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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黎风光一段史 共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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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宗

  • 书名:大黎风光一段史
  • 作者:玉锦哈
  • 本章字数:3571
  • 更新时间:2024-09-13 04:11:36

  而没过几日,锦衣卫指挥使黎山川请辞,时人不解。只有轲燕清楚,黎山川不愿做一个刽子手,他想要清白。

  卢奉山死的那日,黎山川问轲燕:“为什么我会这么难受。”明明他见多了死亡。

  “可能是惜才吧,那卢奉山还这么年轻,也着实令人惋惜。”轲燕说得淡然,只是一个旁观者的唏嘘。

  黎山川低头,凝视着他那双手,上面似乎还沾染着卢奉山的血。

  “我们如此,便对吗?”黎山川突然问。

  套上个锦衣卫的名号,就可以不辨忠奸,沾染清正之人的血?

  “这不是我希望的我。”因为他也曾读过书,也曾想要为民请命。

  而在黎山川要回家乡蜀中时,王堂秋找来了,

  说是要问十八年前李岚入狱到底是为何?

  王堂秋憋了许多年,只是怕引起皇帝猜测,现在,他终于可以知道真相了。

  黎山川回忆了很久,才说:“陛下要我找到定远侯的一本书册,内容我也看过,就是定远侯这么多年写下的文章。

  而李岚是因为完成他爹的嘱咐,要好好保管它,才抵抗着不交给我们。”

  王堂秋得知了真相,仿佛还是没有找到李岚死去的原因,便只当是读书人不愿舍弃尊严,不愿成为阉人吧。

  毕竟故人往事,难以深究,时间过去太久太久了。

  至于何道还在柴炭司做副使,但长久没有新官来顶卢奉山的位置,他就只能兼顾着,自己去挑新厂商,偶尔司礼监派人来帮衬下,胡混弄弄也差不多能做下去。

  这日,他在家里打扫院子,王堂秋也是不经常回来,他也忙,家里就积灰,倒是院里的植被不用刻意侍养,长得也旺,就是不怎么好看。

  悠闲着呢,往井里放的西瓜也凉透了,他捞出来切开,红满了果肉、汁水甜到心口。

  这时,却有人来敲门了,不知是谁。

  何道赶去开门,却见大排场铺到街上了,为首小厮笑着:“禧容长公主驾到!”

  何道瞬间慌了神,这禧容长公主的名号他是不知晓的,但总归是宗亲大族,怎会来找他这么个八品芝麻小官?

  他只得行大礼,迎仪仗。

  琉璃顶轿辇上下来位贵妇人,但见那贵妇缀金珠宝钿花,着大衫为紫,被奴人搀扶着进了房子。

  何道坠在后头,却是不敢轻易抬头。

  那贵妇人开口道:“你名何道,年方二十,净慈人对么。”

  何道点头,却是不敢有任何动作。

  “像…太像了。”贵妇人喃喃自语:“你将头抬起来看看。”

  何道抬头,却发现那贵妇人竟眼角含泪,素面无粉黛,却容光焕发。

  “娘娘……”

  贵妇人用丝帕掩面拭泪,却是说不出来话。

  “你,八岁走失了。”贵妇人良久才叹了一声:“现在你已经二十了。”

  何道搞不清楚状况,只等着长公主的下文。

  “你偷偷扒着战车,和你爷爷往北走打仗去了,却是战乱,莫名走失……你也真是,都不回来寻我们,一点风声都没。”

  何道摇头:“我不认识你……”

  “查过了,大抵是伤到脑子,记不得事情,没事的。宗人府那边有你的记录,你是禧容长公主府上的世子,你父家是陇西望族,你叫姜衡。不会有人敢质疑。”

  “等等,我叫何道,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何道是给你取得小名。”贵妇人耐心地解释着,展现出的母亲柔情却让何道不适。

  “我有哥哥,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何道急了,环顾四周,周围人皆是喜气洋洋,盯着他看个不停。

  贵妇人拉扯住他:“一个阉人怎能当你弟兄?你合该是世间尊贵的世子少爷。”

  何道想挣脱,着急辩解:“你们寻人太草率了,我是何道,我不是……你们寻错人了。”

  贵妇人蹙眉道:“宗人府、锦衣卫及各地县衙官府都查过你的身份。而且,你同我长得太像了。”

  何道无力,满心委屈说不出来,他不是什么禧容长公主家的孩子,他不要世子头衔。

  “我要找我哥……我是净慈城的人,我不认识你们!”何道难得失仪,也顾不上对面之人的位高权重。

  这时,屋外却有人通报,轻声与贵妇人请示了一番,便出去了。

  几个呼吸间,王堂秋就走进来了,手里还拎着一袋子水果。

  他先是朝禧容长公主行了跪拜之礼,再起身看向何道,转而站到他身前去,挡住了长公主的目光。

  王堂秋声音不卑不亢,问道:“不知是家中小弟顽劣,怎惹恼了长公主?奴愿替他受过。”

  禧容长公主没废话:“何道是我走失的亲子,我要带他走。”

  王堂秋呼吸一滞,说不出来话。

  长公主示意仆从递上去一匣子。王堂秋接下,细细看来。

  是宗人府的画像,图上是一个稚子,约莫五六岁,笑得灿烂,眉眼间也同何道有几分相似。

  他再翻,是锦衣卫当年的调查记录和北直隶的文书。

  再往下,便是前几月的文书了,上面将何道在哪停留过,又是怎么流浪到净慈城的事情都查明白了。

  黄纸墨字,昭告着世人,何道流淌着皇家血脉。

  王堂秋回头看何道,何道却也是泪眼婆娑了。

  “哥!”何道喉间泛起酸涩,许多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声“哥”。

  王堂秋手放在何道的肩膀上,也是不忍:“何道,”却是叹气,“你该认祖归宗。”

  何道摇头,挣扎间,将王堂秋手中的水果袋打落,七八个苹果散落在地,滚远了。

  王堂秋没管,只是和长公主说:“明日奴婢就去户部那边将世子的户籍迁走……您请先带世子回。”

  禧容长公主倒是满意王堂秋的态度,毕竟司礼监的掌印本不必这般卑躬屈膝,而他展现出来的恭敬,让人受用。

  “哥……”

  王堂秋没回头,长公主劝道:“小道,走吧,公

  主府才是你的家。”

  何道什么都没说了,跟着长公主往外走。踏过门槛时,何道回头看。

  只见王堂秋蹲在地上捡苹果,一个又一个。

  然后,眼泪就遮迷了视线。

  他在悲伤什么呢?长公主之子的身份不好吗?

  可是他不要,他只想和王堂秋在一处,王堂秋是他哥。

  来到长公主府,内里奢华,雕梁画栋,高门阔府,都不知道是几进的院落。

  “这屋子一直给你留着,陈设也未曾变过。对了,两家嫡脉也只你一个……你爹早在你四岁时,便战死了。”

  长公主喋喋不休,掩盖不住的激动,她可是整整找了十多年啊,要不是这回有个卢奉山的小官在锦衣卫那边受过刑,她才知道何道的消息。

  “我这就遣宗人府那边记录着。”

  “我叫何道……”不是姜衡。

  “何道是随我姓的小名,你要是愿意,我便知会你祖父家一声,左右不是什么大事。”

  长公主走在石径上,向何道说着,何道本就是受两家万千宠爱的孩子。

  “好。”何道点头。

  “你刚回来,我也不扰你。工部的活我会替你辞了,你做个闲散世子,若是想做官,我找陛下讨个轻松的官职来。”

  何道却木木地摇头:“不要,柴炭司挺好的。”至少有卢奉山的痕迹。

  长公主就也没逼着他了,爱去工部便去,她打点上下一下,总归不会出问题。

  何道也就日日上值去,下了值就去角门那边等着,想见和王堂秋见一面。

  可惜一连半个月也没有认识的人经过。

  而长公主也会日日来接他,给他买京城有名气的糕点,他之前没吃过呢,现在倒是日日都吃,不过味道也就那般,精致的无味。

  柴炭司愈加冷清了,以往大使还会同他们开玩笑,如今却是毕恭毕敬,对何道更是尊敬,一切都无趣。

  快六月了,长公主说要带何道进宫见见陛下,毕竟认亲这么长时间,也总该让陛下看看他的亲侄儿。

  何道眼睛亮了,能进宫,便是能见到王堂秋了。

  “什么时候去?”何道忙问。

  长公主惊讶于他今日怎这般活络,转念就想到王堂秋了,毕竟养了自己孩子这么些年,总归得给些恩赏。

  但她嘴上教导了句:“王堂秋是阉人,而你是我们长公主府的嫡子,尊卑有序。”

  何道摇头:“你们都说他是阉人……可这重要吗?”

  重要吗,是世俗给阉人安了一个晦名,是皇权、儒道压着他们跪爬在地上,给他们立了个贪财好贿、唯利是图、为权不择手段的软骨头“牌坊”。

  可历朝历代,这样的人少吗,这样的文人就没有吗?

  凭什么?

  凭他残缺?凭他生来就低人一等?

  “你是正经进士考出来的,你要是不想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你便离他远些。”

  “我不怕的,骂便骂,我……”

  长公主无奈:“那我禧容长公主府呢,你祖父家的声望呢?小道啊,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她语气温和,也不恼何道这些天的无理取闹。

  可是他原先就不想要这所谓世子之位啊,他穿上锦服,腰间环玉,住在这不见纵深的宅院,出入奴仆侍候,是他想要的吗?

  他却是直接发了疯:“我不堪做这世子的位置,放过我吧。”

  “我倒是只希望我是净慈城的孤儿,我多少次梦回,睁眼却是锦绣的纱帐,我不喜欢这,我不该在这。”

  长公主却红了眼,这些日的喜气却被何道的话敲散了。

  “你生来便尊贵,只是当年出了意外,做世子才是你的坦途,你是娘的孩子啊。”

  何道泄了气,太无力了。

  绝望裹挟着亲情,向东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