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泽凡走后,司娇也不出去了。
突然又宅在家里的女儿,像极了这个月份的麻雀,蔫蔫的但是套了个生龙活虎的壳子。
付桂芳敲敲她的房门,这次应得很快,她推门进入,看着躺在床上刷手机的司娇,抿着嘴:“不出去和同学聚聚了?”
“月底有一次,不着急。”司娇视线从手机上挪开,看了一眼老妈。
门迟迟没关上。
司娇落回的时间又移了过去:“还有事吗,妈?”
“没了,你周奶奶给了酸梅汤,要不要喝点。”
酸梅汤?
一股酸甜的记忆猛然叉入脑海,司娇呼吸一窒,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想喝。”
“行,那你睡觉吧。”付桂芳关了门。
离别不可怕,但那些冷不丁的记忆突然在某一刻带上了某人的气息,是最可怕的。
司娇退出界面,打开了相册。
她和方泽凡都没有拍照的习惯,在一起后更没有了。
唯一一个,就是两束花怼在一起。
粉色娇嫩但明艳,黄色热烈且灿烂。
方泽凡的朋友圈这么写的。
[我们。]
简单的两个字,却道尽暧昧。
司娇觉得不能这样了,她把退出界面,在鑫泽小分队群里轰炸其他人。
“在的人,都出来。”
所有人都出来了。
约在了KTV。
乔朵儿递给她纸说:“想哭就哭吧。”
司娇没说话,拿过来话筒,撕心裂肺唱了好几首,嗓子都喊哑了,才把话筒扔给付敞坤。
坐到乔朵儿身旁:“哭什么哭,我们又没有分手。”
乔朵儿和徐可然对视一眼都叹气。
她们觉得人一旦成年了,就会渐行渐远,如今六个人少了一个人,像是在印证这个猜测。
司娇自己开车来的,滴酒未沾。
唱得最后晕乎乎的,托着腮,说出了两个人分开的原因。
这个原因太过沉重,揪得徐可然心脏一疼,连灌了好几瓶酒。
最后搂着她的肩膀:“司娇,你们他爷爷的太艰难了。”
司娇本来还有点伤心,听到这句话笑出了鼻涕泡。
“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徐可然背了一通。
司娇觉得她在炫耀自己的记忆力。
搭把手将徐可然塞到出租车后座,她挥挥手对他们告别。
自己上了车,独自开回家。
这条路她见方泽凡来了很多次,但还是拐错了道,从巷子里绕出来,那轮皎月已经高挂在天穹。
司娇没下车,安静地坐了会儿,人一旦静下来,就会想东想西。
司娇没来得及想,接到了老妈的电话。
这次开学是母亲送的,在挥手与她告别时,司娇自己一人拉着行李箱,走进了那枝繁叶茂的银杏大道。
这个大道在不久的两天又挤满了人,那些青涩的高三学子带着对大学的美好期待,背着自己的行囊,一头扎进人生新的旅途。
司娇穿着志愿者服,看到那个新生留念墙前的镜头换了一个又一个人。
直到一个白瘦的少年,他面色冷淡,隔着距离,司娇都能看出他的不情愿。
但他身旁的女孩,马尾在空中荡了荡,没有以前那种羞涩,她拱了拱身旁的少年。
少年才配合地态度好点,看着镜头,认真回答着问题。
问题答完,少年去拉两个人的行李。
身上的女孩不知所踪。
他无奈地回头,歪着脖子盯了会被新鲜玩意吸引的女孩,将上扬的嘴角压平,依旧那副慵懒,漫不经心。
“七七——”
“过来。”
被喊的女生,弯了眉眼,笑着跑着跟上去,撞了那男孩的臂膀。
力气不打,少年被往前带了一下,嘴角又扬了起来。
那浅浅笑意在阳光下格外刺眼,不然司娇也不会觉得眼睛很痛。
旁边的人推了下她的胳膊,司娇才抬头看到站了许久的新生学弟:“叫什么名字?”
晚上去文艺部整理东西时,尚子城突然插入她和宋珠的对话。
莫名问了句:“有没有兴趣当部长?”
司娇与宋珠对视一眼,才回过头问他:“你大三刚开始,这么快就想卸任了?”
尚子城将箱子搬到桌子上,带起的灰尘迷得他眼睛睁不开,他挥了挥捂着鼻子,看着早已经撤到门口的两个人,愣了下。
“一年很快的——”
司娇眉头慢慢放下来,喃喃:“一年很快吗?”
“很快啊。”尚子城又重复了一句,他掀开面前的箱子,盯着里面的演出服,又怔住了。
这个好像是他大一刚进来时,表演节目剩下的。
快吗?
光秃的枝干又长出新芽,新生军训的哨声又再次吹响。
司娇将付敞坤给她寄的种子埋到土里。
一天恨不得浇三次水。
日子却依旧慢悠悠地过去。
一点都不快。
司娇蹲在花盆旁,看着那棵郁郁葱葱的梧桐树说。
洪颜又来找过她一次,被她的新室友压得憋憋屈屈,只能来她这里找不痛快。
司娇知道,所以不理她,当做听不见。
直到她说,她在方泽凡走之前找过他。
司娇步子顿住了,她大步走到洪颜的跟前,睨着她,眸子是意外的狠戾:“你给他说什么了?”
一直以来,司娇对她都像棉花一样,无论说什么话,她都不理她,不管她。
突然这压迫感地质问,让洪颜下意识结巴了一下,还是强装着气势。
“告诉他,你水性杨花呗,勾搭这个还勾搭那个,指不定他这次出国,要被戴多少绿帽子。”
司娇望着她,冷笑了一声。
“洪颜,不要再强调,我比你漂亮比你优秀,你嫉妒发狂的模样真他妈好笑!”
司娇蔑了她一眼走了。
洪颜咬牙切齿跺脚,在她身后吼了一声:“你以为方泽凡是什么好东西吗,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他说随便,只要别不理他就行,你们都恶心!”
司娇身体僵了下,眼帘猛然拉下半截,又迈开了步子。
她种的花都死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十月秋风扫来的时候,那冒出的新芽都干枯了。
秦诗言说,是她浇水浇得太多了,淹死的。
司娇一天恨不得浇八次水,芽能长出来,足够说明种子生命力顽强。
司娇不是无聊,只是想让它快快长大。
国庆假期回来后,又是一年一度的十佳歌手比赛,司娇又着手准备宣传策划。
这次要比上一年早很多。
他们院有个实力强劲的女生,一路斩杀,冲到了决赛。
这个女生也在文艺部。
有事没事找司娇贴贴,因为司娇是唯一一个只在旁边默默听歌,鼓掌,一言不发的人,唱歌的时候,她觉得司娇在演MV,她身上那种淡淡的怅然感,让她欲罢不能。
司娇听她描述,会眯着眼睛问一句:“真的吗?”
那女生对她调皮眨一下眼,暧昧不清地说:“肯定是我唱得太好听了,姐姐进入情绪了。”
这时候司娇会回一句:“这说得倒不错。”
十佳歌手后就是英语六级考试,司娇一直不停地忙碌,忙着学习忙着比赛,忙着忘掉一个人的气息。
她会猛然想起,在异国他乡的另一个国度,这个时间,那个人会在干什么?
这时,就会拼命将想法甩出脑袋。
因为思念一旦开始滋生,就是那草原的野火烧不尽。
出了考场时,安清下了本年度第一场雪。
雪花飘飘,从点点小絮,到鹅毛大雪。
将枝头的树叶坠落,挂上银装素裹。
她们宿舍三个脑袋挤在阳台,欣赏着这漫天飞扬的壮观。
秦诗言讲着听来的八卦,三个人哄笑一团,她会收不住嘴,指着那棵梧桐树:“司娇,你男朋友……”
男朋友三个字脱口而出,被眼疾手快的乔扬掐了下腰。
司娇在刚回学校的那段时候,在吃完晚饭后,眼睛不离开屏幕上的综艺,手会自觉收拾书包。
等秦诗言问她,要干什么去。
司娇猛然愣住了,她要去干什么去。
每晚七点,这个约定,似乎已经刻在她的骨子里,成为潜意识的行为。
书包已经收拾好,电脑已经关掉。
司娇面不改色背上,说了句去图书馆。
她依旧每晚都去,但是没人等她了。
只不过在一个寻常的夜晚,在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司娇看到一个黑影,高瘦挺拔,她衣服都没穿,就跑下了楼。
结果看到,一个男生搂着一个女生,莫名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从她身边走了。
司娇以为她已经麻木了,已经不会哭了。
屋外零度,加上北风呼啸,冻得人头皮发麻,更何况只穿了一件单薄毛衣的司娇。
乔扬站在她身后,眼角压得低低的,将衣服给她披上。
司娇擦着那怎么也擦不完的泪水,因为太用力,脸颊肉挤在一起,让人心底发酸。
但她却笑着。
“我不想,我一点也不想他。”
乔扬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
她情绪慢慢平复,最终止住了哭泣,声音却哑了:“乔扬——”
我好想他。
.
林妙妙不知怎么突然联系司娇,说要见一面。
在跨年前夜。
她们约在了安厦广场的那个江边。
虽然是约的晚上八点,但是司娇早上就到了,一直坐在江边的阶梯上,看着那钓鱼的人。
有一位钓鱼的大叔就在司娇前面,他抬眼瞥了司娇一眼,在中午吃饭回来后,司娇还在那里,似乎姿势也没变过。
再看过去时,那女孩机械地啃着面包,依旧望着一望无际白茫茫的江面。
江面很冷,特别是冬天,钓鱼的人都不多,更何况是出来玩的人。
直到傍晚夜幕降临,那女孩才站起来,突然朝江边走过来,大叔吓了一跳,冲她喊:“小姑娘,天黑了,要回家了。”
司娇脚步顿了下,又折了方向向那个大叔走过来,咧嘴对他笑了下。
大叔才觉得这个女娃子,看起来没那么凶狠。
“你是来干什么呢?”他语气缓和些。
“看你钓鱼。”
大叔握着鱼竿,不太相信地看着她:“你钓过没?”
“钓过。”司娇没有犹豫,
“那钓上来没?”
司娇:“钓上来了,但我又给放走了。”
她说这话时,那笑容莫名凉凉的,让人不由得心底一颤。
大叔:“你倒是心善,这钓上的鱼要装到自己桶里,你心善别人不善,指不定下次别人钓走了,你只能看着伤心。”
“没有下次了。”
“已经伤心了。”
女孩挥挥手与他告别,裙摆在风的拉扯下,显出她的轮廓,在十二月底的江边独自游走,没留下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