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鹿鸣涧杀沈绛与众男子,已有七日。后天便是八月十五。
中秋佳节,本应是团圆之夜。
鹿鸣涧独自待在浓香馥郁的房间里,闭目调息,排毒练功,却没法完全静心。
是有那么点思念章放,还有些怀念章敛。
但对于红衣教而言,八月十五这天虽也是一年一度最要紧的日子,却与世俗所看重的意义不同。阿萨辛对教众灌输的观点是,每年八月十五,月亮达到了一年内最圆满之时,世间的阴性力量也达到最为完美和谐的巅峰,是世人最能接近阿里曼神的日子——
所以,阿萨辛会在此夜举行一年一度的祭神仪式。
为此大典,具有一定地位身份的红衣教众们,八月就会提前聚集在罗布泊的分坛,开始各项准备。圣女、主教、小圣女、高级传法者们,都能够得此殊荣。当然,为了安全,也不能为了大典而空虚所有据点,各处还会留下至少一位小管理——比如血衣魔鬼城据点,今年就是轮到了雅丝米妮当值,所以她没有去罗布泊。
祭神时,肮脏、卑贱的男人自然是不准靠近圣地的,男奴们把所需要的物资运送到那里后,便会被赶到边塞的一个接应所。其后,身负阿里曼神荣宠的女弟子们着手准备仪式需要的一切用品。
阿萨辛要求,整个仪式要在一个绝对圣洁的环境下进行,所以祭坛,乃至弟子们的居所,都要打扫得一尘不染。大典前夕,每个弟子都要沐浴一天一夜,以示虔诚。
月圆当夜,众红衣教弟子将聚集到祭坛,即一处方圆二里、高八丈的六芒星形状大理石台,祭神才会在阿萨辛的主持下正式开始。
首先,由六大圣女将六芒星的六角点燃;然后,将“祭物”置于祭坛中间,献给阿里曼神——
所谓的祭物,是一对儿提前寻好的十六岁处男、处女。他们的生辰八字必须要在八月十五,并且男子生于极阳之时,女子生于极阴之时。祭典之前,他们须得沐浴三天,身披毫无瑕疵的白纱,喂下失去知觉的药物。待到此时,再被八个红衣弟子送上祭坛。
最后,阿萨辛大人亲自来到祭坛中间,呼神之名,向天祝谢,祈求万福,然后拿起火炬,点燃祭坛中间的圣火。众弟子跪拜欢呼,直到黎明。
祭典结束后的半月,阿萨辛不会离开罗布泊,会一直停留在那里,向众弟子讲道和传授武功。每个弟子都能得到祝福和犒劳。最后的七天,阿萨辛会与圣女、各主教商讨接下来一年的事宜。
——雅丝米妮和鹿鸣涧说这些事时,语气颇为不快,显然对今年自己留下值守、不能亲自侍奉阿萨辛大人的安排大感遗恨。
鹿鸣涧禁不住皱眉问道:“平日阿萨辛大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这时节确定出现——消息倘若泄漏,李唐朝廷和其他敌视圣教的所谓正道之士,难道不会借机大举攻伐,置阿萨辛大人和圣女她们于危险之境?”
可说起教主,雅丝米妮便总是因为狂热而失智,眼中充满盲目的崇拜:
“阿萨辛大人神功盖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救世主!等闲宵小,便是能摸到祭坛圣迹,也只会在阿里曼神的注视下,献出血肉,成为祭品!”
鹿鸣涧只得点头附和她道:“阿里曼神在上。永远追随阿萨辛大人。”
“虽然及不上罗布泊的祭神大典,但咱们也有咱们自己的仪式。月圆之夜时,据点内的所有姐妹都会聚集在血衣城广场,点燃圣火,遥拜教主和阿里曼神,咳咳咳……”
说着说着,雅丝米妮颊边现出两团不健康的红晕,竟然咳嗽了几声。
“姐姐,得罪了。”鹿鸣涧眉间浮起轻愁。
她拉过雅丝米妮的手腕为其把脉,片刻才试探着道:“姐姐,你最近练功,可是遇到了些不顺利?经脉血气竟然这样亏虚……这种状况有多久了?”
“我年幼时,因为练功太过勤勉而走火入魔。虽然蒙阿萨辛大人赐药,捡回了这条性命,但经脉受损,一直隐隐落下了病根。”雅丝米妮的异色眼眸扑闪了几下,强自笑道,“最近确实一个人要忙诸多事务,有些操劳,可临近祭神了,我实在分身乏术。只有等后天事毕,再慢慢修养。”
“总之,身体之事最为紧要,一定要慎之又慎,不可大意轻慢。”鹿鸣涧隐含忧虑地望着雅丝米妮,苦口婆心道,“姐姐,这话我说来或许会遭你忌讳,也有为自己谋求利益的嫌疑,但我还是要说——
“血衣城中各处燃着的那种异香,是确乎存着影响姐妹们心神的效果,但也实在是含有微量毒素的。常年泡在有毒的环境里,对控制教众是方便的,但于你恢复身体的确大大不利。
“你一定晓得我所言非虚,但我能与你说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开诚布公,姐姐定然懂我心意。当然,我说了不算,不过是这些天与姐姐一见如故,不忍见你衰竭而死罢了,只得和你私下里偷偷讲。
“至于要不要采纳,那是姐姐你的事情……算了,姐姐就当我没有说过。”
鹿鸣涧突然放开了雅丝米妮,一脸惊惶后悔地起身,抿唇低声道:
“属下僭越,圣女莫怪。”
雅丝米妮叹了口气。她挥挥手示意鹿鸣涧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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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明月夜。
血衣魔鬼城迷宫外,广场上那常年被架起的巨型火盆点燃了。火焰粗大窜天,橙光高跃盛放。
鹿鸣涧跪坐在众红衣女中间。但毕竟得了雅丝米妮的青眼,她虽然还是个新人,众女却很是默契,为她留下了前列中心这样的好位置。
雅丝米妮一袭盛装,出现在广场正中。她画了浓艳眼妆,眼下贴着的亮片如同鱼鳞又似珠粉。顾盼之间,这些亮片便映着月华和火光闪耀,妖异而美丽。
女弟子们都穿着一样款式的兜帽红袍,又都微微颔首,故而从雅丝米妮这上位者的俯视角度看来,千篇一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