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涧心下一边忏悔“罪过罪过,我怎么这么快就被陶酥姑娘带坏了”,一边由衷地叹了一句,这男子这么好的一副皮囊,干点啥靠脸吃饭的行当不好,怎么就入了纯阳宫,当了道士。多可惜呢。
“哎,老陈——哎你别走啊,有话好好说,都可以商量,都可以商量啊!”大和尚急了,大步流星追过来,挡在那陈道长前面。
那管事的也不想让到嘴边的驱散高手跑了,快步一起来拦,赔笑道:“陈道长,陈道长留步,主要是我们帮主不放心啊,您体谅下,那秘境凶险无比,要是让您自己去试结果因此折损了帮内兄弟,谁也不想出现这种情况,您说是吧?”
“贫道自然明白。但贫道前日也说了,可待贫道先去孤身一探,若诚不可为,贫道亦不会非要逞强。贵帮又不信贫道,不愿集结出发前将秘境暴露,贫道也理解。所以三日之期,贫道答允了。”陈道长说话仍旧是声气清泠、娓娓道来的感觉,所谈内容却疏离决绝,“不过如今看来,贵帮信誉不能令人满意,那贫道就不奉陪了。”
副帮主咬牙道:“我也不瞒您了,主要就是我们帮主判断过了,‘吞日月’的驱散频率捉襟见肘,实在是不够用的。而且,万一那怪物将您攫了过去,谁来继续维持驱散?我们救您回来的时间,‘吞日月’早就断了,跟着走的兄弟们都得完蛋,这豪赌玩不起啊。”
“原来如此,还有怪物在旁干扰。”陈道长脸色缓和了些,然思索一二仍坚持道,“贫道浸淫太虚剑意十数年,自忖对这‘吞日月’的了解,比起贵帮帮主,应该还是要强上几分。这‘吞日月’剑阵气场,贫道已修习至‘开兑’之境,驱散速度比普通同门要快上一倍,或许跟得上你们的要求。至于怪物——”
陈道长脸上第一次现出了浅淡笑意,看向了旁边的大和尚:“这么点儿事,悟相忙得过来。”
悟相大和尚喜道:“对对,俺贴身护你,这‘舍身诀’定能保得老陈你无碍。”
“饲虎喂鹰,舍生成仁”,少林寺弟子所学达摩武诀中之一式,可帮他人解除种种被控制的异常状态,并且一段时间内替其承受伤害,非常令人有安全感。
副帮主听了,竟觉得此事有谱,而且要是为了等那虚无缥缈的万花,让这到嘴边的纯阳也跑了,他们可是白忙一场,遂拍板道:“那咱们这就去找帮主。俺老王也帮你们分说一二,叫这秘境团赶紧出发了。”
七秀小矮子在旁也拍手喜道:“副帮主可算是开了窍!”
鹿鸣涧咂摸着刚才所见,大略明白了其中关系。悟相大和尚与小矮子七秀都是这“九州”帮会的帮众,陈道人是大和尚的朋友,被叫来救急,却遭“九州”帮会一顿拖延。这姓陈的青年道人长得如玉,性子也孤高,说话还挺装……定然朋友不多。
见王副帮主交待旁边的童子继续招人,便要带着他们一行离开,鹿鸣涧——万花谷离经易道一脉男弟子“陆名剑”,施施然到了众人近前,朗声道:“听说贵帮会在招募驱散高手?在下万花谷陆名剑,‘利针’已练至九层。”
唰唰唰,王副帮主等几人同时转过了头,看向了鹿鸣涧。
“陆少侠来得太是时候了啊!快快,咱们这就走!”
王副帮主热情地恨不得上来勾肩搭背,被鹿鸣涧不着痕迹地躲过了,王副帮主也不尴尬,顺势将两手张开,轻轻合在一起搓了搓,仍旧乐呵呵地:
“嗨呀,早就听说万花谷弟子都一表人才、矜持端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其余几人皆是惊喜,陈道长则只是微微朝鹿鸣涧点了下头。
鹿鸣涧学着章敛一向的模样,笑不露齿,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十分懂礼地落后于王副帮主两步,与陈道长近乎并行。
七秀小矮子看起来十三四岁,蹦蹦跳跳很是可爱,这几日连续见到了陈道长和鹿鸣涧这么两位好看的“哥哥”,圆脸红扑扑的,很是亢奋。
她举着手,兴致勃勃道:“我来给陆哥哥介绍!这是我师父,少林弃徒悟相,因为破戒太多被赶下山了;这是纯阳宫的陈迁时道长;最后是小谷!小谷是七秀坊弟子,但还啥也没学!”
鹿鸣涧笑道:“怎么会还啥也没学?”
“师父说,师父说少林功夫不传女弟子,要送我去七秀坊。可是还没送。”小谷偷看了一眼悟相,见鹿鸣涧又想笑,赶紧道,“虽然还没送!但是已经有七秀坊的师父答应了要收我了!开春了我就南下!”
悟相将小谷扯到一边去,摇头苦笑道:“雨娘年前走了,俺到底是个大老爷们,不便带着小谷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到处乱走,对她名节不好,俺也不爽利。赶紧送到那姑娘窝里去,也省得旁人嚼舌根。”
陈迁时在旁道:“雨娘是悟相的侠侣。”
鹿鸣涧也没好意思问,这所谓“走了”,是逝去了还是丢下他们跑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只好点头不言,心下却浮想联翩。
算上悟相和秦沐,自己遇见的两个比较熟的和尚,竟都是过不了情关的,这可真是奇了。难道在佛前坐久了,反而越是抵抗不了对红粉的眷恋?
另外,她不可避免想起了自己的师父,想起了一件往事。
跟章敛在“秋收医馆”生活时,鹿鸣涧还小着,与小谷差不多的年纪。
有一回,鹿鸣涧从菜市场出来,恰好听见有之前被师父拒绝过的姑娘在嚼舌根,说什么“张大夫是不是对他那小徒弟有变态的想法,才不找媳妇的”。
鹿鸣涧哪里听得了这个,让章敛惯的那暴脾气,上去就把长舌妇给打了。那时鹿鸣涧还没系统学武,打人也没有章法,只知道用力气,可长舌妇一介草野村姑,更不是她的对手,登时被她揪着头发,掌掴得头晕眼花,还手都还不上。
长舌妇的家人一拥而上,也把鹿鸣涧按倒暴揍了一顿。最后章敛听村人报信,来这家领人时,鹿鸣涧撇着嘴,眼睛、脸上、裸露的肌肤上,也皆是青紫,可不比那长舌妇好到哪里去。
晚上,章敛叹气道:“要不我也给你找个师娘?还是送你去长歌门……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可别坏了你名节。你这么小的女孩子,让人嚼了与我的舌根,多难堪。”
鹿鸣涧摇头,撅着香肠似的嘴巴道:“谁嚼舌根就打谁,凭什么因为别人胡说,师父和我就要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