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还在流,司娇感受不到手的痛,只觉得心特别疼,眼泪一串串落下,无声坠在地上。
付桂芳已经回了厨房。
隐约能听到她的斥责:“都多少年了,还提这种事。”
姥姥也自责:“不提了不提了。”
芽芽欢跳着跑过来,绕到司娇的身边,看她撇过去的头,泪眼花花。
“姐姐,是不是特别疼啊。”
司娇吸了下鼻子,忍住哭腔:“嗯。”
“那姐姐不要再进厨房了,很危险的。”
司娇眼泪更凶了,喘不上气地抽了下:“好。”
吃完饭,司娇跟着爸妈回家了。
这是今年的第三场雪,悄无声息地在夜晚来袭。
司娇记得第一场雪的时候,是在跨年回来的第二天。
方泽凡捧着束玫瑰花,在那棵梧桐树下等她。
人比花好看。
司娇最擅长隐藏情绪,似乎经历过烫手之后,便将前面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司娇知道这不是方泽凡的错。
不能迁怒于他,也不能让他偿还过错。
但是她也知道,母亲是不会希望看到一个有仇于自己的女人的孩子,再次抢走自己最爱的孩子。
她和方泽凡的事情,根本没办法公开,是一段见不得光,得不到祝福的感情。
“手还疼吗?”付桂芳下车去接过来司娇手里的东西。
司娇鼻子抽了下,哽住哭腔:“有一点吧。”
“小心点,不要沾水。”付桂芳又拿走她手里的东西,“快进屋里,别冻着。”
司娇两手空空进了屋,走到房间又泪眼婆娑。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她是司娇,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人。
她现在发现,她是世界上最像她妈妈的人。
司娇抹干眼泪,拨通了方泽凡的电话。
这次是语音,她不想让方泽凡看到她哭的模样。
自从司娇要说公开后,就再也没有回过他的消息。
方泽凡第六感隐隐不对。
他惴惴不安。
他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司娇抑制住哭腔,将姥姥说的话给他重复了一遍。
她捂住嘴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
两人在一起最难的不是有误会,有矛盾。
而且横跨山海才发现,他们根本不在一个空间。
这一生最难断的就是身上流的血。
脐带已断,但这辈子血缘断不了。
血浓于水,骨肉难离。
那头沉默了好久好久。
司娇的眼泪都已经流干,她哑着嗓子说:“方泽凡——,这不是你的错。”
“司娇——”
司娇:“不会不理你。”
“那——”
司娇:“不分手。”
她知道方泽凡也不好受。
这次应该是确定关系以来,挂得最快的一通电话。
这晚以后,司娇决定当做没听到,依旧和方泽凡处着地下恋情。
他们晚上还是会偷偷见面,偶尔也会公园遛弯。
最经常做得还是在小区门口逗猫。
他们似乎没有失去什么,并且还更自然了些。
比如,逗猫这件事,他们反而敢了,在赵姨眼皮子底下。
司娇会隔着距离,与赵姨相视一笑,不再回避她的目光。
她装得很自然,自然到她都信了。
手上的伤口开始结疤愈合,长出新肉。
就像经过那晚后,她和方泽凡的关系。
但是总觉得少了什么。
在某一天的深夜,司娇突然知道少了什么。
是抛弃一切的沉沦。
多了……
在现实下,拉回的理智。
.
徐可然他们再经历过回家,审问,走亲戚,终于有时间。
乔朵儿迫不及待订了个包间,把人约起来。
她很想看,他们知道司娇和方泽凡在一起后的表情。
这种刺激画面,她已经兴奋了一整个假期。
所以,司娇和方泽凡之间微妙的变化,她没有察觉出来。
反而是徐可然察觉出来了,很奇怪,两个人有一种强装冷静的努力感。
她甩掉赵睿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坐在司娇身边。
“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这句话的方泽凡反而一愣,抬头去看徐可然。
徐可然眼睛一斜,并不太友善地瞧了他一眼。
司娇如往常般笑了笑:“还能怎么样,吃得好睡得香,比高中开心多了。”
司娇很不开心。
徐可然得出这个结论。
司娇什么事都藏得很深。
徐可然猜不透她,但是知道她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明明是开心的聚会,注意力全在司娇上,司娇并不想要这么发展。
乔朵儿还在偷笑中,不对劲的小情侣,还在矜持中,这个坏人只能她来做了。
她站起来拍了拍手:“司娇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在一旁吃果盘的付敞坤将叉子扔回碟子里,跟着乔朵儿凑热闹:“什么大事?”
乔朵儿起哄得看了他一眼,眼睛眨巴眨巴,没说什么但又好像说了很多:“司娇,你不说,我可忍不住了。”
房间里很亮,冷白的灯光照到每个人身上。
司娇扫视了一眼,最终定在垂着眼帘的方泽凡身上。
他扯着嘴角,扯出一个笑容。
司娇将手伸过去,握住了他的,在所有瞠目结舌中,声音平静:“我们在一起了。”
“我靠!”
几声夹杂在一起。
赵睿掀开眼皮,勾着唇角,笑了一声,他用腿碰了碰方泽凡的膝盖:“恭喜啊——”
若是平时这句肯定是戏谑,是要挨打的,但是方泽凡不为所动,还给他一个笑容。
赵睿眼角猛然落下,目光移到司娇上。
付敞坤没咽下去的果肉,被呛了下,边呛边嚷嚷:“你是不是大冒险输了?”
徐可然也是这个意思。
只有乔朵儿安然坐在椅子上,托着腮瞧着那对小情侣。
“没有——”
司娇去看方泽凡。
方泽凡眉眼弯弯,也说:“我们在一起啦。”
付敞坤指着他俩对徐可然说:“装得还挺真。”
方泽凡觉得司娇说得那句,徐可然宁愿相信鱼会飞都不会相信他俩在一起,格外贴切。
他想要证明什么,但是瞥了眼司娇的笑眸,还是没有做。
他们起哄起得司娇烦了,她扭过身子,扬了下下巴。
方泽凡没动。
司娇握着他的手,往前轻轻一扯。
贴上了他的唇。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
就连乔朵儿也睁大了眼。
十秒后,司娇松开了,探出拇指擦了擦他的唇角,才扭头对看呆了的众人挑了眉。
是可忍孰不可忍。
徐可然立刻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她走过去,手指挑着赵睿的下巴。
赵睿知道她干嘛,配合得歪了头,垂着眼睑定在她的唇上。
狠狠啄了下。
赵睿再次掀开眸子,目不转睛盯着那个女孩,潇洒地勾了下脑袋。
“我靠!”乔朵儿团了个纸团扔向她,“你俩狗粮,我他妈真是吃够了。”
付敞坤也不开心,举起叉子用力扎了个草莓。
发完牢骚,徐可然拉着司娇,问在一起的细节。
还掐着她的腰说,怎么不早点告诉她。
司娇双手一摊:“当面告诉你都是这种情况,更何况电话里说。”
“也是,你要是电话里说,估计我得从北京飞到安清,狠狠质问你。”徐可然自我认知清晰,“说说吧,你什么时候动心的。”
这边司娇,徐可然和付敞坤堆在一起,另一边其他三个人堆在一起。
乔朵儿全程参与,司娇视角,她是明白的,方泽凡视角还是空白。
赵睿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直了直身子,找个舒服的位置靠住:“讲讲吧,你们的狗粮。”
方泽凡伸手够桌子上的果汁,给自己到了一杯,明明在喝果汁,却喝出了酒的感觉。
乔朵儿不禁感慨:“这谈恋爱使人沧桑,我不谈,我永远十八岁。”
赵睿忍不住调侃:“你是不想谈吗?”
“靠!”
聊了很久,菜都上齐快凉了,他们才开始动筷。
乔朵儿夹了块红烧肉,嘴依旧不停:“可然,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徐可然瞧了眼面色还算平静的赵睿:“我爸妈不愿意我俩,我想着与其回来在他们面前晃悠,让他们更烦,不如晚点回来。”
乔朵儿被肉噎了一下。
桌子上的目光都落在了赵睿身上。
徐可然又说:“没事,他们管我管习惯了,大不了我一直待在北京,让他们习惯管不了我,再回来。”
乔朵儿:“你这……”
赵睿放下筷子,嗓音淡淡的:“我会让他们满意的。”
徐可然:“我对你满意就行,是我和你过日子,又不是你和他们。”
桌子下拉着的手又紧了几分。
跑神的方泽凡被拽回来,看了眼望着他的司娇,又反握回去。
吃完饭,已经将近九点。
毕竟还是才刚上大一的孩子,关于回家的时间都有规定。
就散了,各找各妈。
但约定,明年还要再聚。
司娇乘着方泽凡的车回家了。
如同往日的每次一样,她靠在椅子上望着他,偶尔方泽凡会看她一眼。
但这次司娇出神了,她虽然看着方泽凡,但是心思却在别处。
这个别处来自于内心的不踏实感,两个人似乎是大雨中的两只纸船,大风一吹就散了。
所以车停了时,司娇还没回神。
方泽凡将安全带解开,凑过去摸了摸她的脸,问:“怎么了,想什么呢?”
司娇猛然回神,但是她不能显露出来,让方泽凡心慌,只能云淡风轻解释:“困了,刚才太开心了,说太多话,脑袋都缺氧了。”
方泽凡将她耳边碎发理了理,笑着:“开心就行。”
司娇对上他的眸子。
远处只有一盏路灯,灯光不算太耀眼,柔和的灯光,洒在方泽凡的侧脸,他盯着她,深情款款。
车里气氛在对视中,越来越浓。
方泽凡俯身靠过来。
那湿热的气息交缠在一起,给车里升了一度。
在火花片刻绽放时,司娇的手机响了,就在她怀里。
两人同时低头,看到“妈妈”两个字。
方泽凡撤回身子,手捏了捏后颈。
司娇手抖了下,接通了电话。
“嗯,马上到家了。”
交流没有半分钟,就挂断了。
车里的温度冷了几分。
方泽凡先开了门:“走吧。”