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宗门不计其数,五大仙门为尊,又隐隐以天衍宗为首,以周国的局势来看,只要收服五大仙门,其余的小宗小派自然不会是威胁。
书案上滚开一卷地图,以各色灵力绘河流、山脉、国家、宗门。
大陆一分为二,一半为乾国,也就是修士口中的魔国,另一半大部分归为周国领土,剩下的都在仙门手中。
祝从容野心不止这一点,所以仙门手中的土地他势在必得,区别只在于他想如何得到手了。
佛门自始至终保持中立,他们与玄泉交涉过程中,对方一直强调,说佛门偏寺小庙万千,从前百国林立,未曾参与政事,以后也不会。
换而言之,佛门手下没有土地,那些名义上被佛门保护庇佑的国家和领土周国可以自由领除,佛门不会干涉。
万法宗妥协的最快,培养多年的代宗主潭曲去世,想要下一代培养出来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万法宗不想跟周国起冲突,只能接受周国递来的礼书,暂得喘息。
合欢宗摇摆不定,祝从容也不在他们身上浪费功夫,周国得势,他们自会携礼投降。
让人头疼的是天衍宗和鸿雪宫,这是最难啃的两根骨头。
天衍宗杂而不乱,每名弟子至少有两至三件本事压身,宗内十二高峰七十二小峰自给自足,完全可以比拟大国,是绝对的危险。若是得到了助力,他们便有了与魔国一战之力,若是不能,天衍宗会成为周国前进的阻力。
鸿雪宫都是一群固执的人,周国与五大仙门分别开过战,他们手下的地盘是最难打的。
佛门和合欢宗最先放手,然后是万法宗、天衍宗,最后是鸿雪宫,不是说他们最强,而是最固执。
周国扩张之势势不可挡,加之魔修肆虐,魔族侵袭,仙门都去对抗后面两者,前者早晚能再抢夺回来,所以四大仙门纷纷放手,大肆搜刮了大量资源后抽身而去,留下满城狼藉。
只有鸿雪宫紧抓不放,集合手下各国全部兵力与周国军队抗衡、厮杀,鸿雪宫弟子穿着红金双色织锦袍,具执本命剑与白袍书生相对。
天下书院向来神秘,连天机楼都对其所知甚少,功法、修为、人员分布等等难以探查。
麻衣白茫茫一片,如雪如棉如云,如芦花如飞练,招招致命,行止诡谲。
这一战,鸿雪宫损失惨重,而且因其弟子大多都调到前线,外出历练却被魔修偷袭的弟子得不到最快支援于是丧命何多,整个宗门愁云惨淡,死气沉沉。
“鸿雪宫已经受不住了,接下来只要乘胜追击,不怕他们不放手。”
祝从容显然是存了赶尽杀绝的想法,眼神里透露着杀气。
“不,我们的人先撤回来,”柳桓云指天衍宗,语气淡淡地否决掉祝从容的凌云壮志。“去天衍宗。”
“为何?”祝从容没有感到生气,只疑惑地问。
在他看来,鸿雪宫此时在数次攻打下已被打怕了,人心涣散,若是放任他们休养生息,之前的仗怕是白打了,也白白损失了那些人。
此刻大殿中只有祝从容和柳桓云两个人在,并无其余侍者和大臣,柳桓云仿佛不甚在意似的,眉宇间隐隐有股傲气,只是被病弱的身子拖着,此时竟看着有些可怜。
“去找个人。”
“谁?”
祝从容一瞬间想了很多人,掌门、师祖、大师兄,三个合体期,二长老、五长老、七长老,分别是阵法、符箓、炼丹大师……
“天衍宗客卿长老,方垣。”
四方来财商行的行主,无灵根也无慧根,另辟蹊径以财入道,如今已是炼虚期修为,被天衍宗奉为客卿,在修仙界也是响当当的靠山。
“你要拉拢他?”
祝从容从前并没有想过拉拢这个人,因为他自认无法许诺比天衍宗更丰厚的条件,对方已是炼虚期,以钱财和灵力兑换,这是笔恐怖的财富,常人是无法想象的。
“天衍宗到底对方垣许诺了什么好处,我们都不必管,只要拿出我们最大的诚意就可以。”柳桓云咳了两声,垂下目光思量。
“要让他倒戈,势必要大出血,”祝从容手指在书案上敲击,缓缓道出自己的想法,“朕破例让他参政,直任户部侍郎,掌天下钱财,如何?”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高的待遇,大周国史无前例地开创了修仙者参与政事的先例,不同于以往修仙者只能就任国师的局面,一个人对整个国家说一不二,更多的修仙者参与进来,特权也就不再存在。
从渡劫到练气,从一品到九品,只要有修仙者愿意归降大周,大周也不吝啬官位。
户部侍郎,三品官员,炼虚期修为,方垣也当得。
钱权相加,如果是普通帝王家,此人非除不可,但祝从容是修仙者,灵力的存在让这二者的作用削弱了许多。
“不好,仍是客卿长老,但可以把国运与他的财力捆绑,助他突破合体期。若他有异心,我们随时可以抽手。”柳桓云没想多久,提出一个建议,然后等着祝从容开口。
祝从容笑:“朕还觉得给的少,柳卿这是准备一点也不给啊。”
祝从容身为国运的拥有者,对于国运这种东西越了解越心惊,要知道里面能做的文章可太多了。如果这不是柳桓云递给他的法子,他都几乎要以为是魔功。
同天下书院一样,国运之语在祝从容接触前闻所未闻,作用更是惊世骇俗,他在接触的第一天里,就一直在想,若是这种东西流出去会怎样,对这个世界有怎样的后果?
他为此还想过杀了柳桓云,以绝此患。可没等他做什么,柳桓云又拿出一块四方的玉玺,彻底打消了他的杀意。
——人皇印。
这是混沌初开后人族拥有的第一件仙器,人皇飞升后,人皇印不知所踪,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记载其出现的痕迹,没想到在柳桓云手里。
国运只能寄存于人皇印中,然后被拥有者发挥出其最大的能力,从前是人皇,现在是祝从容。
没有人皇印,国运便只是一段空话。
“举国之力奉养一人,陛下还要给什么,他也不该贪了。”
柳桓云没有灵力,对灵力的敏感度比不上修仙者,但对这种群体想要什么还是了如指掌的。
“再说突破合体期,寿命增长十倍,这难道不是所有修仙者所追求的长生吗?”
祝从容哈哈笑:“没错!那就依柳卿所言,交给礼部去做。”
“陛下圣明。”
柳桓云捂住嘴,咳出一滩血,祝从容连忙掏出药喂给他。
柳桓云颤手就着血将药吞下去,面如白纸,只一抹血在他脸上,格外的艳。
祝从容站着,低头看着柳桓云,传言中,这位被一个女人辜负,匕首伤及心肺,虽勉强被救治回来了,但意志消沉,身体一再受伤,平日里靠药吊命。
祝从容不通丹道,于凡间医术也无建树,但看柳桓云的身体,大抵知其寿命不长,光景也不过这几年了,心底涌起一股悲伤之感。
“柳卿可知天下书院有没有延年益寿的法子?你的身体总是这样,”
“有啊,”柳桓云咳嗽两声,脸颊病态潮红,“吸人精血,夺人寿命,受人香火供奉,这些都可以。”
“不像正道。”
“像正道臣就自己用了。”
柳桓云笑,似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捂着嘴又咳嗽两声。
“灵药效果比普通丹药好,虽然凡人承受不住灵力,但上次见的那个修士在这方面有点研究,向他求点药,你这点子伤病很快就能痊愈。”
柳桓云摇头:“要他出手可不简单。他随手炼制的丹药,偶尔流露出来一枚,在凡人城镇能卖出天价。臣的身体不重要,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祝从容心想,哪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柳桓云要是死了对大周国来说就是天大的事。
“朕恨不得柳卿活个万万年,朕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有柳卿可不行。”
柳桓云想说什么反驳,祝从容突然双目一怔,周身长袍无风自动,衣袂纷飞,袖中的人皇印嗡嗡作响。
他是个凡人感受不到灵力波动,但在他看不到的大陆上,几乎所有修者皆停下脚步,瞩目产生波动的中央地区,心中情绪汹涌。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笑着站起身,对祝从容躬身道:“恭喜陛下,升仙图开了。”
祝从容:“果真如柳卿所言,升仙图在我大周国都,真让朕,惊喜啊……”
议事结束,柳桓云很快离开。他现在没有自己的府邸,而是住在大周国都的皇宫里,与祝从容离得极近,一方面看护,一方面监视。
想要他命的人可不少。
他缓步走入室内,柳凡歌盘坐,灵石铺满脚下,灵力如涟漪向四周扩散,如果仔细看,其实灵力没有进入她的身体,只在她周围游荡。她睁开眼,回收气势,结束打坐。
“哥,找我什么事吗?”
作为柳桓云唯一承认的亲人,柳凡歌自然也被妥善地保护起来,如果没有祝从容允许,她同样不能离开皇宫半步。
柳桓云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我准备亲自去天衍宗一趟,短时间内回不来。”
“嗯。陛下也去吗?”柳凡歌亲昵地抱住柳桓云的脖子,整个人靠过去。
柳桓云摸摸她的头:“陛下如今是化神后期的修为,若是参加升仙图,并取得魁首,日后行事定会轻松许多。他不应该去,所以我准备偷偷的。”
“陛下若是知道估计又要生气了。”柳凡歌笑得狡黠,她原本就是世家的小姐,被哥哥娇养长大的,整个人行举间流露着淡淡的傲气,只在柳桓云面前是颗糖,甜滋滋的,叫柳桓云看了心中满是愧疚。
“都是哥哥不好,让你不能出宫,否则的话,你也应该见见升仙图的盛景才是。”
柳凡歌摇头,束住发丝的长流苏一甩一甩的。
“我又不是正经修仙者,看升仙图做什么?到底谁赢了、留名了,与我何干?只是兄长要去天衍宗,别忘了还那位前辈的恩。”
前辈说的自然是景响,柳桓云没有把天下书院的事告诉柳凡歌,因为这是修仙界的事,她一个凡人,当然是少参与为好。
但他的好妹妹阴差阳错地跑到天机楼寻消息,还要送灵石给他们,他没有办法,只能把柳凡歌叫回来,后来,就遇到了祝从容。
“我知道,不会忘的。”
柳凡歌笑,但转瞬间又化为忧虑:“哥,你说我为什么无法吸纳灵力呢,明明用了最好的聚灵阵,可灵力却根本不进我的身体里,白白浪费了许多。”
柳桓云轻声:“慢慢来,不要着急。我没有灵根,不也活得好好的?况且五灵根本来就难以修性,你又大了,身体里都是红尘的痕迹,比常人难了不少。万法宗的功法你不喜欢,我就再给你换一个,总能找到适合我妹妹的。”
脖子上的力道紧了紧:“哥,你真的觉得你活得很好吗?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着,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陛下都知道。咱们说过的话也会被人听去告诉皇帝,没有一点自由可言。而且你心里还装着那个……人,一直在找,你还没有放下吗?”
一连串的质问叫柳桓云沉默了,但他只揉了揉她的头,像往常那样:“哥哥觉得挺好的,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若是失去自由能换来一位帝王的绝对服从和信任,那么失去就是值得的。
至于后面的话,他装作没听到,说完便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