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先谢过卓少将了。”军区内不能喝酒，女人举起茶杯一饮而净。
楚萱的办公室内，她和卓杉正在商讨那天被副官突然打断的事宜。
两人各坐一辆沙发，四目相对，卓衫也饮尽一杯茶：“不必，若上将的担忧成真，这次来试炼的那些小孩儿倒是能好好历练一番。”
“这种担忧还是不要成真的好。”楚萱意味不明地笑着。
雷屿星易攻难守，她驻守在这颗星球这么多年，见证了无数鲜血与离别，真实的战况远比外界传言中惨烈数倍，为了守住这颗星球，联邦军队几乎是以飞蛾扑火的架势挡住了卡勒一次又一次的突袭。
卓衫站起身：“上将，去拜访一下星长吧。”
纪珩身负训练任务，无法跟着同去的煤球只能退而求其次跟在了卓衫身边，作为一只凶残的毛绒绒，它用行动拒绝了卓衫想把它单独留在家里的提议。
扬着毛绒绒的大尾巴，煤球迈着优雅的步子跟在卓衫旁边走向雷屿星星长的办公区域兼住所。
这是一个银灰色的半圆形建筑，得到星长许可后，半圆形建筑打开一道小门，卓衫和楚萱走了进去，许是没想到还跟了一只毛绒绒，煤球差点被突然关闭的门给压成巧克力曲奇饼干，好在它反应快速地一个飞扑稳稳落在了卓衫肩上。
此前它都是走在地上，除了纪珩，煤球不屑于站在这颗星球任何人的肩膀上。
现在多了一个卓衫。
炸起的刺慢慢平了下去，煤球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扇银灰色的圆形拱门，决定乖乖站在卓衫肩膀上，免得又有什么突发状况要了它的小命。
卓衫看见它的反应笑道：“欺软怕硬。”
煤球甩尾，软毛不小心蹭在了楚萱的脸上，她抬起机械臂摸了摸有些痒的脸颊，“我记得这是你带来的一个小孩儿的宠物。”
“怎么这么黏你？”
卓衫把煤球乱甩的尾巴抓住，想到每个月的吸血约定她轻笑一声，“大概是随主人。”
楚萱摸了摸下巴，随口问道：“听说你跟纪珩是表姐弟？”
“嗯。”
“看着不像。”楚萱笑着摇头。
卓衫也笑了一声，“不知上将觉得像什么？”
“我也说不出来，反正不像姐弟就对了。”顿了顿，楚萱补充道：“他看你勉强能用看姐姐来形容，你看他绝对不是看弟弟的眼神。”
楚萱在军校上学时也没少收到表白，她很清楚卓衫的那种眼神代表什么，“你是不是对人家起了心思。”
明明是询问却很笃定，卓衫只是微勾唇角，“想不到楚上将私下还有点八卦。”
楚萱指了指左边刻有“主控室”三个字的屋子，“星长就在里面，进去吧。”
话落，一个清洁工装扮的人推着垃圾车从旁经过，想必是星长请来的。
煤球突然转头朝着清洁工叫了几声，连摇动的尾巴都停了下来，一双紫眸紧紧盯着那人的背影。
“站住。”卓衫喊到。
煤球的反应很奇怪，卓衫和楚萱朝清洁工走过去，“口罩帽子摘了。”
清洁工摘下口罩和帽子，露出一张饱经风霜、满脸疤痕的脸，那些伤痕像是大面积烧伤留下的，“你叫什么？”卓衫问。
清洁工张开嘴，手指着喉咙摇了摇头，又点开终端，上面是他的身份证明。
楚萱：“是个哑巴？”
清洁工点点头，楚萱让副官查了查清洁工终端界面上显示的名字和身份信息，很快得到回复：上将，此人是星长长期聘用的清洁工，从小生长在雷屿星，没接触过外星的人。
也对，要是这人真有问题，星长不可能放他进来。
煤球盯着清洁工仔细看了几秒，皱皱鼻子闻了闻气味，兴许是闻到了清洁工身上垃圾的气味，煤球吐了吐舌头，偏过头踩着卓衫肩膀催促她赶紧离开。
“没事了，你走吧。”楚萱对清洁工说道。
清洁工躬身对两人行了一礼，推着垃圾车继续朝外走去。
卓衫楚萱两人进入主控室的时候，星长正坐在光脑前方检查雷屿星的主控系统，手指在屏幕上翻飞，确认雷屿星轨道防御机制没有任何问题后，他揉了揉眼睛，看向坐在一旁等待了已有十余分钟的两人。
他每天都要在主控室内做这些检查，不知是什么原因，今天做完检查他格外疲惫，耗时也比以往长了几分钟。
“星长，你的脸色不太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卓衫问。
星长揉了揉太阳穴，“头疼，兴许是昨夜没睡好，待会儿我去做个检查。”
星长脸色苍白，额头汗津津的，显然不仅仅是没睡好导致的，楚萱眼皮跳了跳，近日她总有些心神不宁。
楚萱：“星长，现在就检查吧，刚好我们在这里，如果有需要还能帮上忙。”
医生很快对星长进行了全面检查，他看着手里的单子，询问道：“星长，您刚刚一直都在检查主控系统吗？”
星长喝了一口热水，点头：“是的，我刚刚一直都在检查主控系统。”
“您这是精力耗费过多造成的头疼，注意休息就行了。”
医生走后，楚萱出于谨慎问了星长几个问题，星长的回答很流畅没有漏洞。
楚萱捏了捏眉心，她最近有些过于疑神疑鬼了。
希望不是她杞人忧天。
＊
“云飞鱼，你怎么天天都往矿洞跑？你不是想进采矿队吧？”李子恒嘴里叼着一袋营养液边喝边问。
纪珩默不作声离李子恒远了点，即便已经喝了这么多次营养液，他还是对这个玩意儿接受无能，光闻到气味都想关闭嗅觉的那种。
云飞鱼没回答李子恒的问题，以前他来这里都只是站着看，今天竟然有了行动。
李子恒瞪大眼看着云飞鱼接过一个承担运送矿石任务的工人肩上的一筐矿石，那个工人年纪很大了，头发和胡子都白花花的，身上穿的衣服也打了好些补丁，本来他肩上有两筐矿石，肩上的重量几乎压得他直不起腰，多亏云飞鱼帮他分担了一筐才免了他摔倒在地的命运。
这些运送矿石的工人都是些经济能力不好的本地居民，运送矿石的任务苦且重，但报酬也同样丰厚，有些年轻工人为了多拿报酬甚至一次扛六筐矿石。
云飞鱼还想帮忙第二次的时候遭到了旁边执行监管任务的士兵的制止，旁观的三人多多少少也看出些门道来，李子恒搭上云飞鱼的肩膀，抬起下巴看了看那位工人，“认识？”
张烨搭上云飞鱼另一边的肩膀，“你是不是就是因为他才选的雷屿星？”
刚巧碰上工人的休息时间，李子恒看云飞鱼一脸想上去说话又犹豫的样子直接把他推到那位被人叫做“斤叔”的工人面前。
然后跟张烨一起坐在旁边听墙角，顺便还拉上了一脸淡然的纪珩。
“飞鱼，这是你的同学？”斤叔指着纪珩三人问。
云飞鱼点头：“是，我往您终端里转了星币，能不能别来这儿工作了？”
“今天最后一天了，我保证以后不来了，行不？”斤叔笑着说，被晒得黝黑的脸上皱纹纵横。
李子恒斟酌措辞试探性地问斤叔：“老爷子，云飞鱼他是您……”
“我孙子。”
斤叔跟几人讲了是如何把一个捡来的男婴养成了现在的云飞鱼，无形中拉近了云飞鱼跟另外三人之间的关系。
李子恒笑着拍了一下云飞鱼的肩膀：“哥们，原来你从小就这么高冷啊！”
“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有逼格装得高冷。”张烨跟着说道。
纪珩并不关心云飞鱼是真高冷还是装高冷，他眉毛轻拧，这个工人给他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但看身形面貌却又不是他见过的人。
“老爷爷，您叫什么名字？”纪珩问。
“十斤。”
“你呢？叫什么？”斤叔反问到。
“我叫纪珩。”
“纪珩，珩……”斤叔摸着下巴上花白杂乱的胡子，“是个好名字，和你很相配。”
斤叔凑近又瞧了瞧，边看边点头，“有没有女朋友啊？我有个朋友的孙女年轻漂亮还单身，用不用我……”
“爷爷，他有女朋友了。”
纪珩：！？
李子恒接收到云飞鱼的眼神示意，也点头附和：“是的，老爷子，他女朋友就在驻星军区里呢！”
状况外的张烨突然看向纪珩，“你有女朋友了居然不告诉我！？只告诉他们两个，太不够义气了！”
纪珩：……
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女朋友。
吃午饭的时候云飞鱼才解释道：“我爷爷他热衷于给人牵红线，如果不说你有女朋友，他能拉着你说一天，我也是为你考虑，你应该不想听他唠叨一天吧？”
纪珩无奈点头，“不想。”
张烨从餐盘里抬起脸，“我还以为纪珩不拿我当兄弟呢，谈恋爱了都不告诉我。”
路过的陆芷刚巧听见“纪珩”“谈恋爱”几个字，联想到上午听见的传言，她扔了餐盘专门返回，往李子恒旁边一坐，满脸八卦地问：“纪珩真谈恋爱了？”
四人异口同声：“没有。”
陆芷疑惑地卷起一缕头发玩儿，“我听他们说得跟真的似的，说什么纪珩的女朋友就在驻星军区，连纪珩和他女朋友的恋爱细节都编得头头是道，也不知道这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
然后几人又把矿洞外面发生的事情对陆芷说了一遍。
陆芷恍然大悟，她就说自己嗑的CP不会这么轻易地BE，陆芷点开终端在名为“菜纪互卓”的群里发了一句：“高举“菜纪互卓”大旗永不倒！”
陆芷一人肩任“纪珩后援会”会长和“菜纪互卓”CP粉粉头两个马甲，她靠坐椅子上又点开“纪珩后援会”，往里面发了一些有关纪珩在雷屿星的事情，就和古世纪时期的明星物料差不多。
一人身兼两职，她也很累的好吗？陆芷痛并快乐地想。
＊
饭票今晚的心情不太好。
——这是纪珩观察卓衫半小时得出的结论。
纪珩掏出一颗草莓糖在卓衫面前摊开手掌，“你要吃吗？”
这是第几次？卓衫记不清楚，她脑海里模糊地想着这是她第四次或是第五次看见纪珩用草莓糖充当安慰别人的筹码。
一种她没见过的、新奇的、隐晦的安慰方式。
对别人是这样安慰，对她也是这样安慰。卓衫有些不满地想，作为表姐，她是应当享受一些特权的。
“我不想要草莓糖。”
话落，卓衫听见纪珩“哦”了一声，接着撕开包装把那颗草莓糖含进了自己的嘴里。
很显然，她这位吸血鬼表弟并没有除了草莓糖之外的安慰手段。
“有调查研究表明，拥抱可以刺激人脑多巴胺的分泌。”
“我知道，多巴胺可以让人快乐。”纪珩高中所学的生物知识经历三十年的沉睡依旧清晰。
“我现在不太开心。”卓衫朝纪珩坐近了一点，她微笑着询问：“那么表弟可以给表姐一个拥抱吗？”
纪珩思索了两秒，然后张开双臂抱住卓衫，他偏了偏脑袋，看着卓衫的侧颜问：“你现在开心了吗？”
“有一点，但还不够。”卓衫抬手回抱住纪珩，手掌隔着薄薄一层布料触摸他的脊背。
她们用的是一样的沐浴露、洗发露和洗衣液，卓衫嗅到纪珩颈侧淡淡的茉莉香，明明是一样的味道，她却觉得纪珩身上的茉莉香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诱人与蛊.惑，总让她觉得闻不够。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耳边，纪珩悄悄红了耳朵，他不适地动了动肩膀，卓衫的手掌温度太高，好像还出汗了，弄得他背上那一小块布料都又热又湿。
“你好了吗？”纪珩偏头离卓衫的脑袋远了一些。
微红的耳尖在眼角余光里闪烁，卓衫暗自勾了勾唇角，她慢慢松开双手，“好了。”
退开的时候却“不小心”让嘴唇擦过了吸血鬼白皙的脖子，卓衫盯着纪珩突然抬手捂住脖子的动作，疑惑道：“怎么了？”
“没什么。”
纪珩搓了搓那一小块被柔软温热的触感蹭过的皮肤，却感觉越搓那种奇异的触感便越明显，他喝了一大口冷水，问：“你为什么不开心？”
卓衫叹了口气，“你都有女朋友了，我还是单身狗一个，今晚突然悲从中来而已。”
纪珩：“啊？！”
“所以你自卑……不是，我没有女朋友啊！”
卓衫垂着头，“没错，尽管我是少将，但我在你面前还是自卑了。”
纪珩对于卓衫突然的自卑很是惊讶，他无奈扶额，不知道今天第几次跟人解释：“我真的、真的没有女朋友，传言都是假的。”
卓衫抬起头，表情有些惊讶：“是假的吗？”
纪珩点头，“我和你都没有对象，你不用自卑了。”
“可是……”卓衫复又低下头，语气落寞：“我听说第一军校有很多女孩儿喜欢你，你肯定比我早脱单。”
纪珩觉得卓衫的逻辑完全不成立，联邦倾慕卓少将的人也不在少数，而且就算要脱单也得他本人同意吧。
虽然吸血鬼种族是出了名的祸水，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看似吸血鬼一生可以与很多情人诞下后代，但吸血鬼是一个对感情很专一的种族，他们认定的爱人一生只有一个，这就导致吸血鬼是坚决不会轻易同意谈恋爱的。
纪珩记得种族里有好些吸血鬼丧偶之后再没有过其他爱人，即便没有后代也要孤身一人直到生命的尽头，这就导致吸血鬼的数量很少，是个极其珍稀的种族。
纪珩：“你放心吧，我不会轻易谈恋爱的，要让我喜欢上某个人可是很难的。”
卓衫抬眸直视他的眼睛，殷切地问：“真的？”
纪珩没看见卓衫抬头时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他点点头：“真的，说不定我得单一辈子。”
“不会的，再难追总有人会追到你。”卓衫语气笃定地注视着纪珩。
卓衫眼眸里仿佛藏着很深的情绪，蓝色眼珠像一片蓝汪汪的海洋，纪珩注视久了都有种自己要溺死在那里面的错觉。
他错开卓衫的视线，轻声道：“那就先谢你吉言了。”
“嘀呜——”
“嘀呜——”
突然的警报声仿佛一把利刃割开了两人之间古怪又暧昧的氛围。
卓衫纪珩对视一眼，同时说道：“器械加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