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没有实质的伤害，疼痛却连绵不绝，封季瞬间就想明白了原因，嘴里喃喃。

　　怎么可能……

　　柳桓云那边应该最安全才对，为什么会受伤？

　　他下意识想要直接去朝凤找柳桓云，但不知怎的，目光一转看向景响。

　　“是你？”

　　景响听到封季的质问，蓦然笑出声。

　　是他又怎么样？

　　景响原本想让自己快些与封季翻脸，让封季在战斗时再受伤，会更符合他的预期。

　　看来他的速度还是有些慢了，竟然让柳桓云赶到前面去。

　　柳桓云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他不自觉在内心啧啧称奇，也不知道是祝从容对柳桓云太狠了，还是柳桓云对自己狠。

　　不过疼也是他活该的，谁叫柳桓云算计自己呢，给他加点波澜，希望对方能好好接住这点小曲折。

　　“不对，我已经把书生杀了，你的消息怎么带出去的？”

　　封季自然也知道让祝从容知道他和柳桓云一直有联系的话，对方会是什么下场，所以在被景响套出话后，他就一直防备着，不让景响离开这里。

　　这里距离朝凤遥远，炼虚期的神识根本不足以触及到对方，再失去灵力，便没有疑虑了。

　　但是为什么柳桓云仍然会受伤，他遗漏了什么？

　　景响笑，既然已经到这了，就只能快些了，不然赶不上。

　　“国主怕是忘了我被一箭穿心那天的天机楼弟子了，你还修改了我的记忆，代替了她，让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不是封季被刺杀那天，越锦来找他，系统又说了一句让他几乎气炸的话，他不会想起来去看原著中原男女主是如何走在一起的，也不会看到原女主前期的朋友中除了庄秀济这个男配外，还有一个女配。

　　燕婉。

　　在他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立刻明白之前的丹药不是封季不小心留下的漏洞，而是被抹去了存在的燕婉做的事。

　　他脑中的和燕婉的相处被替换，替换不了的就此消解。

　　系统与时间长河有关，而封季对此并不了解，所以一直没有发现他身上的系统，相对应的，关于原著的内容就没有能力改变。

　　景响说：“射箭之人逃跑时用的是天衍宗的功法，所以是云宗的人，而云宗加入了乾国，只能是遵从你的吩咐。”

　　“目的是我的心头血，用来救柳桓云的命。”

　　“可惜，他似乎并不领情啊。”

　　下一瞬，景响感觉到脖子一痛，似乎被封季钳住了，身体撞到后面的木板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景响第一次感觉到封季对他明晃晃的杀意，不禁又笑出声：“这么快就生气了？我还没说完呢。”

　　封季身上的疼痛仍在持续，他可以忍受，但他无法想象承受这些痛苦的柳桓云现在是什么情况。

　　闻言，他直接抽出景响的魂魄，举在半空，面容阴冷：“你不用说了。”

　　景响止不住笑：“你承认了？”

　　封季根本不接他的话，将地面缓缓打开，地狱火瞬间窜到景响的魂魄上，他痛呼一声，整个灵魂开始颤抖。

　　接着，他的魂魄就迅速被灼烧，可是奇怪的是，魂魄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反而在尾端点点滴滴地落下绿色。

　　封季不顾地狱火烧之痛，伸手将那一点绿色捏在手心：“这里面的生力比你的心头血多多了。”

　　他此时似乎在犹豫，但一息后就面无表情地把绿色甩掉，松开了手，干净利落地削掉自己被地狱火触碰到的部分魂魄。

　　地面合上，灼热感却没有丝毫减退，他的目光看向睡在最里面的小孩，心想他倒是睡得稳，竟然这个时候都没醒过来。

　　但下一瞬，他又听到一声哨音，不明意义地哼笑一声。

　　——————

　　祝从容俯下身，拨开黏在柳桓云额头上的碎发。

　　柳桓云眼神涣散，除了脸是干净的，身体各个部位都惨不忍睹，若是遮去头颅，恐怕都看不出这是个人的躯体。

　　大约是胸口的地方微微起伏，才能看出来他还活着，只是眼珠一动不动，对祝从容任何动作都无动于衷。

　　因疼痛而冒出的冷汗一滴滴滑落，祝从容一点点擦去，最后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说：

　　“他说用灵力可以缓解你的病，让找个信任的人，可你不同意，又说让你找我，你仍然不同意，我以为是你体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可现在，我的灵力在里面转了一圈却只发现一团魔气。”

　　祝从容看着柳桓云：“那团魔气已经被我消解了，等杀了封季，我帮你找延寿的方法。”

　　至于他体内一丝灵力则没有收回，若是没有这一点维持着，恐怕柳桓云已经命丧黄泉了。

　　柳桓云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却仍然什么也没说，只是疲惫地闭上眼。

　　若是祝从容在几年前说了这句话，他肯定会恭敬地演两下君臣，但他现在实在没什么力气，也没有心情，连嘴角都扯动不了，更遑论做出什么反应了。

　　也不知祝从容心里在想什么，拉起一张薄被帮柳桓云遮住了身体，似乎是在帮他维护已经被消磨到几乎没有的尊严。

　　“若你能发誓自己说的话都是真的，也许不用受这份苦，不过我也可能不会信，罢了。”

　　祝从容将手放在柳桓云的眼上：“你先睡一觉，等我回来给你搜魂。”

　　“若你有半句虚言，我也不要你五雷轰顶，心魔缠身，”他似乎并不在意柳桓云的想法，只是自顾自地把话都讲出来，“只要你永远活着，一直生受这份痛苦，待在这里不要离开，便好了。”

　　宫殿里没有人，柳桓云像个摆件一样被放在正中央，半晌没有动静。

　　他与祝从容第一次相见的时候，还以为是白琼回来找他了，却不想是一个男子。

　　当“天下书院”四个字出现的时候，他没有多少反应，若别人一说他就自乱阵脚，他也坐不了家主之位了。

　　直到景响的名字出现，他才稍稍有些回应。

　　这是白琼在他耳边念念不忘的两个字，他也知道对方是修士，自己和白琼商量了许久的谋划，几乎都是针对这个人的。

　　白琼杀他后杳无音讯，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当时已经入了人道，修不得仙，想和景响攀上关系，就只能依靠眼前的祝从容，然后再通过景响去找白琼。

　　后来他似乎找到了她，她却不认，只用陌生的神情和他保持距离，再后来，他就不寻她了。

　　因为心脏被刺穿过，所以柳桓云基本是数着过日子，把自己名下所有能支配的东西都变卖了，只为了一瓶可以多活两年的药。

　　后来跟着祝从容，寿命又多了几年。

　　直到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尽头了。

　　他与祝从容相处七年，听起来很长，但对于祝从容来说，连一次闭关的时间都不够。

　　化神期修士的寿命有万年，七年于万年来说太过微小，就算把柳桓云自己整个寿命填进去也占不了太大的地方。

　　但他又自负于祝从容对他言听计从，故而并没有将自己全盘托出，却是这一点隐瞒，让他们之间的信任土崩瓦解。

　　但他现在没有精力去想自己的处境，祝从容让人将柳凡歌带走，却不知去了哪里，他也没有能力去找，只能在脑子里不断盘算。

　　“哥……怎么会……”

　　柳凡歌看到柳桓云的一瞬间腿就软了，她跌跌撞撞地跑到他面前，手足无措，捏着薄被却沾了满手血。

　　柳桓云艰难地睁开眼，嗓子干哑，声音仿佛七八十岁的老人一般：“……怎么……来了？”

　　柳凡歌摇头：“我不知道，眼前一恍惚，我就来到这里了，记不清怎么来的。”

　　她不敢轻举妄动，生怕碰到柳桓云的伤口，但她不知道，柳桓云除了脸上基本没有好肉了，还试图用所学的医术去治疗他。

　　她摸到被下，摸索柳桓云的手腕想要诊脉，却碰到了一块硬物，她身体僵硬了一下，反应过来是柳桓云的骨头，瞬间泪盈满眶。

　　怎么会这样？

　　她努力不让眼泪留下，却越摸越心如死灰，到最后直接捂面痛哭起来。

　　柳桓云只能看着，连安慰都做不到。

　　柳凡歌很快调整好心态，她将手指伸到柳桓云面前，哽咽着说：“你看，我引气入体了。”

　　指尖飘起微弱的灵光，但在昏暗的殿内却是无比的明亮。

　　她心疼地擦去柳桓云颈面上的汗，脱口而出道：“哥，要不你将我夺舍了吧。”

　　第一句话说出口，后面的就没有那么难讲了。

　　“你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太久了，需要找一个好身体，我这里就可以，哥，你到我这里来吧。”

　　“咱们是一母同胞，身体本来就相似，肯定比其他人更适合你对不对？”

　　“修了仙，寿命就更长了，到时候我们想去哪就去哪，也不用在这里受皇帝的气。”

　　“再说修士中的法子那么多，总有办法让你活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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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凡歌絮絮叨叨了很多，很多甚至前言不搭后语，但总体一句话就是为了让柳桓云同意夺舍她。

　　柳桓云却是苦笑，明明柳凡歌自己都在害怕，却还在说夺舍如何如何好，以后他们要怎么生活，怎么躲避……

　　在柳桓云的目光下，柳凡歌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抿着唇，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他说：“……傻姑娘……哥……舍不得……”

　　他说：“……袖子。”

　　柳凡歌忙去翻，是一颗血珠。

　　“……拿着，快走吧……”

　　柳桓云的目光扫了一遍周围，轻轻阖眼：“……多谢……道友……”

　　一阵风吹过，柳桓云再睁眼时有些迷茫，感觉月光偏斜了许多，却也不在意，只是一个人默默地，继续思考柳凡歌会被祝从容送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