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戴大公子与他那突厥合作伙伴相约,去对方帐里饮酒。
商十九苦着脸,因为被戴大公子点了名,要与他的亲信们同去作陪。
鹿鸣涧为了安慰他,从篮子里拣了个卖相最好的番茄,塞到他手里,眼睛亮晶晶道:“别哭丧着脸了,尝尝我今儿买的突厥红茄子,贼好吃!”
结果商十九咬了一口就吐了,面色更加难看地直言道:“突厥人怎么敢把这么难吃的东西拿出来卖?!而且还有你这种傻子花钱买?!”
鹿鸣涧望着那被商十九咬了一口就因为太过嫌弃,继而被抛着玩儿的大番茄,恨不得抢回来自己吃了,免得浪费。她心疼得要死,一脚便踹往叫花子的屁股,嗔骂道:
“滚去陪酒吧你!最好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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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临时镖师陆陆续续地回到了他们的营地。
性子孤介的那种,有的连招呼也不与沈、鹿二人打,便径自找地方坐了或者回帐子;有的还朝二女点个头,算是示意,鹿鸣涧便也一一微笑着回礼。
而惯与鹿鸣涧插科打诨的几个汉子,应是在突厥人的酒摊吃喝毕了,勾肩搭背回来时已然挺晚,而远处突厥商人们的营地里还欢歌悦舞。
哥儿几个瞧着鹿鸣涧和沈绛抱腿坐在篝火边,火光映着她们的脸蛋,一个文秀清丽,一个冷艳疏离,顿觉十分养眼,便也围着她们生的篝火坐了下来。
几人谈笑之间,鹿鸣涧才听出来,他们不仅喝了酒,还在突厥女人开的赌局处玩了一会儿,要不是输了钱,只怕还会更加不清醒。
鹿鸣涧在长安和长乐坊都与赌坊打过交道,惯是懂得荷官和庄家们的手段与原理,知道赌徒们无论如何结果也是输家,便笑着劝了几人。
有刚才唯一赢了一点小钱的镖师不信,鹿鸣涧便从怀中掏出了两枚骰子,当场演示了两手出老千的办法,直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连沈绛也柳眉微蹙,想要看清她是怎么确定能把那骰子弄成两个六的。
“这手艺讲究的主要是快和障眼,对赌坊里的人来说,只要练习,便是个水磨工夫。”鹿鸣涧却不再表演了,把骰子重新收起,狡黠笑道,“而我的手法嘛,和他们不太一样。我毕竟也学了指上功夫这么多年,手速不是盖的,再用上真气,这么微小的两个物件岂能操控不来?”
“适才我没瞧出你的指风。”沈绛皱眉。
鹿鸣涧挑眉:“若随随便便就让人瞧破了,怎么还叫千术。”
气氛被鹿鸣涧这一手绝活搞得更热烈了,众汉子酒也醒了一些,其中一个起哄道:“我们哥儿几个本还想哄着鹿姑娘玩上几把,可你要是个高手,咱们反而不敢玩了!”
众人笑着“就是就是”,而鹿鸣涧对着手呵口热气,笑眯眯道:“我也只略通控物类的千术,你们要是别有他法,我也玩得来。”
便有汉子计上心来说:“击鼓催花,怎么样?”
沈绛不好热闹,赶紧在游戏开始前摇头道:“我不玩。”
那提议的汉子便道:“沈大人不乐意玩,正好帮忙击鼓?反正突厥人们也还在闹,吵得你也没法睡。”
沈绛略一迟疑,看向鹿鸣涧托着脸的盈盈笑眼,便轻轻点了头。
有汉子掏出了个精致袖珍的小腰鼓,交予了沈绛,又拿黑布条蒙住了眼睛,众人随便拾了根柴火当“花”,便当场玩了起来。
随着沈绛的鼓声停歇,不管那木柴在谁手里,都要被大家指定着,当众做些羞人的事,要么是唱歌背诗,要么是来段剑舞拳演,甚至还有个人,被众人要求着去突厥人营地,找外族女人表白的。
原来,他们刚才在那边游玩时,这哥们儿就看上人家突厥女子了,只是没好意思说,此时被众人给了胆气,终于借着游戏的借口去了。可不多时,他却是垮着张脸,左脸颊带着半扇手指印回来。惹得众人更是哄笑一片。
鹿鸣涧终于输时,众男人怪叫连连,手舞足蹈,觉得终于达到了目标。他们连商量都不需要了,直接众口一词提出了要求:
“鹿姑娘,在座的人里挑一个吧,亲一口!你挑到谁,咱们哥儿几个都绝无怨言!早就已经约法三章了!绝对不会因为落选就大打出手!”
鹿鸣涧嘴角抽了抽,目露凶光道:“好家伙,你们就为了这碟醋,包的这盘饺子是吧?!”
众汉子嘿嘿笑着,而沈绛一把扯下了眼睛上的黑布,柳眉倒竖道:
“不行!”
沈绛化身敲鼓工具人,已经半天没说话了,众汉子兴致高昂时,早忽略了旁边还有这么个天策府女兵,流氓起来更得意忘形,乍闻此声顿感无趣。
鹿鸣涧却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吃吃笑道:“也不是不行。”
众汉子眼放狼光,沈绛想要阻止她莫要轻贱自己,鹿鸣涧却伸出食指竖在唇上,示意她噤声。
身体发肤,是鹿姑娘自己的,若是她不觉得游戏的亲吻是轻贱,我要说了劝她的话,反倒会让她难堪……沈绛眸光闪动,最终还是抿紧了薄唇,没有出口。
鹿鸣涧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袅袅娜娜地,在围着篝火坐成一圈的众人背后走过。她时不时走走停停,让知道她在身后的汉子心跳加剧,然后再继续转圈,钓得他们心痒痒。
众人见她这般做派,哪里肯依,叫着“莫要逗弄我们了,快挑快挑”,而鹿鸣涧只是含笑啐道“急什么,谁说话便不挑谁了”。
直到第三圈时,鹿鸣涧走到沈绛身边,却突然好像脚下崴到,“哎呀”一声,柔身一倒,坐到了沈绛盘膝的腿间——
沈绛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拦往鹿鸣涧的腰,不欲让她摔在地上,而正好接了个满怀。
鹿鸣涧低低笑道:“不是说要还我情分?”
沈绛愣了不到一息,便点了头。
鹿鸣涧轻声道:“闭眼。”
沈绛依言闭目,感觉有温热的柔软在额头上轻轻扫过。
夏日如镜的平湖上,一只细瘦纤巧的青翠蜻蜓,轻轻用尖尖的尾部点了下水面。涟漪圈圈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