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梦涵的家住在风坳，那是一个只有四五十户人家的小村子，处于两座大山间的狭窄地带，受到周围地形的影响，气流复杂，风往往比别处大，风坳因此得名。

　　陈瑾是骑自行车到赵梦涵家去的。去之前还在镇上市场附近逛了逛，不知道给赵梦涵带点什么好。

　　牛奶和水果买过了，而且她家除了种荔枝和柚子，还种了些甜瓜和西瓜，根本不缺瓜果。陈瑾最后决定还是给她家买点菜，就跟爸妈说了一声，在自家的摊子上打包了一只跑山鸡，又买了些蔬菜。

　　风坳今天的风并不大，但由于靠着山各种绿植比较多，比起别处要略略凉快些。

　　赵梦涵的家就在山脚下，背后靠山，是一间青瓦红砖的老房子。十年前还在上小学的时候陈瑾就到过她家，那时候她家就住的这个房子，那时候这房子就已经挺旧的了，如今又添了不少雨雪风霜侵蚀后的痕迹，原本就不太鲜亮的青红色变得更加晦暗陈旧，和周围邻居们二三层光鲜的小楼并在一起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赵梦涵家穷吗？不穷，在他们村里经济条件算是中上水平，比陈瑾家还好些。但是她的父母有自己的打算，想等儿子（赵梦涵的弟弟）赵翔将来毕业工作了在他工作的城市买房，然后举家搬迁到城市里生活，所以就没打算在村子里起新房子。

　　陈瑾才到了赵梦涵家门外小路的岔路口，就听到一条小狗“旺旺旺”的叫声，声音又脆又嫩，显然是一条小奶狗。

　　赵梦涵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她家门前的那棵桂花树旁，仍然用一块三角巾将左手臂吊在脖子上，一只黑色的小奶狗就拴在桂花树下。

　　“陈瑾，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嫌我们家破不肯来呢。”赵梦涵远远地冲陈瑾说道。

　　“我答应了来就肯定会来，你的手臂怎么样了？还疼吗？”陈瑾将自行车停在桂花树旁边，就先蹲下身来逗弄小黑狗。

　　她一直挺喜欢小猫小狗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以前家里也养过猫和狗，后来不种庄稼了不需要猫来防老鼠了，也就不再养猫了。至于小狗，自从几年前家里养的狗狗咬了人被打死之后也就不再养了。

　　那小黑狗还区分不出主人和陌生人，谁和它玩耍它就和谁亲近，很快就冲着陈瑾摇头晃尾添她的手。

　　“我的手臂没什么事了，也不怎么疼，再有两周就可以拆夹板了。走，先进屋坐吧！”赵梦涵说道。她一个人在家，荔枝摘完了卖完了，她的爸妈又忙着摘西瓜和甜瓜了，自己家人手不够，还雇了几个村里人帮忙。

　　陈瑾摸了摸小黑狗的头，站起来的时候看到桂花树的叶子上挂着两个知了壳，“咦”了一声就将它们摘了下来。等她将车筐里的菜提出来后，就顺手将知了壳扔到了车筐里。

　　“你要这知了壳做什么啊？”赵梦涵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好奇地问道。

　　“哦，这个是一味中药，叫做蝉蜕，作用可大着呢，有疏散风热、利咽开音、明目退翳、息风止痉等功效，可以治疗风热感冒咽喉肿痛声音沙哑，皮肤瘙痒和眼睛红肿也能用到它……”陈瑾说道。她因为小时候曾经找过知了壳来卖，所以见到知了壳就习惯性地把它摘下来收着。

　　“这个也是中药？”赵梦涵惊奇地说，“这个怎么吃？炒着吃还是炸着吃？”

　　陈瑾立刻想到了她吃土鳖虫的事情，笑着说：“煮水喝，或者磨成粉冲水喝。”

　　赵梦涵点了点头，将陈瑾往家里领，边走边说：“这玩意儿我家果园里多的是，你要是想要，等会儿我带你去找，用不多会儿就能找到一大包。”

　　“真的？”陈瑾有些激动，听着山上山下连成片噪扰不已的蝉鸣声，脑海里又呈现出小时候见到的那棵挂满知了壳的柚子树来。赵梦涵家种了不少柚子树，要是每棵柚子树都有那么多知了壳，那可不是一会儿工夫就能弄到一大包吗？

　　“当然是真的啦，骗你干嘛？”赵梦涵说道。

　　“那什么时候去看看？”陈瑾问道。看到赵梦涵的一条胳膊还吊着，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的手还没好，不太方便到果园去，要不改天吧，等拆了夹板再说……”

　　“那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去干活，走的时候小心点，别让树枝刮着就行了。”赵梦涵说道，“你把东西放下，我们这就走，等回来再弄吃的。”

　　陈瑾乐意之至，放下东西，嘀咕道：“用什么装呢……”

　　赵梦涵走进一个房间里，拿出来两个大塑料袋，说道：“走吧，你帮我锁一下门。”说着将一把钥匙递给了陈瑾。

　　陈瑾将大门关上，上了锁后还了钥匙，就跟着赵梦涵沿着山下的小路往她家的果园里走。七八分钟后就能看见她家的柚子园。这时候一阵狂躁凶猛的狗吠声从果园里传了出来，原先只有一只在吠，后来四五只呼应着狂吠起来。那是他们家看果园的大狗，小黑狗长大了以后大概也会被分配到果园里。

　　两三分钟后就进了柚子园，陈瑾抬眼往柚子树的枝叶上搜寻，果然有些金黄色的东西挂在叶子上，虽然没有小时候看到的那棵树上那么多，但一棵树上多的能找到三四十个，少的也有十几个。

　　“有点高啊，你能摘到吗？”赵梦涵说道。

　　“能不能找一根棍子把它们弄下来？”陈瑾问。

　　“行啊，只要别把柚子打下来就行。”赵梦涵说道。

　　这时候的柚子还没成熟，只比拳头大些，绿油油的。

　　陈瑾往果园边上的篱笆看了看，除了那些专门种的带刺的荆棘树外，还有些小杂树。她就走到篱笆边上，小心地避开了荆棘树的刺，折下一根一米多长的树枝，用它小心翼翼地避开柚子将高处的知了壳弄下来，树枝够不着的她也就舍弃不要了。

　　赵梦涵就帮她将知了壳捡到塑料袋里。陈瑾看着她弓着身子用那只吊在脖子上的手提着塑料袋，另一只手拾起被自己弄下来知了壳，心里莫名地有点感动。

　　小学同学除了同村的陈心悦和镇上的杨娇在放假的时候还有机会碰面，其他的同学她基本上不联系了，有的甚至连名字和模样都淡忘了。

　　不和他们联系，除了基本上碰不到面以及没什么共同话题外，陈瑾还觉得和他们联系没太大意义，因为在未来除了灯红酒绿的聚会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交集，她并不关心他们现在的情况。所以对于这次小学同学的聚会她本来就是无动于衷的，只要有理由不去她就可以轻易拒绝。这理由不仅仅是找来拒绝赵梦涵的，也是找给自己拒不参加聚会的。

　　但是赵梦涵不一样，她没能上大学，留在了家乡帮家里干些农活，在最终搬迁到未知的城市之前，她的交际圈子几乎也就被限制在了这个镇子上，关系网中小学同学又占了不小的分量，小学同学中四人组的关系又非比寻常。

　　忽然之间想明白了这点，陈瑾也就理解了赵梦涵为什么热衷于小学同学聚会了。小学同学对她来说很重要，即使是在晚上，即使是在KTV，她也乐于组织安排。

　　除了忽然间理解了赵梦涵，陈瑾也有些理解哥哥为什么那么喜欢和那些她看不上的狐朋狗友们瞎混了。因为哥哥将来除了家乡几乎没有机会搬迁到别的地方去长久地生活了，他生在此长在此最终也会老在此，这里就是他的根，落叶归根的根。他在家乡的同学朋友不管混得如何，只要回到家乡就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不联系你你也会联系我，他不和他们厮混，和谁交往？

　　不管小学的时候怎么样，这时候的赵梦涵无疑是很珍惜陈瑾这个朋友的。而陈瑾现在主要的圈子已经转移到了大学校园……

　　陈瑾忽然笑着摇了摇头，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理得清这么复杂的事情。

　　“你怎么站在那儿傻笑？”赵梦涵直起了身子望着陈瑾，等着她将树上的知了壳弄下来呢。

　　“没有啊，我就是歇歇……”陈瑾举起树枝继续捅树上的知了壳，心里却明白，她又多了一个会继续联系的小学同学了。

　　对于那些对她不太友善的人，她一向是采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对于珍惜她重视她真心对她好的人，她也会投桃报李。

　　看着满树的知了壳，那都是人情啊……当然，那更是钱！十多年前村口收购药材的大叔收购知了壳的价格就是二十几块钱一斤，现在应该差不多能有一百块钱一斤了吧？花点时间动动手就行，没什么成本，不要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