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娇拉着芽芽去买了孔明灯,等到晚上,在空旷的田野放飞。
小姨问芽芽:“怎么不写点愿望啊?”
芽芽回头,歪着她圆滚滚的脑袋,眼睛眨眨学着司娇的语气:“心诚则灵——”
那副可爱模样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只有司娇拉下眼角,又扬起望着那个孔明灯越飘越远。
司娇从老家回来闲来无事,去鑫泽一高门口走了走,那条路她走了几千个日夜,对每一处很熟悉。
墙上青苔的痕迹,公交站牌上那棵粗壮的皂荚树,还有门口喝茶的老人。
以及穿着校服奔跑的学生。
司娇驻足会儿,想原路返回,便看到她身后的刘芳。
刘芳依旧眯着那小眼,镜片折着绿色的光,她走近:“看了这么久,不进去看看?”
司娇条件反射挂上那副标准好学生的微笑。
司娇跟在刘芳身旁,像个被班主任领回去的学生。
刘芳笑着看她:“自从你们那届过后,三班再也没那么神了,当时啊,年级第一,出现在我们班,我想都不敢想。”
刘芳老师职业病,一说起来就起范了。
“你们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一个是你,英语成绩突飞猛进。”
“没有突飞猛进。”司娇默默纠正。
刘芳啧了一声:“你别打断。”
司娇乖乖哦了一声,继续听着被人神化了的三班故事。
“方泽凡语文底子特别差,高三时候天天问语文老师要精刷题,也是特别努力。其实最让我想不到的,是赵睿,他在三班是吊尾车,最后能进步这么多,着实不容易……”
听着刘芳絮叨,两人走到了光荣榜前。
那第一个名字依旧是傅律,第二个名字变成了徐可然的。
在第二列,方泽凡和司娇的名字紧挨着,写着安清大学。
另一处的高三光荣榜,已经更新。
司娇目光一扫,眸光动了动,定在那个“顶峰相见”上。
刘芳:“你现在还和方泽凡联系吗?”
他俩出了名的关系不好。
司娇莞笑:“嗯,我们在交往。”
“啊?”刘芳诧异了一会儿,又笑了起来,“真想不到啊,等你们结婚了,要请我喝喜酒哦。”
“一定。”
.
回到学校,司娇又将柜子里那两包种子翻出来,准备在三月回暖的某个吉利日子重新种下。
人刚进去上学状态,却听说洪颜退学了。
有关她的一些稀碎消息在知情人中悄然传播。
司娇拼凑出洪颜的家庭情况。
她出生在穷乡僻壤的小村子,家里都很穷,但是她从小就聪明,学习好。
家里砸锅卖铁供她,送到百里之外的镇上学校上学。
虽然家里揭不开锅,但是她的物件却一点都不吝啬。
洪颜享受着这虚幻的富贵,试探着家里的底线,她看学校里的同学都穿着名牌鞋,她缠着父母也要一双。
父母不懂,只能勒紧裤腰带给她,因为半生已过,他们只有这一个女孩。
洪颜生活在,父母给她塑造的公主堡里,全然忘记了粒粒皆辛苦的父母。
她谈的男朋友是安清另一所大学的学生,人长得小帅,但游手好闲,以为榜上了什么富婆,没成想自己也被骗了,直接甩了她,还当众给了她几巴掌。
洪颜走了,她曾经带过来的伤害,却没有消散。
乔扬找到了女朋友,就连秦诗言也开始每晚去跑步健身,那张圆脸削尖了不少。
每个人似乎都很好,洪颜的恶语被她们踩在脚下,当做努力的阶梯。
太阳花开花的时候,是在四月底,而向日葵开花的时候,是在五月中旬。
金黄灿烂,明媚热烈。
像极了那个人。
司娇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上突然下雨了,秦诗言那句待着别动,司娇就真的待在了一个角落,没有动弹。
春雨淅沥,不一会儿就变小了。
司娇往前走了走,想着要不让秦诗言别来了。
一把黑色的大伞遮住了司娇的视线,她一惊,心中窜过无限中可能。
司娇日思夜想她再次与方泽凡遇到会说些什么。
等她转身时,瞥到那个并不熟悉的脸时,心脏突然落回来了,有些难以言明的轻松。
她露出洁白牙齿,指了指不远处的人:“不用了,我室友来接我了。”
说要,迎着雨跑了过去。
司娇悄悄搜过,交换时间能不能提前结束,但是虽然她想见方泽凡,她不能拿方泽凡的未来开玩笑。
赵睿告诉她,顺利的话,方泽凡七月回国。
但是司娇听到有人说,有个很帅的男生在操场弹唱《爱如潮水》,那双腿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受控地飞奔向操场。
她看到的是,一个卷毛男生盘坐在操场中心,唱着其他的歌。
安清大学夜晚生活丰富,经常有人在操场开小型音乐会。
司娇一边气喘吁吁深呼吸,一边嘲笑着自己。
那天跑得太快直接跑伤了,下楼梯都艰难,被秦诗言嘲笑了好久,但是还是小心翼翼把她扛下楼。
司娇在暑假开始前,对着那两盆花发呆,方泽凡马上回来了,司娇却惴惴不安。
那句“司娇,你要是觉得累了我们可以分手”反复在她脑袋里蹦跳。
她触了触向日葵的花瓣,喃喃:“你爸爸会不会不要你们了?”
司娇的两盆花被乔扬带走了,她家近,而且她回去不需要带什么行李。
这次回家,司娇是让老爸亲自来接的,她想早点回去。
她在家躺了大半个月,始终没等到,楼上有人的消息。
却等到了老妈的威胁:“你要是再在家躺着,我连你人和行李打包扔到你姥姥家。”
司娇吓得一哆嗦。
把徐可然他们约了出来。
等付敞坤姗姗来迟,他们才吃上饭。
司娇还在涮着杯子,重新倒了一杯果汁,刚落坐。
付敞坤突然问:“方泽凡没来吗?”
乔朵儿使劲给他使着眼神,但是他给眼睛瞎了一样,什么都看不到。
她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他一脚。
付敞坤大叫一声,质问:“你踩我干什么?”
然后看到乔朵儿示意的眼睛都快抽搐了,才猛然反应过来,正襟危坐,瞥了眼司娇那双尖锐的眼睛,低下头。
司娇夹了半天的筷子什么都没夹到,索性放下来:“他说要来了?”
付敞坤将眼神甩给乔朵儿,乔朵儿又甩给徐可然,徐可然捏了捏桌子下赵睿的手。
赵睿脊椎板正着,往前倾:“他没说来。”
司娇明白了,她唇畔扬起一抹凉薄的笑:“他回国了。”
其他人支支吾吾都说不出所以然。
司娇:“他没回家,人在哪?”
接收到司娇的眼神,付敞坤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他好像回学校了,有点事要处理。”
乔朵儿配合笑了笑:“他估计有事情,来不及见我们。”
“什么时候回来的?”
话题没被转移,而司娇还越发冷静,乔朵儿也不管了,一副都毁灭吧的摆烂。
这话,赵睿接了:“六月份。”
司娇眉心跳了下,没事地笑了笑:“嗯,既然他不让你们说,那就和我没什么关系。”
徐可然心疼:“司娇——”
“没事。”司娇又重新拿起筷子,“多大点事。”
却在咀嚼中,那强撑的眼角陡然落下。
六月就回来了,说不定操场那个人就是他。
安清大学就那么大,他回来了,司娇却没见过他。
所以,他在躲着她。
他伤心是对的,伤心说明还是有在乎的。
司娇这样安慰自己,心脏却一抽一抽的疼。
吃饭吃得索然无味。
司娇开车回了家,准备不用爸妈动手,自己把自己打包去姥姥家。
付桂芳很不理解:“这天都要黑了,怎么这么突然?”
司娇将衣服往行李箱里塞:“好久没见芽芽了,想她了。”
“你这孩子……”付桂芳说,“你爸马上回来了,让他送你,大晚上的,一个人不安全。”
行李箱怎么都合不上,司娇放弃了,瘫坐在地上,半天才屈服般:“行——”
付桂芳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打开她的行李箱,又将里面的东西重新理了一遍。
“怎么这么心急啊,出什么事了?”
“没有,以前这个行李箱一盖就能扣上,今天不知道怎么的。”
付桂芳看了她一眼,吐槽:“是今天人不知道怎么的吧。”
她拜拜手让司娇离开:“家里没盐了,你去买一袋子。”
司娇垂头出了门。
她家门口的声控灯不灵敏,要用很大力才能亮起来,楼上就不同了,只要有轻微脚步声就亮了起来。
那晕黄灯光透过楼梯缝隙,洒在楼下。
落在一个白色运动鞋上。
司娇抬起头,俯视着面前的人。
他穿了白色的短衬衫,灰色牛仔裤,整个人都在阴影里,那双眸子揉着柔黄的光,跟着步伐动了动。
司娇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情绪在心里井喷而出。
他似乎更白了些,在黑夜中都能看到他白皙的脸透着光。
方泽凡脚步顿了下,又迈了出去,他没有犹豫走到司娇跟前,将胳膊夹的东西递给了她:“物归原主。”
司娇抬头看了眼他漆黑的瞳眸,又落在那个东西上。
是她托他带回学校的小胖鸭。
小胖鸭的头顶都不光滑了,可见那人抚摸不少。
是在异国他乡的孤独夜晚,只能对着个玩偶诉说思乡之情吧。
司娇手指猛然攥紧,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出声带了点哀求:“方泽凡——”
楼上的声控灯又亮了。
司娇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摁在了墙上。
他俯身盯着她。
那双眼眸笼罩一层暗色,黑邃深沉。
他领口敞开,喉结兀突,呼吸都有些不稳。
另一只手狠狠按在墙上。
面前的女孩眼眶发红,他心揪了又揪。
“小凡,东西还没拿完。”
楼上传来程金兰的声音。
“来了——”方泽凡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
他又盯了会儿司娇,直到听到门声响,才松了手,手慢慢从她肩膀上滑落,之后直起身子,挪了目光,一个字没说,上了楼。
司娇视线模糊。
他好像……
没那么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