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车马慢，一行人无视了城内的宵禁令离开了，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等他们再停下到一处城镇的时候，景响才知道柳凡歌为什么会感觉到无聊，凡人出行的车马速度太慢了，过了两个月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
但按凡人的行走速度来说这已经算快的了。
景响问一旁的扶蓟，为何不用法器出行，想必柳桓云想要，祝从容也不会太吝啬。
扶蓟就是之前在屋内阻挠他出去的结丹期修士，景响知道自己误会了他，所以经常唤他出来聊天，借着这个由头和他迅速熟络起来，知道他名为扶蓟，是南海边的修士，但问及门派的时候他只说是归顺大周而来的，再多的也不愿告诉他了。
但这并不能妨碍景响猜测，南海的宗门有七十九个，大多是小门派，基本没钱买自己的法器，只能用宗门发放的，之前对方把他扛起来的时候，他好像摸到了一个圆形的罗盘，那么结果就只有一个——刹海门。
刹海门祖师是渔民出身，所创功法皆是为出海行方便，在海上算得上一霸，但是到了陆地上就像旱鸭子，连一半的力气都用不出来，景响实在想不明白他来大周的原因。
但景响没有把这话说出来，惹得人家恼羞成怒就不好了。
扶蓟说：“法器皆是为了修仙者定制的，你这种没有灵力的凡人根本受不住，要是累了就等下一个城，里面有阵法，凡人勉强能过去。”
景响这也是第一次知道，法器也是有仙凡之别的，就和修仙界最简单的丹药一样，本就不是为了凡人所炼制，故而没有把凡人体质脆弱考虑在内。
“整顿休息。”
柳凡歌闻言，便欢呼雀跃地拉着景响一溜烟钻进人群里没了身影。柳桓云叹了口气就任由他们去了。
柳凡歌之前也邀请过景响，但他都以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拒绝了，这次柳凡歌软磨硬泡，再加上他实在无聊，便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景响看不见，就由柳凡歌引导着躲开密集人群，在较为清净的地方上走，浓郁的桂花香气传来，柳凡歌递给店家半吊钱换来两包被仔细包住的桂花糕点。
柳凡歌与景响一人一包，抱着在街上边走边吃。
景响听常大夫称呼这个小姑娘为娘娘的时候大概猜出来她身上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她身边会拥簇着数不清的仆人侍卫等等，没想到仍然和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只拿着一把剑便敢闯荡人间。
热情洋溢，天真开朗。
如果抛去一切，如果世界上没有修仙者，那么柳凡歌这副摸样很像位英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身侠骨，却不失仁义之心。
可惜……
景响摇摇头，隐处藏起来的人既是保护也是禁锢，况且柳凡歌的心都在柳桓云身上，别人说十句都抵不上柳桓云一句话，兄妹二人之间的羁绊太深，她想走也走不了多远，柳桓云亦然。
抱着包纸的手心被染上热气，糕点是从笼中刚拿出来的，咬上一口嘴里的桂花糕混合着醇厚的牛奶香气，景响便也享受起来。
“……罗公子，是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在外面，柳凡歌就不能称呼他为前辈了，于是景响告诉他们自己的假名——罗栾秋，柳桓云没有戳穿，其他人也就这样叫着去了。
“没有，”景响侧着头面向柳凡歌，语气温柔地说：“其实大多数人没有灵根或者灵根驳杂，所以才会在修仙一途上不得要领，终生无法前进一步。”
柳凡歌闻言沮丧地垂下头，心里一阵失落，已经吃得十分干净的包纸被她当做发泄的对象，用力揉成一团后扔掉。
景响轻笑，像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小辈，捏了一块完整的桂花糕放在柳凡歌手里，孤零零的一颗还散发着余热。
“不必难过，灵根只是最普遍的路，我看你天生灵性十足，若遇到契机亦可一日冲天。”
“真的？”柳凡歌抬头，语气中带着希冀。
“嗯。”景响抿唇一笑，可惜自己看不到，不然肯定能看到柳凡歌瞬间发亮的双眼，梳在脑后干净利落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的，像只动物的尾巴，表达着主人的欢喜。
就像……就像他养的那只饕餮一样可爱。
这样一说，他不禁又想起来一直养在饕餮身边的百花，不知道有没有存活下来……
“柳姑娘，你身上有灵石吗？”
“啊？我找找……呃，只有三百下品灵石。”
“……算了。”
柳凡歌不好意思地说：“灵石大多在我哥手里，我这里只有银子多，罗公子要做什么，如果急的话我叫他们去找我哥要。”
“不必，”景响沉吟片刻，“天下书院在这有据点吗？”
白胡子老头穿戴着蓑笠，一副渔人的打扮，手里握着粗糙的鱼竿，面色十分难看，恶声恶气地对柳凡歌道：“你这小妮子！怎么什么人都往我这带？柳大人也是糊涂，把这么重要的地方告诉你，还放心你和这个人独处！”
柳凡歌双手合十做拜佛状：“罗公子也不是外人，伯伯你就帮这个忙吧，求求你了！”
说着还眨巴眨巴眼，老头嫌弃地撇开眼，招呼着景响上前：“小子，凡歌是凡歌，你是你，你要问消息，价钱得算明白。”
柳凡歌探出一个头：“伯伯，钱先算我头上。”
“出去出去！”老头一挥袖子就要赶人。
柳凡歌还要再说什么，被景响拦住，他抓着她的袖子，脸上还是十分柔和，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柳姑娘先在外面等候片刻，我会和老伯讲清楚的。”
柳凡歌懂得不是很多，但好在听话。
渔船上只剩下两个人，景响率先开口：“在下与天下书院第一次合作，不知价钱怎么算？”
老头冷哼：“来买消息的人哪个不是打探好了，准备够了才来问的？要是没钱劝你还是尽早回去吧，老头子我不送。”
“无论什么价格在下都拿得起，端看阁下能不能拿走了。”
景响一甩袖，露出腰间紧紧束住的荷包，轻轻拍了拍：“在下虽然准备得充足，但也不能当冤大头，以及……”
景响合袖，遮挡住荷包，面对老头不满地视线，他不紧不慢地露出一个微笑：“价钱其实也在其次，在下只是想要知道天下书院的消息与天机楼相比，可信度如何？”
老头冷笑：“口出狂言！你不怕我杀了你取你腰上之物？”
景响面色不改：“你大可以试试。”
“你只是个凡人，谁给你的胆子？”
景响云淡风轻：“你看起来也只是个凡人。”
老者猛地拍向渔船，霎时间，江面上掀起高浪，小小的渔船跟随着波浪起伏，景响为保持平衡死死抓着底板，指尖发白，几乎撑不住表面的平淡。
这时，老头忽然哈哈大笑，指着景响说：“好！这生意我做了！”
话音刚落，江面归于平静。
景响内心松了一口气，他刚才不过强装而已，如果老人真的要动手他恐怕立刻就露馅，那他就真危险了。
知道自己没有性命之忧了，景响整理整理思绪，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天衍宗还有多少人活着？”
“三千零二十八。”
景响点点头，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天衍宗是数十万人规模的顶级仙门，一朝变故竟只剩下这点人。
“阴阳宝镜有什么用处？”
“逆转阴阳。”
景响皱眉：“没了？”
老者看着江面上浮起的鱼肚白，招招手，它们就仿佛活过来一般翻着肚子向渔船这边游来。
他呵呵一笑：“阴阳不过是个虚话，看你能领悟多少了。”
“乾帝的弱点是什么？”
老者猛地转头，重新上下打量了一遍景响，然后才缓缓吐出一个字：“情。”
“堂堂魔修之首，天下第一，为情所困？”
“这个情报的价钱公子恐怕付不起了，请回吧。”
景响缓缓摇头：“放心，管够。”
“我要三十条上品灵脉。”
景响沉吟片刻，就在老者要赶人的时候，他斩钉截铁地说：“可以。”
三十条上品灵脉不算是小数目，就算是天机楼手下也不一定有这么多，老者心底一凛，面前的人来头不小，这副模样恐怕也是假的。
他一边在脑中思索最有可能的几个人，一边说：“千年前佛门中曾供奉过一只情菩萨，传闻专掌人间情事，被乾帝亲手捣毁，玄泉去看时，发现原本系在情菩萨手指尖的世间万千情丝无甚变化，单单少了一根，不知其主为谁，更不知情系何人，但别人问时他闭口不谈，真相如何也只有玄泉自己知道。不过自那以后，情菩萨再也没有出现过。”
无人知道真假，但景响有个办法可以确定。
他默默互换出系统，把老者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小心地问它：“这件事影响主线剧情吗？”
景响尽量避开可能会挨雷劈的可能，只问了这么一句。
[……原著确实有这段，但是被作者删去了，只存在于大纲中。]
[虽然原著不同于红楼处处伏笔，字字埋线，但不会无缘无故写下一个故事，每一字每一句的存在都有一定的用处。]
[另外，每个平行世界都会发生这件事，但此事在原世界发生的时间距离现在不过五年，你仔细斟酌。]
五年，这个时间点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景响觉得很奇怪，他下意识将事情都和自己联系起来，发现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乾帝，封季，齐百乐，池上春……
景响脑中一团糟，千万头绪不知道要从何拾起，只好暂且放一边，然后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
话音未落，一片雪亮剑光闪过，在景响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渔船被一剑劈成两半，他感觉天旋地转，自己被人扛在肩膀上，肚子被挤压得扁平，几乎要把刚吃的桂花糕吐出来，耳边是呼啸的风。
“大人，罗公子被劫走了！”
柳桓云饮茶的动作一顿，赶回来的修士忙接下去：“娘娘无事，只有罗公子不知所踪，三位前辈守着娘娘，剩下的两人被打伤，五人死亡。”
剩下的这个人自然是扶蓟，他修为最低，所以通常用来通风报信。
他的额头上一道长长伤口不断流血，但他不敢擦，也不敢抬头，继续说：“大人可要继续追?”
柳桓云手指轻敲杯壁，漾出小圈波纹，声音极冷：“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看向守着自己的炼虚期修士：“加派人手。”
那人点头，扶蓟也下去了。
柳桓云轻啜了一口茶水，动作飘逸，清雅至极：“你们也去。”
跟在他身后一直摇扇不语的白面书生一合扇，瞬间隐去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