眼睛，轻轻咬了一口年轻少将的唇角，“发什么呆，不是说想亲我吗？现在给你亲了。”
卓衫眼神顿时变了，她的动作突然变得很凶，两人都尝到了彼此的血腥味。舌尖感受到那股早已刻入骨髓的茉莉味时，卓衫才终于有了实感——
自己接住了他。
万幸没有失去他。
“停……”纪珩偏了偏头，抬手撑住卓衫的双肩，朝信号塔看去：“我老师还在那里。”
卓衫扳着纪珩的下巴在唇上重重亲了一口，留下一句“乖，在这等我。”便踩着飞行器顶几步跳上信号塔，拎着一把血迹淋淋的光刀逼近那个卡勒将领。
“你是713军团的指挥长？”卡勒将领握紧手里的光刀咬牙切齿地问。
他的小腿刚才被那吸血鬼的指甲划伤了，此刻一阵钻心的疼，受伤的那条腿甚至变得僵硬、行动迟缓。
他怀疑那小子伤他的时候往指甲里注入了毒素。
“你猜。”卓衫没跟他废话，提刀就是干，一招一式全是满满的杀意，浓得快要溢出来。
卡勒将领招架得力不从心，很快便败下阵来，被卓衫掐着脖子拎到信号塔边缘处。
卓衫朝下面草草看了一眼，轻而易举碎掉卡勒将领手上脚上的骨头，语气冷得像是冻了三百年的寒冰：“这么喜欢推人下去，你自己也试试吧。”
卡勒将领没有纪珩那么好的运气，能够遇到半路接人的飞行器，只三四秒的功夫，他已经落到地上摔得稀碎，成了一滩不可名状的恶心混合物。
卓衫扛起西塞尔的尸体原路返回，进了飞行器后将尸体放在后座，犹豫两秒后对纪珩道：“节哀。”
闻言纪珩却摇了摇头：“刚开始确实很伤心，但现在不了，我能感受到老师走的时候是开心的。”
“被卡勒利用做了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他一定很痛苦，死亡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撒谎。”
纪珩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人捧住脸颊，对方用指腹在自己冰凉的皮肤上摩挲着，像是试图将其搓热。
他愣了愣道：“我没有。”
话落，突然有灼热的呼吸打上眼皮，纪珩下意识闭眼，紧接着他便感受到眼皮上覆上来一个温热柔软的触感。
——是卓衫在吻他的眼睛。
与此同时，纪珩耳侧响起卓衫的声音：“眼睛都哭红了还想骗我。”
“嗯？小骗子。”
“我不是小骗子。”纪珩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纤长的睫毛宛若振翅蝴蝶一般颤着，他依偎进卓衫的怀里，声音又低又闷：“老师终于得到了解脱，我是真的为他感到开心……可是，可是……”
卓衫轻抚着怀里人的脊背，耐心等待着他的后半句话，时不时低头轻吻吸血鬼的脸颊耳侧。
“可是我没有老师了，也没有舅舅了。”纪珩睁开眼睛，空茫的眼神缥缈无定所，声音也越发低落沉闷：“我找了那么久的老师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说完他眨了眨眼，感觉到一缕异样的触感滑过眼角没入鬓发。
卓衫抬手抹去吸血鬼眼角渗出的透明珠子，低头吻了吻怀中人的额头、鼻尖和嘴唇，说道：“古世纪不是总有人说：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书里说吸血鬼种族神圣又神秘，你老师变成星星的概率可比普通人大多了，说不定他现在就在天上的某处看着你呢。”
纪珩眨眨眼，看着卓衫的目光有些惊奇：“你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吗？怎么也信这些东西？”
卓衫眉尾一扬，唇角轻勾：“谁说的？我明明是坚定的唯你主义者。”
纪珩：“……”
被她这么一打岔，纪珩内心的哀伤散去不少，刚好飞行器也落地了，他擦擦眼睛推了卓衫一把：“快出去，仗还没打完呢。”
失踪人口回归，艾朵创造条件靠近两人这边，问纪珩：“你把信号塔上那个吸血鬼杀了？”
显然艾朵并不知道她口中那只吸血鬼的真实身份，听她话里话外的语气或许她还以为那只吸血鬼是什么投靠卡勒的叛徒。
纪珩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道：“打完仗告诉你。”
艾朵说了一句“好”，转头又全身心投入到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的战事中。
……
损失了机械蛛这名大将，加之19军团群龙无首，而卓衫和梁珏这边却厚积薄发势如破竹，19军团和卡勒人被打得溃不成军，已是强弩之末，最终败下阵来。
存活下来的卡勒人大多被当场击杀，只留下了两个卡勒将领同叛变的19军团一起被押送军部，等待卡贝诺和军部高层的指示。
＊
“魔鬼”的光舰上的某个舱房内。
纪珩和艾朵相对而坐，两人一语不发，直到艾朵憋不住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把我喊进来又不说话？”
纪珩抬眸瞥她一眼又很快垂下视线，缓了几秒，轻声道：“我……找到老师了。”
“找到了？！在哪？”艾朵语气既惊又喜，下一句又带了些熟稔和哀怨：“老师都见你了怎么不来见见我？”
纪珩偏过头避开艾朵的视线，飘忽的目光望着窗外没有定点，良久，他才低着头竭力吐出几个字：“老师他……不在了。”
艾朵表情僵住：“不……在了？”
“你的意思是老师又出远门了，对吗？”她仿佛求证什么一般追问道。
“不是。”纪珩摇了摇头，指甲不知不觉深深掐进了掌心，他却毫无所觉，“是……老师他——”
吸血鬼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艾朵的眼睛终于狠心道：“他死了。”
指甲掐得更深：“就死在我的面前……我却没能救他。”
纪珩说完又垂下了头，眼睫无措地轻轻颤着，他在等艾朵说些什么，比如“老师就在你面前，那你为什么没救下他？”“老师死了，为什么你却毫发无伤？”
他当然知道艾朵不是会说这些话的人，但不可否认——如果他再敏锐一点，动作再快一点，如果他能早一点察觉老师频繁抓胸口的动作，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
老师是不是就不用死？
“纪珩。”
紧握的手掌被人打开，对方的指腹在那些又深又重的掐痕上轻柔按着，“这不是你的错。”
艾朵一只手揉着吸血鬼掌心的掐痕，一只手在纪珩脑袋顶揉了两把，又重复了一遍：“没能救下老师不是你的错。”
“换做是我，未必有你做得好。”
艾朵注视着纪珩的双眸，表情认真，她柔声道：“现在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好吗？”
纪珩将当时的情况细细讲了一遍，讲完悄悄抬眼观察了一下艾朵的表情。
结果被人逮了个正着。
艾朵屈指轻轻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怎么变傻了，居然以为我会怪你吗？”
“老师是我们三个人的老师，但我和克里斯都知道，你不只把他当作老师，对你而言，比起老师他更像是一个父亲。”
“老师离世对你的打击是最大的。”
艾朵把纪珩头上被她揉乱的头发理顺，“所以，你不应该考虑我会不会怪你，换做小时候，你早就扑进我怀里求安慰了。”
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艾朵啧了一声：“再不出去有人要吃醋了，没听我一说起你小时候扑我怀里敲门声就响了吗？”
打开门，果不其然，门口立着一尊少将，卓衫牵过纪珩的手，摸到他掌心的掐痕拧了拧眉，又听艾朵说道：“他额头温度有点高，可能发烧了，你注意着点。”
叮嘱完卓衫她又问纪珩：“我去看看老师，他在哪？”
“冰室。”
＊
按着人坐到床上，卓衫用手背探了探纪珩额头的温度，只是她刚才一直和纪珩牵着手，这会儿手已经染上了他的温度，测得不准。
于是她倾身用额头抵上吸血鬼的额头，离开时候亲了亲他的唇，“是有点烧。”
纪珩抬手摸了摸脸，眼神清澈：“没烧啊。”
卓衫摸了摸他热得能烧水的手心，叹了口气：“看来烧得还不轻，人都变呆了。”
纪珩冷脸强调：“我不呆。”
“行行行，不呆，你是聪明宝宝。”卓衫一边说着一边按铃叫来了光舰配备的军医。
“聪明就聪明，还加什么宝宝？”纪珩小声嘟囔道。
因为发烧他的脸泛着绯红，此刻这副模样怎么看怎么害羞。
卓衫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屡教不改：“聪明宝宝赶紧想想，跟我保证过的事却没做到，怎么惩罚好呢？”
纪珩小口小口喝着水，闻言悄悄瞥了卓衫一眼，震惊于她的较真：“我都发烧了，你这是欺负病号！”
卓衫慢条斯理地就着纪珩手里的水杯喝了口水：“所以我会等你退了烧再惩罚你。”
“退烧之前这段时间，就好好想想定什么惩罚。”卓衫眨了眨一边眼睛，低笑道：“你想不出来的话我可就自己定了。”
耳力极好听清室内对话、见过一些“大世面”、以为里面在商量什么限制级东西的军医犹豫几秒后，还是抬手敲响了门：“方便我进来吗？”
“请进。”
军医推开门，先是把脑袋探进去扫描了一下四周，见里面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才放心地踏入房内。
诊断后，军医给纪珩开了些外敷药和内服药，他指着外敷药叮嘱卓衫：“他这个发热有些特殊，是全身发热，而且会持续个三四天。这些外敷药早晚各用一次，重点涂四肢和前胸后背，持续一个月，如果后面没有反复的话就不用涂了。”
“内服药上面写了说明我就不多说了，有需要再叫我。”说完军医就离开了。
纪珩的目光落在桌边那袋看着就很苦的口服药上，“必须要吃吗？”
在吸血鬼期许的眼神下，卓衫秉持住了铁面无私的良好品格，她点头道：“必须吃，光舰上没有材料，等回家了才能给你做甜品。”
卓衫摸摸吸血鬼的脑袋：“乖，先忍忍。”
三天后，光舰抵达中心城区。
军医开的内服药堪比催眠药，纪珩在光舰上面的这几天几乎都是睡过去的，行程的最后一天当然也不例外。
等纪·瞌睡虫·珩迷迷糊地睁开眼睛，他早已不在光舰上了。
“这是哪？”
卓衫手里拿着军医开的外敷药，她坐在了床边，“我家。”
纪珩转动脑袋看了看周围，确定了：“你家不长这样。”
“我又不是只有一个家。”卓衫凑过去亲昵地吻了吻他，语出惊人：“这里当然是卓家。”
纪珩：！！！
他僵硬地转动脑袋，双眼圆睁，看着卓衫求证道：“你爸妈应该不在家吧？”
卓衫打破他的幻想：“在，卡贝诺派银盾去高宏的上将府把他们救出来了。”
“而且我抱你回来的时候他们都看到了。我妈还说你睡得跟个小猪崽似的。”卓衫说着说着笑出了声。
纪珩：“……”
卓衫没留给他多少时间缓冲，笑完了就拿着手里的药膏晃了晃，“脱衣服吧，该擦药了。”
闻言纪珩紧紧抓住了胸前的扣子，加重语气跟卓衫强调：“你昨天答应我的，这次不准动手动脚。”
说着他突然低下了头，声音也小了一个度，唯有耳尖红红：“……还没消肿。”
卓衫眉头蹙起一点褶皱，口吻正直又疑惑：“还没消吗？我看看。”
纪珩狐疑地看她，又听她语气正常，等了十来秒后还是慢慢解开了胸前的扣子，“你看吧，我没骗你。”
卓衫的目光凝在那两处微肿的地方，点点头道：“是还有点肿，待会儿我再给你涂点药。”
“我们先把这个药涂了。”卓衫看向吸血鬼的下半身：“腿也要擦，你想让我把药涂在裤子上吗？”
纪珩“啊”了一声：“腿我自己涂就行，之前不都是我自己涂的吗？”
卓衫叹了口气，语气低落：“宝贝，我是你女朋友，为什么不多依赖我一点呢？你这样会让我患得患失的。”
也许是睡久了脑子发懵，也许是烧还没退完，也许是卓衫语气里的失落伤心太过真情实感，纪珩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她的请求，乖乖褪去裤子平躺在床上。
殊不知自己早就被带进了猎人设好的陷阱，退路全无只能乖乖待在陷阱里任由猎人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