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降临，利兹星的地上和地下完全是两个世界，地上灰暗一片，宛如等待灾后重建的废墟，只有一栋黑金色的建筑在这废墟中独树一帜；地下城则是截然相反的繁华热闹。
但今晚有些不太一样，地下城东南西北四个区皆是安安静静，反而地上站着密密麻麻的人，这些人站在唯一高耸的那栋黑金色建筑前方，有些人空着双手，还有些人则装备齐全，身上挂满了大火力武器。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一个高个子男人大声喊了一句：“等着，马上给你们放烟花！”
克里斯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装置，只见他按下小装置上面的一个按钮，又眉飞色舞地对身旁的一男一女说道：“居然把我们当软柿子捏，今晚就让这些家伙见识一下全星际最出名的星盗团的厉害！”
话落，利兹星的轨道防御之上爆发出一道道绚丽的火光，宛如绽放在高空的一朵又一朵烟花。
利兹星的轨道防御之外，高宏在光舰内暴跳如雷：“停火！！！”
他走到一个刚按下“激光核弹”按钮的兵后面狠狠扇了一巴掌，直接把人扇到了地上，“老子叫你停火！！他妈的耳聋了？！！”
高宏的副官走到他面前，问道：“上将，现在怎么办？是退兵还是……继续打？”
高宏抓起他的领子，怒目圆睁，“打？来，你告诉我怎么打！发出去的攻击全都反弹到了我们身上！你说怎么打？！！”
高宏一脚蹬在桌子上，直接把桌子踹散架了，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操他妈的！撤！！！”
几个月前卓远山几张纸就害得他被赶出了军部高层，这次好不容易可以借着“攻下利兹星”这个由头重回军部高层，结果利兹星的轨道防御一整个大变样。
19军团不战而败。
至于上头为什么让他来攻打利兹星，高宏觉得多半又是对利兹星地下城这块肥肉犯馋了。
气势汹汹的一大波光舰被几个“反弹的激光核弹”吓得灰溜溜跑路，克里斯拍着膝盖笑得直不起腰，“不是？这也怂得太快了吧，我烟花还没看够呢！”
笑完了克里斯对着身后的一大群人说道：“烟花看完了，散了吧。”
不一会儿地上就只剩下四个人和一艘光舰，艾朵拿出一个银色的像是素圈戒指的东西递给纪珩，“里面存了我、克里斯还有八爪的通讯，这次你去首都星八爪陪着一起。”
纪珩耳朵上戴着两枚十字架模样的黑色耳钉，由赵医生倾情提供，据他所说能够帮助纪珩恢复一部分听力，虽然远远比不上他受伤之前的听力，但至少能够听清别人说话了。
闻言他看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的八爪，女人后颈处的八只动物爪子纹身已经完全看不到了，纪珩对这位星际大盗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半死不活被卓衫单手拎着丢在地上的那一刻。
克里斯也拿出一个浅色的看着轻飘飘的东西，他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东西：“你肯定不能顶着这张脸回去，戴上这个。”
作为一个自爆的卡勒间谍，“纪珩”早在他被送往卡可星的时候就已经被银盾处死，连尸体也被扔去喂了山间野狼。
纪珩接过人皮面具戴在脸上，面具严丝合缝贴合着他的每一寸皮肤，这张新脸属于扔进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除了皮肤白点找不出其他优点，克里斯又拿出一副美瞳，纪珩依言戴上，一双红色的眸子变成普通的棕色。
克里斯摸着下巴绕着纪珩走了两圈，点评道：“除了身材不错，看起来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军校生。现在你是我们三个里面最丑的了。”
纪珩：“……”
艾朵：“还有一点，这次八爪是以你姐姐的身份陪你过去。”
纪珩点点头，难怪他和八爪脸上的人皮面具有些相似之处，原来因为是姐弟。
等光舰飞远，克里斯摸着下巴问艾朵：“你说皇室为什么不曝光‘魔鬼’里面大部分都是吸血鬼，反而只是派了一支怂唧唧的军团来送菜？”
艾朵沉思两秒：“不知道。”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而且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升级之后的轨道防御太反人类。”
闻言克里斯心花怒放：“我可真是个天才！”
＊
卓家的私人医院。
梁珏削了个桃递给脑袋包着纱布的女人，“吃不吃？”
女人摇头。
梁珏收回手咬了口脆甜多汁的桃子，随口问道：“巡游队是在卡可星周围发现了躺在逃生舱里面的你，当时你身上还有一套损伤严重的外骨骼机甲，我记得713军团好像还没有获得外骨骼机甲的使用权吧？”
女人听完面无表情：“还没有，至于我为什么会有外骨骼机甲——是徐声给我的。”
正因为此，徐声被程江林喊进办公室单独谈话去了，而真正使用外骨骼机甲的卓衫受了重伤，再加上卓远山的关系，程江林只是训了卓衫几句让她口头上认了个错。
“徐声？他为什么要给你外骨骼机甲……”梁珏疑惑发问。
女人：“我也很想知道。”
梁珏：“……”
梁珏把桃核往垃圾桶一丢，两手撑着下巴皱起眉，仿佛求证似地问：“医生说你是因为近距离接触黑洞，大脑在黑洞磁场的影响下自主将重要的记忆给封存保护起来了，那你现在还记得什么？”
女人眼神放空，回忆了几秒，她说道：“我带队去雷屿星入学试炼，然后跟卡勒干了一仗，现在还是第一军校的特聘老师。”
梁珏：“你这些都说得太宽泛了，我就问你，你还记得李子恒、云飞鱼这些人不？”
脑海里蹦出几个人影，女人点头。
梁珏又试探着问：“那……纪珩呢？”
“纪……珩？”女人摇了摇头，“不记得了，谁啊？”
梁珏喝了一大口水，滔滔不绝：“你这个失忆可真够奇葩，敢情其他人都记得，唯独不记得自己喜欢的人。”
“喜欢？”女人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你说的是男女之情的喜欢，那不可能，我一直觉得我会注孤生。”
“我就知道你不信。”梁珏打开终端，“没事，你看到这个就信了。”
“靠！一张都看不了？！”梁珏表情惊讶且愤怒。
“怎么了？”
“第一军校论坛上的你跟纪珩以前吃饭、上飞行器等等的照片，啧啧——”梁珏摆了摆脑袋，“眼神温柔地都快拉出糖丝了。”
病床上的女人发出一个毫无感情的单音节：“哦。”
“这个人现在在哪？”
梁珏一下子安静下来，声音有些闷：“第一军校前不久发了通知，你自己看吧。”
梁珏把终端页面翻出来。
女人一字不落地看完，顺便翻了翻下面的评论，看到一条评论是：难怪跟他有关的照片和帖子都看不见了。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女人抬起头看着梁珏：“所以我喜欢的人是个卡勒间谍，而他现在已经死了并且尸体喂了狼，是这样吗？”
卓衫表情带着些严肃，不能说是冰冷，但梁珏能从中读出不好的情绪，作为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友，她很清楚作为联邦将军的卓衫对卡勒恨之入骨，而现在要让她相信自己喜欢的人是一个卡勒间谍——这显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卓衫，你真的觉得他是卡勒间谍吗？”
卓衫没回答，只是点开了通知中附上的那张口供图，“下面的字迹和指纹是他的吗？”
梁珏怔住了，是啊，她已经核验过，字迹和指纹都是纪珩本人的，意味着这张口供是经过他本人签字画押的罪证。
任谁看到这张口供都会觉得纪珩就是卡勒间谍。
“……是他的。”
卓衫又问：“有可能是非自愿认罪吗？”
梁珏摇头，“字迹和指纹都很流畅清晰，不存在强制认罪的可能性。”
“我会喜欢一个卡勒间谍？”卓衫笑了一声，“梁珏，你知道这不可能。”
“就算喜欢过，在知道他是卡勒间谍的那一刻，这种喜欢也没有了。”
对于完全不记得纪珩的卓衫来说，她现在的想法是合理且符合自身性格的，梁珏抬手拍了一下脑袋，心道要体谅伤员，她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卓衫，笑道：“刚醒就说这么多话，润润嗓子。”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
看见徐声，卓衫和梁珏异口同声：“你为什么要给我/她外骨骼机甲？”
刚被程江林勒令写七千字检讨的徐声目瞪口呆看着卓衫：“不是你说的让我还你人情吗？”
卓衫点头：“这个我知道，我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找你要外骨骼机甲。”
梁珏在一旁附和：“我也想。”
徐声气得差点跳起来：“你问我我问谁？我也很想知道啊啊啊啊！！！”
＊
卓衫在医院住了两天，第三天出院的时候医生叮嘱道：“你的这种情况，可能会恢复，也可能一辈子都恢复不了，黑洞的影响可不是其他伤害能比的。我要提醒你的一点就是：不要为了恢复记忆去故意刺激大脑，很多人失忆后会采取故地重游或者场景重现的方法来帮助恢复记忆，但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做，一些人或事实在记不起来就算了，千万别使劲想，很容易对大脑造成二次伤害。”
“我记住了，谢谢医生。”
卓衫一出医院大门就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那人靠着一架黑色的飞行器，卓衫喊了一声：“三殿下。”
卡狄亚笑起来，随后打开了飞行器副驾驶的门，“我来接你出院。”
卓衫婉拒：“多谢三殿下好意，不过已经有人来接我了。”
卡狄亚朝卓衫走近了几步：“不是都约会好几次了，应该不用这么见外了吧。”
卓衫心道：跟你约会的又不是我。可惜她只记得跟卡狄亚约会的“卓衫”是自己找来的临时演员，却记不得为什么要找这个临时演员。
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自己嘱咐过临时演员跟三皇子的约会做做样子应付皇帝就行，并且让“临时演员”把这个想法告知了三皇子本人。
卓衫唇角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三殿下，我记得那些约会都是逢场作戏而已，还望你不要当真。”
闻言卡狄亚的表情变得失落，他不甘心地继续问：“卓衫，你就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没有。”卓衫回答得斩钉截铁。
卡狄亚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苍白，卓衫视而不见。
就在这时梁珏开着她那架骚包的金色飞行器降落在地，然后把脑袋从窗户伸出来朝这边喊道：“上来吧，卓叔叔临时有事，他拜托我来接你！”
后半句话她特意喊得大声，确保正在暗自神伤的另一个人也能听清。
卓衫跟卡狄亚说了句“抱歉”就几步走上梁珏的飞行器，卡狄亚双眸沉沉盯着逐渐飞远的金色飞行器，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跟三皇子的婚约打算怎么办？”
卓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座椅靠背上，“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梁珏瞥她一眼：“别怪我没提醒你，下个月一号就是你和他的订婚宴，真要订婚了那你就很难跑掉了，这可是陛下指的婚。”
“跑不掉就跑不掉吧，反正我一个注孤生跟谁结婚都一样。”
说完，卓衫打开新换的终端点进星网，在搜索框输入“卡可星”三个字。
LZ：【链接】小卡可终究没有逃过这一劫T^T
1L：不仅没逃过，被吃之前甚至用火烤了一遍
2L：？什么火烤？
3L：卡可星在快要被黑洞吞噬的时候，地表突然爆炸了
4L：卧槽！这个黑洞很喜欢吃“烤肉”啊！【战术后仰.jpg】
5L：地狱笑话哈哈哈哈哈！神TM的烤肉啊！笑死老子了咯咯咯咯咯咯
6L：上面好像有鸡叫【抠鼻.jpg】
5L回复6L：你给我滚粗！【威胁.jpg】
……
11L：所以有人知道为什么卡可星爆炸了吗？
12L：蹲一个
13L：蹲
……
27L：全是拉屎的没一个递纸的【叹气.jpg】
28L：【链接】看这个，好像是受黑洞磁场影响，自己突然就炸了
29L：看完了，总的来说就是这个意思，不过真实性存疑
30L：有个解释就不错了，还管什么真实性啊，那可是黑洞！谁敢去近距离观测卡可星到底是啥原因爆炸呀！！！
31L：虽然说要勇于为科学献身，但对象是黑洞的话还是需要三思再三思
……
卓衫关上终端，她有种直觉：卡可星并不是因为评论中的那个原因爆炸。一想起卡可星，心底就像石子投入湖里泛起涟漪，荡出一圈圈波纹在碰到某处上了锁的地方时又倏得消散。
飞行器很快到了地方，看着面前这道房门，卓衫心底涌出些熟悉又陌生的情绪，她用虹膜解锁了房门，走进门还没来得及看清室内布局，卓衫就被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糊了满脸。
她把脸上的东西扒拉下来拎在手里，想了几秒，她伸手摸了摸手里黑色的毛，“这几天没顾得上你，对不起啊。”
卓衫一边给煤球准备吃的一边跟梁珏聊天，“你说煤球？它是我在雷屿星捡回来的宠物。”
梁珏：“……”
你说是就是吧，某个充当“煤球爸爸”角色的人又被选择性遗忘了。
卓衫把煤球的饭放进它的小碗里，煤球看都没看小碗和碗里的饭一眼，反倒是一直围着卓衫焦躁地转圈，卓衫把煤球抱起来坐到沙发上撸毛，一边撸一边说：“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把你单独丢在家里这么久了，原谅我吧，煤球。”
煤球安静了几秒，又在卓衫怀里不安分的乱动，尾巴高频次的上下拍打着，情绪明显不对劲。
趁着卓衫给宠物医生打通讯的间隙，梁珏悄悄踱步到煤球面前蹲下，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前方“嘘”了一声，她小声道：“煤球，我知道你在找爸爸，你爸爸暂时有事回不来，你乖乖的他就会回来了。至于你妈妈，她忘记了一些事情，包括你爸爸，她现在不能受刺激，我们要体谅伤员知道不？听懂了你就点头。”
煤球在梁珏说话的时候就停止了拍打尾巴的动作，只有尾巴尖小幅度地摇动着，脑袋也歪向一边，梁珏惊讶于她竟然能从一只小动物的眼神里看出“认真思考”的意思。
过了几秒，煤球紫色的眼睛眨了眨，然后冲着梁珏点了下头。
梁珏一边松了口气一边感到惊叹，虽然卓衫跟她说过煤球的智商相当于一个七岁小孩，但亲眼看见的时候她还是不免被惊到。
于是卓衫回来就看到乖乖吃饭的煤球还有蹲在煤球旁边时不时投喂煤球几个零食的梁珏。
这俩什么时候关系好到这种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