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似乎有些意识到了自己已经睡了很久很久,他再也睡不着了。
看到贺昀之,他有些别扭,却又真切的开心。
“你——”
“贺、贺先生,你救了我。”小鹿低声地、满怀感激地说:“……真是太好了。”
“……”为什么跳楼。
——剩下的话没说出口,贺昀之就顿住咽了回去,转而道:“我没有救你,只是碰巧。”
“不,你故意想要救我。”小鹿虚弱之中软绵绵又乱糟糟地执拗道。
“……”贺昀之无言,片刻,问道:“你想起来什么了吗?”
小鹿摇摇头。
“那你梦见了什么?”
小鹿依旧摇头:“我不记得我做了什么梦了。”他固执地又继续之前的话题:“你不是故意想要救我,又怎么会来葡萄园呢,他们说你从不去那里的。”
贺昀之看着他一片不梦不醒的傻样子:“我既没有千里眼又不是预言家,怎么知道你有危险,还‘故意’救你?”
“对啊,为什么呢。”小鹿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一时说不出话了。
他侧身躺着,或许是有些失望。
兀自失望了片刻,小鹿在他的提醒下起床简单洗漱。
待洗漱完出来,贺昀之已经不在卧室里了。
他脚步尚还浮软,想要回到床上,却又慢慢停住了步子。
……自己所睡的是贺昀之的卧室。一直只习惯于打扫这里,而现在却在这里休息,这种偏差一旦有所意识,就微妙地不太习惯了。
但此刻眼冒金星,脚下无力,还是挪到了床上躺了下来。
这回睡在床上,他收敛了睡姿,把床单抚平了,侧身微微蜷缩着,一动也不动。
没过一会儿,贺昀之又推门进来。
他端来了一碗冷面。小鹿保持着姿势,眼珠子跟随着他手中的面移动,最后面被放在了床前的小桌子上,小鹿的目光又收了回来。
那碗面看着就让人觉得很有食欲,荞麦面上铺着切开的糖心蛋,码着又细又整齐的黄瓜丝和海苔丝,闻起来气味清爽。
小鹿埋着头心想,奇怪,他是怎么知道我想吃这种面的呢?
贺昀之说:“起来吃点东西。”
小鹿没有反应,又想,我要坐起来吃面吗?要是不小心吃到床上了怎么办……啊,贺先生会做这么漂亮的冷面。
贺昀之等了一会儿,以为小鹿又睡着了,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他没睡着,脸埋在被子里,睁着眼一副微微出神的样子,不知在想什么。
小鹿察觉到他的视线,却依旧维持着姿势没有大动作,只是稍微仰起头看他。这动作让他眼睛睁得特别圆,浓郁的睫毛掀起,卷翘且根根分明,真的很像麋鹿幼崽。
贺昀之又以为他现在不想吃面,就起身把面端走了。
小鹿急了一下,不过还没开口说什么,贺昀之就放下面转过了身。小鹿连忙躺好,假装自己岿然不动,一点也没着急。
原来他只是把面放到稍远一点的小桌子上。
贺昀之就站在那里看着他。
小鹿目光躲闪,手指抠着床单。
抠了一会儿,贺昀之走出了卧室。
小鹿很想吃面……
他想在对方不在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吃,这样比较好。
但又不应该是像现在这样。
如果现在自己飞奔到小桌前,趁着对方还没回来就火速把面吃完,那么等他回来了就会看见空空如也的碗,这样感觉不太好,虽然自己也说不清怎么就会感觉不太好了。
小鹿就像一套古老的程序般,运作着一些无意义的复杂指令,导致有点卡顿。
卡顿了一会儿差不多就死机了,重新闭上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贺昀之再次进来,手里拿了洗净后的一大盘水果和一杯新鲜草莓汁。
他把水果盘放到床上,说:“起来吃东西。”
小鹿睁开眼睛,这回连眼珠也不用转了,果盘差不多就要顶到他的鼻子,里面放着水灵灵的草莓、蓝莓、桑果和樱桃。
贺昀之见他醒了,也没问吃不吃,拿起一颗草莓直接塞进了他嘴里。
小鹿吃着草莓,整个人被浓郁的香甜味包裹了,很好吃。
他嘴里刚咽下一颗,贺昀之又给他喂第二颗。
小鹿想要说话,声音被塞了回去。
“唔唔。”小鹿的嘴巴很快被草莓塞满了。最后不得不拉住他的手腕,制止他的动作。
贺昀之便停止了继续往他嘴里塞草莓。
小鹿咽干净嘴里果味,认真地说:“贺先生,对不起啊……我给你添麻烦了。”
“……”
小鹿聊表了歉意,以作总结。最后就着他的手,把他手里那颗草莓吃了。
…………
下午家庭医生上门来做检查。
小鹿平躺在床,有点紧张地由她将听诊器按在胸口。
“感觉怎么样?”有着清澈声线的女医生温柔又认真地询问道。
“刚醒来时有一点头晕,不过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吃了点东西……吃了很多草莓。”小鹿谨慎地回答着,不放过一点细枝末节,他已经很久没看医生了。
“今天没给你开葡萄糖,头晕应该是低血糖造成的,能正常吃东西了就好。”
人早在事故当天就被送入医院做全面检查,身体机能方面没有大碍,眼□□温也恢复正常,心跳、血压都没问题,也就没别的了。
医生取下他手背滞留针,简单收拾医药箱,打趣道:“听说你是不小心坠楼,这都一点事没有,该不是会飞?”
“是贺先生救了我。”小鹿说。
医生不置可否,贺昀之不在这里,小鹿用如获至宝的语气说:“他对我真好。”
这强加的救命之恩在上,此前的种种不愉快早已烟消云散……况且他本身记性就不太好。
医生拎起药箱笑道:“难怪,你这当事人一点没伤着,他倒是血流了一地。”
走出房间,客厅传来香甜蛋糕的味道,贺昀之窝在沙发看杂志吃薯片,闲闲散散,乱乱糟糟的。
医生嗅了嗅空气里的香气,由衷道:“这香得光闻味道就得胖十斤啊,先生您真是好兴致,竟然还做烘焙。”
“闲着没事。”贺昀之说。
“不玩游戏吗?”医生问。
“照顾病人呢。”玩自己的总说不过去。
家庭医生两年来不过召唤这么一次,两人却也相熟。她开始给他换纱布,温温柔柔的人却是个健聊的:“我一直有在玩您以前公司开发的神域OL,听说你们之前研究了好多年全息……那种能连接神经线的游戏仓,真的会有实现的一天么?”
贺昀之道:“应该吧,说来我也有一阵子没登游戏了。”
医生低着头用小剪子仔细将包好的纱布修剪漂亮,最后打了个整齐又简单的结,说道:“包扎好了。”
她手艺很不错。
与此同时,“叮”的一声响,是烤箱定的时间到了。
贺昀之邀请道:“不忙的话留下吃块点心再走。”
医生闻着着香味犹豫了一下,很快难以抗拒地点头说:“好啊,谢谢。”
贺昀之将带有浓浓百香果味的蛋糕胚取出来,倒在干净的案板上,拿起西厨刀拦腰切了一刀,又从冰箱取出打好的新鲜淡奶油厚厚地淋在上面,撒了把坚果,排了几颗先前洗剩下的草莓蓝莓。
半浓稠的奶油遇上温热的蛋糕胚会有些融化,从边缘滴落了一些。他那一串动作随意得完全不符合西式甜点的精致风格,最后成品却意外的漂亮有食欲。
不待贺昀之端出成品,大门门铃响了起来。
医生主动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脸忐忑的小迪。
小迪似乎满腹心事,进屋后,见到在开放式厨房忙碌的贺昀之。
他还不知道怎么开口,倒是贺昀之一边装着黄油饼干,一边说:“你来了。”
小迪纠结而沉默地“嗯”了一声。
贺昀之挺温和地说:“小鹿在房间里,你去看看他吧,没什么大事。”
小迪于是连忙跑进他房间探望小鹿。
小鹿正以病人姿态躺在床上。他虽然自觉精力已恢复得不错,但毕竟当天才从断断续续的昏睡中醒来,按照正常速度,无论如何得再休养两天。
此时此刻没什么事做,呆数着落地窗外飘下了几片叶子。
小迪一惊一乍地推门而入,三步并作两步、近乎热泪盈眶地来到他的床前。
小鹿一时惊讶和莫名,但很快也配合地回以了一惊一乍与热泪盈眶,两人的手紧紧握了一握。
小迪嗷了一声,说道:“听贺先生说你没事了,真是万幸!尤莫叔叔可把我骂惨了!”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迪迪。”小鹿说,“尤莫先生不应该骂你。”
“贺先生可是亲自打电话问了尤莫叔叔!”小迪说道:“要知道,尤莫叔叔一年接到先生的电话屈指可数!他肯定觉得这件事非常严重!”
“没关系的,迪迪,我已经没事了。”小鹿安慰道。
“小鹿,到底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掉下来?”小迪问道。
“梯子被草泥马拱了,又被风一吹,就倒了。”小鹿认真回忆道:“我在房顶上下不来,后来打雷了很害怕,就……后面记不太清了。”他伸手安抚着摸摸小迪肩膀:“我应该把来龙去脉先和贺先生说的,他没问,我也没想起来,但这真的不关你们的事。”
“贺先生没有对我凶啦。”小迪轻松了一些,“总之你没事就好。尤莫叔叔会骂我,也是因为我和他更熟悉亲近。”
“嗯。”
小迪拍拍胸口说:“幸好你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