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穆翻白眼:“还是年轻。我十几岁时,与你一样心里没数,最是自命不凡。真去了名剑大会,挨了好多顿胖揍,才知道天外有天……十五段,哪有那么容易。”
鹿鸣涧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吃吃笑道:“不说你我了,讲讲恶人谷的事呗。我还什么都不懂,得仰仗‘好哥哥’你嘛。”她故意将“好哥哥”几字讲得婉转缠绵,打趣老穆。
与鹿鸣涧并肩往殿里回,老穆抽抽嘴角:“一起蹲在台阶牙子干过饭的交情……鹿大夫在我心里已经是兄弟,不是好妹妹了。”
“好妹妹就不能是兄弟?”鹿鸣涧挑眉。
“不一样!好妹妹应该……应该香香软软的,细声细气的,规规矩矩的,吃饭少少的,依靠着我,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那种,懂吧?你已经没那味儿了。做不了好妹妹,最多是个臭妹妹。”
老穆连连摇头,又看了看鹿鸣涧,沉痛道:“唉,你说要是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午阳岗前,你托着脸偏着头,坐在那儿听书,多温柔娴静啊?”
“呸,温柔娴静的姑娘就该让你上来调戏?”鹿鸣涧被他逗笑,嗤之以鼻道,“老穆,我问你,你一共认识多少女人?”
老穆自豪道:“很多!”
鹿鸣涧道:“熟悉的呢,有几个?”
老穆愣了下,挠头道:“这……我们帮会全是爷们儿,要说我算上熟的女人,可能只有我老母?”
“怪不得。”鹿鸣涧点点头,拍了拍老穆肩膀,“加油。作为一个没用的臭妹妹,我衷心祝福你,早日找到心仪的‘好妹妹’。”
老穆恼羞成怒道:“喂!那种怜悯的目光是什么意思!你女人味已经没了!已经快要臭妹妹都不是了我跟你说!你有种臭弟弟的感觉了!”
鹿鸣涧将碗摞到餐具回收处,挤眼道:“弟弟妹妹的不重要,快将情报讲来。”
老穆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人说婊子无义,我咋觉得——”
话没说完,对上了鹿鸣涧饱含杀机的瞪视,老穆赶紧改口道:“咳咳,不是做哥哥的故意相瞒于你,只是你还未正式入谷,这太多的信息,按理来说不能透露给你。你还是等明日见过了寨主,正式递了投名状,那时想知道什么还不是随便问。”
鹿鸣涧道:“还要递投名状?我听闻原先有这制度,还以为后来废除了。”
老穆道:“一直都有的。只是早先好像特别严格,等于是断了自己的江湖路子,只能托身谷内,为的是表个忠心。现在嘛,帮谷里做些事,证明自己有用就行了。”
鹿鸣涧道:“那现在这样,想脱离谷内不是非常容易?”
老穆笑道:“现在就是很容易啊。咱们战阶低的外围成员,本来也接触不了太多保密级别高的情报,你哪日不想做了,倦了这江湖纷争,交还戒指,抹除谷内战阶积分和威名点数,随时自可离去。我们帮会上个月刚有兄弟退了阵营,说是攒够了钱娶媳妇,回乡下老家种地去了。”
鹿鸣涧目瞪口呆了:“这……这和我想的江湖不太一样啊?”
轮到老穆嘲笑她了:“你还想着十五段随便拿下嘞,当然是会的没想的多!”
鹿鸣涧抿嘴,认真道:“可这听起来就跟打工一样,一点儿也不‘自在逍遥’。”
老穆伸出根手指摇了摇:“那不是。任务是想接就接、前线是想上就上,你啥也不干,无非就是啥也得不到,也不会有人说你什么。像现在这样,愿意打工的打工,愿意逍遥的逍遥,才是真的‘自在’。”
鹿鸣涧赞同道:“老穆,我发现你有点大智若愚的味道了。”
老穆怒道:“你再这样我可不说了啊。”
鹿鸣涧赶忙又软下声音,圆眼睛可怜巴巴看着老穆来哄:“好哥哥,说嘛,说嘛。”
“单说咱们在的这枫湖寨。”老穆这幼稚的性子,果然霎时气顺了,指了指脚下道,“是离长安最近的一个据点,去年刚建立时还打过几次硬仗。今年战线东移,这边与浩气盟的交火频率就低了。”
鹿鸣涧抓住重点:“战线东移,可是离浩气盟本部越来越近了?”
老穆乐道:“正是,这两年咱们稍微强势些,朝廷也不像从前那样爱伸手,浩气猪们是有苦说不出。”
鹿鸣涧道:“这可未必是好事。朝廷为了制衡两方、扼制咱们,岂不是终要往浩气盟那边偏?”
老穆摊手道:“这就不是咱们操的心了,自有谷主他们烦去。真要情势不对时,戒指一扔,脱身回乡,一样海阔任鱼跃。”
鹿鸣涧拱手道:“不愧是你,大智若愚。”
老穆面无表情:“……你最好不是在阴阳怪气我。”
鹿鸣涧眨巴大眼睛:“哪能啊,跟好哥哥学习呢不是。”
老穆道:“反正,如今已经挺规整了,各个据点都有大帮会组织看守。你像这里,就是‘沐晚’在管理,常驻在据点的都是他们帮会的自己人,包括接咱们来那些摆渡人。像我们这些附近的小帮会和散团,若要来时,都须事先通报、接受盘查。”
“安全为上。”鹿鸣涧想起来山壁上那些哨塔和弩机,点头道,“今日吃饭时那么些人,大概有多少是他们‘沐晚’的?散团之间你们互相认得么?”
老穆道:“没注意,一眼望去,至少大半都是他们的人吧。你像我们这种纯亲友性质的帮会,一般都是报团行动或者帮内竞组,算是比较闭塞,对外了解不多,除了秦光头这种负责打交道的大伙都认识,其他散团里,除非有美女,我们才看上几眼——彼此都是纯爷们儿的团队,估计就是照头十次了也对面不识,没人稀得观察啊。”
鹿鸣涧撇嘴道:“啧,好真实。”
走至鹿鸣涧厢房前,老穆打了个哈欠与鹿鸣涧道别,便与几个兄弟勾肩搭背走了。鹿鸣涧关门之前隐隐听见,有兄弟猥琐问道:“这半天了,到底泡上了没有?”
老穆骂道:“泡个屁,老子还不是想给你们忽悠个姑娘,不是,忽悠个大夫来帮会……”
鹿鸣涧摇摇头,笑着插上门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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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鹿鸣涧躺在床上却未成眠。养心诀在周身流转,她仍闭目,而其余四感放开,查探着屋外的动静。她心下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人在监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